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永乐大帝
27038100000056

第56章

徐妙锦说这不能算,这有个缘故,若不捆住她,以铁凤的武功,不是早就逃跑了吗?

铁凤觉得妙锦姑娘是个好心人,就产生了幻想,要求她看在她大哥派自己来的份上,让她救自己出去。

徐妙锦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铁凤说:“我姓铁。家往山东济南。这和你救不救我有关系吗?”

济南人,又姓铁?铁姓极少,徐妙锦知道山东有一位参政姓铁,不知是不是她本家?

铁凤说:“山东参政铁铉吗?当然是本家,那是家父。”

徐妙锦不觉肃然起敬起来:“失敬、失敬,姑娘原来是铁大人的千金。这回你有救了。”

铁凤不明白,张玉难道怕她父亲吗?

徐妙锦说,他倒不怕,你父亲学问再好、官声再好,也管不着他张玉。张玉虽不一定把你父亲当回事,有一个人却把他当成大材,恨不能为我所用。

铁凤问:“这人是谁呀?”

徐妙锦说:“他就是燕王啊,去年我随燕王回南京奔丧途中,你父亲去看望燕王,燕王居然肯舍出镇藩之宝,一颗大东珠,给了令尊大人。”

铁凤说:“有这回事,但我父亲还给他了。”

“是,”徐妙锦说,“燕王有一样好处,礼贤下士,喜欢广揽天下英才,所以一旦知道了你是铁铉之女,你就等于有了护身符,绝不会加害。我保你无事。”

铁凤说:“求姐姐快去对燕王说吧,我一辈子感谢你的恩德。”

徐妙锦说,现在燕王可顾不上。朝廷下旨,要按名册将燕王府属官一百多人一条绳绑了送往南京治罪,燕王的爵也削了,他现在哪有心思办这事。

铁凤又泄气了,那远水也不解近渴呀。张玉又来纠缠怎么办?

徐妙锦说:“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他得上阵,更顾不上了,这样吧,你先到我那去,我缺一个贴身的丫环,委屈你几天,当人面可说是丫环,没人了,就是姐妹,然后再相机救你出去,这样好不好?”

铁凤问:“你敢做主吗?你不说燕王现在顾不上吗?”

徐妙锦说:“我去找我姐姐,他不明真相,我要一个丫环,她不会违拗我的,即使张玉知道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着。”

铁凤说:“行,一言为定,我就给小姐当丫环。”

徐妙锦说:“那就对不起了,打帘子吧,前面带路。”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徐妙锦的爽快、热情的性子博得了铁凤的好感和信任。

就凭朱棣的一点看家兵,能成什么气候?打到南京去,又无意登大位,只想惩治奸侫之臣,此心唯天可表,最先相信的是徐妙锦。美女易得,良将难求,美女与财帛同是战利品、赏赐品,既要得读书人的心,也不能因一个女人失去爱将之心。

与北平起兵相配合,朱棣的心腹爱将丘福已尽起居庸关军马,浩浩荡荡地杀到北平城下,开始夹击官军,官军一时上下不相统属,纷纷后退,死伤惨重。燕王军队乘胜追击。

此时徐辉祖还安坐国公府,等着废燕王、抓捕到案的好消息呢。

徐辉祖吊着胳膊正在家里养伤,因为中的是毒箭,毒性发作,肿得很高,疼痛难忍。他忽见方行子带着张昺手下的一个千户急匆匆地进来,方行子说:“国公爷,坏事了,张大人、谢大人进燕王府点验应捕属官,结果中计被杀,景大人下落不明,燕王反了。”

徐辉祖惊得站起来,问:“消息确实吗?”

这还有假?方行子和千户都亲眼看见,他们把张大人、谢大人的人头挂到了端礼门的旗竿上。

徐辉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拍案骂道:“朱棣这个败类,这不是谋反吗?”

千户说,城内之兵已经杀出来,居庸关方面燕王之援兵也来夹击了,官军兵败如山倒。

徐辉祖恨自己有伤在身,不能上阵,也恨彭二和余瑱,都是吃屎的货吗?手握重兵,几十倍于敌,怎么会顶不住?

