母子俩进了装饰一新的食堂,顿觉眼花缭乱。
除了张玲玲两口子和岳平,苏兆红并不认识医院里的其他人。童童见有别的孩子,倒是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张玲玲正和苏兆红说着话,突然见岳平走了过来,拉住他就不放,还说:“苏兆红谁也不认识,这可是你的地盘,就交给你了啊。”
岳平对苏兆红说:“你也来凑热闹了啊?这就是医院大联欢,瞎玩。”
苏兆红说,张玲玲硬拉她来的,儿子也想来,就来了。她没敢说自己是冲岳平来的。
两人正咸一句淡一句地聊着,童童跑了过来。他要苏兆红帮他去取点心,因为怕孩子捣蛋,食物的台子都比较高。苏兆红拉住他说:“童童,叫叔叔。”
童童看了一眼岳平,落落大方地说:“叔叔好。”
岳平伸手拍了拍童童的头:“小朋友你进医院害怕不?”
童童左右看看。他光注意吃的和玩的了,没有注意到这是在医院里。
“哪里有医生?”
岳平指指自己:“我就是医生啊。”
说着,变戏法一样,就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来。露了个头,又装回去。
童童吓住了,立刻站到了苏兆红的身后,有些不乐意地低下头。
苏兆红看着可乐,想拉童童出来。童童死活不站前面。
苏兆红问岳平:“你总这么吓唬小朋友啊?”
岳平乐不滋滋地说:“这招特灵,我都逗了好几个小孩了。”
苏兆红带童童去取食物时,童童就说:“妈妈,我不吃了,咱们走吧。”
苏兆红问:“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闻医院的味道。”
“可这里根本没有医院的味道啊。”
“我想吃面包店里的点心,不想吃这里的了。”
见童童撅个嘴,一脸不高兴,苏兆红就蹲下,问他:“你是不是被刚才那个叔叔的针管吓着了?”
“我没有害怕,我才不害怕打针呢。”童童不想承认自己胆小,“我就是不喜欢医院。”
这可能也是实话实说。他一犟起来,简直软硬不吃。苏兆红只好点头答应,但有个条件,要和刚才那个叔叔告别一声。
“为什么要跟他告别?”
“因为我认识他啊。”
“可他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他根本不想搭理你。”
“什么?”苏兆红吃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说什么?”童童又犯了糊涂。
“你说叔叔不想搭理我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童童说:“他跟你说话,头总是到处转。”
这还真是苏兆红从没意识到的一个现象。她问童童:“真的吗,你真这样觉得?”
童童点头:“真的啊。可能叔叔有他的好朋友吧,看上去他很想去别的地方的。”
苏兆红直起身,到处张望,终于看到了岳平。她二话不说,拉着童童,就来到了岳平跟前。
岳平正跟自己科室里的几个人开着玩笑,见苏兆红突然走过来,有些尴尬,赶紧就离开那些人,要拉着她站开一点。
苏兆红没跟着他走,而是就地开口:“岳平,原来你们医院后面,就是3513厂啊。”
“是啊,以前的军工厂,现在变成了创意产业园,里面有不少艺术品可以淘的。”
他跟她说着话,确实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转头、低眼、看天,童童说得没错。苏兆红真奇怪,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呢?
他是在躲避她啊!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请你别打搅我了,好吗?
“我跟儿子要走了。”她说,“再见。”
岳平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告别惊住了。他满脑子还在想怎么才能摆脱这个女人呢。他下意识地依然要表现风度:“要我送你们吗?”
苏兆红手放在他肩膀上,拦住了他:“岳大夫,我不会再打搅你了。除非来看病,做你的病人。不过,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时候。”
她和童童走到外面,找了家面包店坐下。给童童买了块蛋糕,她自己也犒赏了自己一块蓝莓派。
母子俩香香甜甜地吃着,不时相视一笑。苏兆红说:“儿子,我现在明白你爸爸为什么会带你去见他的女朋友了。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对不对?”
过了两天,正好周末,苏兆红正在打扫卫生,蹬高爬低地擦来抹去。为了方便,她穿得也比较邋遢,戴着胶皮手套,还围着围裙。
突然有人按门铃,打开一看,是个高挑出众的美丽女人,三十来岁,大大的眼睛,长发中分,轮廓鲜明,颇有风韵。尤其是一双长腿,穿着豹纹的打底裤,配条黑色的针织长裙。
见苏兆红来开门,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二话不说,就朝屋子里进,一边进一边解围巾脱大衣的,嘴也不停:“哟,请上保姆啦,房间也重新装修了一下。这才多长时间没来啊,家里变化够大的。不过这样很好,真的好,是不是?我早就说过,应该重新弄一下,你看现在光线多充足啊,连屋顶都高了很多是不是?还有——”她一转身,将大衣围巾一起扔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砸在了苏兆红刚收拾干净的沙发上:“墙上怎么也应该挂几幅画不是?”
苏兆红提着拖把,一脸的莫名其妙:“请问你是谁啊?”
女人完全不顾她的疑问,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一屁股竟坐了下来,还指了指茶几:“这块地方你挪开拖了吗?茶几重,可别偷懒……还有,窗户你多长时间擦一次啊?”
苏兆红忍无可忍了:“你管我多长时间擦一次呢?你是谁啊,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女人听到苏兆红说“我家里”三个字,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你家里?什么意思,你不是保姆,是老婆?哟,这家伙就结婚了?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一惊一乍的,又上上下下打量苏兆红,自言自语地说:“也找个漂亮点年轻点的啊,又不是没有女人追,至于找个保姆吗?”
说着不高兴地站起身来穿衣服、扎围巾,看苏兆红的眼神鄙视无比。
苏兆红听不下去了,好端端受这个侮辱,她这是在替谁受气呢?她把拖布往地上一墩,不客气地说:“告诉你,这是我家。你来找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是早就离婚了,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再婚。我一个单身女人,有工作,有孩子,周末擦擦地板,收拾收拾房间,那是我的乐趣,和保姆没关系,也和年轻漂亮没关系。你该找谁找谁去,别门都没认清,进来就指手画脚的。”
此话一出,女人立刻慌了神,之前的趾高气扬一扫而空,眼睛瞅着门牌,语气不确定地问:“这不就是袁画家的家吗?”
原来是找袁二元的!听这酸溜溜的语气,应该还是他的追求者!苏兆红唰的一把将门拉开:“你的画家在楼下!”
女人噢了一声,赶紧换上笑脸:“我说呢,怎么这房子变化这么大。也才两个星期没来,就换了地方似的。好好好,我这就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打搅了。”
她拎起包,朝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吞吞吐吐起来:“你说你那个,你离婚了?”
苏兆红明白她在想什么,粗声大气地说:“是,我是单身女人。但你放心,我跟下面那个画家没啥关系。”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歪地下了楼。苏兆红扶着拖把,带着火气,嗵的把门给关上了。随即就听见女人按袁二元家门铃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又蹭到门边,悄悄拧开了门把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楼梯口。她侧耳聆听,门开了,女人未曾开言先欢笑,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楼道。没听见袁二元说话,门就关上了。
苏兆红多少有些气馁,回到了家,地也不拖了,洗了手,她从冰箱里拿出个苹果来,咔嚓一口咬了下来。一边擦流出嘴边的汁水,一边插着腰,又奇怪又生气:“居然还有如此美女对他有想法!哼,不就两块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