事已至此,骂也无用了。方行子建议国公爷,可严令九门守军严守城防,将叛军扑灭于北平城内,倘若窜出城去,可就不好收拾了。

徐辉祖要家人拿盔甲来,他要亲自出马,斩朱棣首级。

方行子劝阻道:“国公爷能上马征战吗?你中的是药箭,肿的那么厉害,郎中不是说了吗,没有三个月不能康复。”

千户也劝:“国公爷放宽心,我去传令,让各将严守九门就是了。”

徐辉祖只好作罢,连连叹气,说张昺、谢贵是一对庸才,误国也误了自家性命!他很纳闷,这景清是办事有板有眼的人啊,怎么也能上朱棣的当?怎么可轻信入府去点验罪官呢!

方行子说,现在说这些徒生烦恼,已无法挽回。朱棣经营北平快二十年了,有根基,官军中又有很多人本是他的旧部,万一哗变,更不可收拾了。

这也正是徐辉祖所担心的。他想了想,对方行子说:“你各处去走一过,代表我行使权力。”

方行子说:“这怎么行?我可没有一官半职呀。”

徐辉祖把自己的剑从墙上摘下来,递给方行子说:“这是真正的尚方宝剑,是当今皇上所赐,你有了它,谁敢不服从号令?”

方行子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徐辉祖要他马上调驻守通州的都指挥使马宣率师增援北平,再派人赶往开平,宋忠那里有三万大军,也可星夜南下来平叛。

方行子说:“是不是要马上派人回南京,向朝廷报信?”

徐辉祖说:“这个自然,我马上草拟奏折。”徐辉祖虽然生气,却并不悲观,就凭朱棣那点看家兵,能成什么气候!

但形势远比徐辉祖估计的要严峻。

此时朱高煦、张玉、朱能、谭渊等人各率几百人已杀败围困燕王府大军,转而攻击北平各城门,到处都在厮杀,燕王的军队滾雪球一样越滾越大,许多官军本来就是燕王旧部,趁乱归附的人越来越多,一转眼已经是几万人了。

朱高煦领兵在攻打西直门。

张玉在猛攻玄武门。

朱能带兵攻打德胜门。

丘福进城后立即围攻安定门。

战局急转直下,比朱棣想象的还要顺利。尽管都指挥彭二召集溃兵死战,也不能挽回败局,官军越打越少。

朱棣和道衍带亲兵数百人出现在北平街头督战,更助长了士气。他带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现场发放奖励将士,这亘古没有过的一举大得人心,燕军士兵个个踊跃向前。

张玉来向燕王殿下禀报,朝阳门刚刚拿下,北平九门除右安门、西直门等三个城门未破外,已大部攻下,这意味着燕王已基本控制了北平城。朱棣欣慰地出了一口长气,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旗开得胜啊。

朱棣决定派一只小股部队从朝阳门出城,向通州进兵,不求占领,作疑兵佯动,使通州官军不敢轻举妄动。

张玉对此持有疑义,他认为,通州可是北平门户啊。江南从大运河漕运的船只,还有从天津海上过来的船只,都要在通州停泊,这里又是军事咽喉重地,当年徐达北伐灭元,就是先控制了通州,才逼迫元顺帝北逃塞北的。当务之急,正应当以劲旅去抢占通州才对,小股部队岂能胜任。

朱棣说:“我岂不知这浅显之理?但你别忘了,通州是谁把守着。”

张玉不禁恍然大悟,对呀,除了官军马宣外,是房胜协防通州,房胜本来是燕王殿下的部将,他是不得已被皇上调归马宣统制的。

朱棣胸有成竹,他乐观地估计,也许我们没到通州,房胜己带兵过来了。

道衍倒以为东北方向不可不虑,蓟州自古为军事要冲呵。他怕官军从背后袭击。

朱棣早虑到了,镇抚曾凌守蓟州,这人是不好说话的,朱棣从没想过招抚,必候强攻,蓟州外接大宁,那里多骑士,不取恐为后患。而且,这是沟通与宁王联络的通道,他当即派张玉攻打蓟州,只有他亲自出马,朱棣才放心。

张玉说:“遵令。”

朱棣吩咐,一旦拿下蓟州,必须马不停蹄地开赴遵化,可兼用怀柔和武战,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都与朱棣有私交,只要他们见大势已去,朱棣相信,不会与他为敌到底的。

张玉又说了一遍“遵令”。但他没有马上走,看了道衍一眼,迟疑着,显然有话要说。道衍明白自己碍眼,便骑了他的黑驴到城门口去了。

朱棣问他,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吗?他显然意识到了他不好张口的事一定与铁凤有关。

张玉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朱棣说:“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能像你打仗一样痛快呢?”

张玉这才鼓起勇气说:“感谢殿下把那个女侠指婚给末将,那女侠看不起我,死活不答应……”

朱棣点拨他说:“这我不好帮忙吧?你必须自己降服她,在你眼里,哪有什么女侠,一个女人而已。”

张玉说:“我没想让殿下帮我降服她。打完了仗,我想慢慢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朱棣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好啊,那还有什么难办的?”。

可张玉没想到,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来,她让人家劫走了。他并没点名是谁刼走的。

朱棣心里格登一下,想到刚捉到铁凤时,朱高煦就去过西配殿,他是个拈花惹草的惯家,莫非是他?于是朱棣说:“谁这么大胆子?不会是我家老二吧?”

张玉说:“哪会呢。高炽和我处得手足一样,他还出主意,教我怎么制服女人呢。”

朱棣的心放下来,皱起眉头说:“那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张玉说,是王妃的妹妹,她把人领到她宫里去,当了她的丫环,张玉也不能跟她翻脸啊。

朱棣很生气地说,“岂有此理,她倒会拣便宜,真是把她宠的无法无天了。他叫张玉不用放在心上,有朱棣为你张玉作主,女侠是他的,跑不了,叫他安心去打仗吧。

张玉咧开嘴,孩子般地笑了。

在朱棣庆幸控制了全北平的当儿,徐辉祖一直在府里等好消息。可惜,接二连三传来的都是沮丧的消息。

一夕数惊的徐辉祖都忘记饿了,家人逼着他吃饭,他才勉强坐到歺桌旁。拿起筷子,还没吃几口,方行子和孟泉林进来了,方行子不由分说地说:“别吃了,快走,再迟就走不了啦,眼下只有右安门还没破,其余八门全都陷落了。”

徐辉祖停止了嚼咽,惊得站起来,噗一口吐了口中的饭,惊问:“怎么会这样?”他又问起彭二、余瑱、马宣在哪里。

马宣从通州赶来,北平己危,房胜叛附朱棣,他险些被生俘,只得带本部人马去保蓟州。都指挥余瑱败走居庸关,都智宋忠自开平退保怀来,企图形成对北平的威胁。徐辉祖听了,不禁长叹一声。

孟泉林一直很纳闷,燕王才有多少兵,怎么会以一当十呢?更奇怪的是,好多朝廷将领望风归降,简直是溃堤一样。

徐辉祖现在可没心情囬答他的疑问了,他想的是自己该不该走?皇上把北方军务托付给了他,他这样一走了之,萛怎么回事?

方行子说,国公爷不走,除了当朱棣的俘虏,又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何况他又带着伤。不如转饬宋忠等全力抵抗,我们急切地回京奏报,请朝廷派大军进剿。

徐辉祖还在犹豫,孟泉林也劝,国公爷不走,如落入燕王手中,他倒不至于伤害他,可堂堂魏国公、太子太傅被俘,朝廷脸上太无光了,日后他也不好做人。

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徐辉祖同意叫家人立即备马,就从唯一尚在官军手中的右安门出去。

方行子嘘了口气,说:“你伤这么重,还能骑马吗?我去备轿。”

朱棣用人,向来是以恩加之,张玉带兵出征后,朱棣必须让他一心无挂。两天后,朱棣从右安门战场囬来,他已得到张玉马到成功的消息,一高兴,他只带李谦一个人,纵马急驰,向徐妙锦寝宫跑来,他一身戎装,连头盔都没有取下。

到了宫门口下马,穿过竹林,见一女子在花圃浇花。朱棣瞥了她一眼,眼里不由得放光,不由自主地停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美女。她正是铁凤。

铁凤见朱棣在看自己,她连招呼也不打,放下喷壶,转身就走。

“站住!”朱棣说,“你也太没规矩了吧?”虽是指责,活却说得很温和。

李谦并不完全理解燕王的用意,狐假虎威地帮腔说:“见了燕王殿下,你敢不跪?”

没想到铁凤竟然顶撞说:“燕王不是被朝廷削了爵位贬为庶人了吗?那就和我一样了,我凭什么给他下跪?”

李谦上来要打她:“你大胆!”

但朱棣拦住了他,朱棣已经认出铁凤了,却故意说:“你很面生啊,你是不是那个潜入府中又被捉住的女侠呀?”

铁凤说:“是又怎么样?”

这时徐妙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铁丫头,你跟谁说话呀?”

铁凤看了一眼走出来的徐妙锦,说:“一个谋反的人。”

徐妙锦斜了朱棣一眼,也故意说:“你吃了豹子胆了?你这么说他,他可以处死你。”

铁凤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又去浇花。

徐妙锦打量着披甲戴盔的朱棣说:“哟,王爷这一身戎装,想必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吧?这么忙,跑我这来,一定是急事、大事吧。请客厅里坐吧?”

朱棣往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一坐说:“不进去了,外面凉爽,说几话就走。”他又多看了铁凤几眼。

徐妙锦觉察了,对铁凤说:“你进去吧,帮我把绣样描下来。”

铁凤便进宫里去了。

徐妙锦让另一个丫环给朱棣上了茶,问:“殿下一再向我保证,不反朝廷,你的血书尚在我手上,现在自食其言,你死我活怎么说?”

朱棣说他现在也依然没反朝廷,王妃姐姐不是对她解释了吗?这是不得己而为之,代天行讨,起的是靖难之师,以除掉皇帝身边的侫臣为己任,他不能看着太祖高皇帝的大业被这群小人葬送了。

朱棣说得冠冕堂皇。

徐妙锦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想早一点回南京去,你愿意呢,就派人送我,不愿意呢,我自己走,好在我新用的这个丫头有武功。”

朱棣说:“就是方才浇花的这个吧?文文静静,含羞带笑的,我倒看不出她是个女侠。”

徐妙锦说:“你忘了‘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这句话了吗?她正是这样的人。”

朱棣笑道:“你口中这样恭维人,不多见呐。”停了一下,他说,闲话少提,他正是为这个女侠而来。此前,他本来答应把铁凤送给张玉当媳妇的。可徐妙锦在中间挿杠子,把人劫走了,要个丫环还作难吗?干嘛非她不可?

“那不一样,”徐妙锦含沙射影地说,随便挑一个丫环,会武功吗?她若早有一个会武功的丫环在跟前,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到家,被围困软禁了那么多天呀。

朱棣转而变得严肃了,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我跟你说,这个丫环你必须退给我,我是认真的。”

徐妙锦寸步不让地说:“我更是认真的,我想问一句,是退给你吗?是你相中了这个女侠吗?”

朱棣说:“不是我要,真的是成全张玉的。”接着他夸起了张玉,说他简直是一员虎将,连破北平四门,又挥师北袭遵化,简选勇士在夜鼓四更时悄悄登城,潜进去打开城门,大军攻进去,守将才发觉,已太迟了,兵不血刃,指挥蒋玉顺利归降。得了良马、粮草无数。这样的将领,朱棣能因为一个女人失信于他吗?

徐妙锦嘲弄地说:“这么说,你是把女侠当成奖品赏给张玉的了?”

朱棣并不隐晦:“你这么说也行。我当真人不说假话,这种对候,即使是我中意的女人,张玉想要,我都会给他,美女易得,良将难求啊。”这话毫不夸张,也无半点矫情,朱棣真是这样想的,他历来把女人与金帛相提并论。

徐妙锦语带讥刺地说:“很佩服你会用人,会拢络人心。不是我非要跟你过不去,我若说出这个女侠的来历,你一定会改变主意了。”

“来历?”朱棣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她会有什么来历?

徐妙锦启发他,还记得你想送东珠给人家的那个人吗?

朱棣说:“铁铉?这女侠和铁铉有关系吗?”

徐妙锦说,当然,她叫铁凤,是铁铉的女儿。

朱棣的头嗡地一下胀大了,他一下子怔了,呆住了。

徐妙锦趁势说:“我其实哪里是缺她这么一个丫环呐,我是在知道了铁凤的身世后,替殿下积阴德,做点好事,你却不领情,反倒跑来兴师问罪。”

朱棣语气缓和了下来:“她真是铁铉女儿?有何证据?”

徐妙锦告诉朱棣,那天潜入府中的三个侠客她都见过,两女一男,另一个女侠叫方行子,是铁凤的表姐,殿下也见过,就是在临淮关和她父亲方孝儒拦劫他进京吊丧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