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永乐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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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朱高煦笑着说:“你真是走火入魔了,这个女侠对你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好,那我今个就成全你,别喝了,喝醉了就成不了好事了。”

张玉说:“我还没喝醉过呢,不信再来两罈子!”

在张玉又倒酒的时候,朱高煦夺过了酒罈子。他架起张玉往外走,张玉嘴上说沒醉,可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了。

感情和生理上的渴望与躁动,面对圣女的纯洁,也将升华,于是古书上的栁下惠坐怀不乱变得真实可信了。比兵法更厉害的是人心,有能耐的人如果不安份,比白痴更可怕。水淹降卒比白起坑战俘更省力,“虽胜犹败”的大碑也是独创。杀降不对,不教而诛也不对,扯平。

茶杯茶壶放在小几上,铁凤已伏在绣机上酣然入睡了。娃娃脸从屏风后转出来,心怀鬼胎地叫了几声“小姐”,铁凤一点反应没有。

娃娃脸便向殿外招手,进来两个小太监。娃娃脸说:“小姐太累了,来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去。”

两个太监便动手架起铁凤向后面卧房走去。

夜半的报更梆子连绵不绝地响着,铁凤在床上睡得很沉。房间里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高高的烛台上,两只粗大的红烛积了一大滩蜡泪。

房门突然开了,朱高煦搀扶着醉酒的张玉进来,连拖带拉地把他扶到床边,一松手,张玉便稀里胡涂地斜躺到了铁凤身旁。朱高煦笑了笑,带上门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醉酒的张玉忽然醒来,他觉得口渴,嗓子里直冒火,就爬起来,在案上找到了水壶,不管冷热,咕嘟嘟喝了一些凉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看见床上睡着个女人,这一惊,酒也醒了,凑过去定晴细看,这不是朝思暮想的铁凤吗?他尤为吃惊,自己怎么走到她的卧房来了?这是怎么囬事?

张玉退后几步,茫然地望着铁凤那憨态可掬的睡相,用凉水拍拍前额,使自己清醒些,他努力回忆着、思索着,他眼前浮出了酒桌上朱高煦的笑脸,耳畔重现他的话语:“别喝了,喝醉了就成不了好事了……”

他渐渐清醒了,看起来,这一切都是朱高煦的刻意安排。

张玉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朱高煦这是干什么,把我张玉当成什么人了!他本想走开,可又有点舍不得,想趁铁凤熟睡的机会多看她几眼,便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旁,爱怜地、静静地看着铁凤。

铁凤翻了个身,露出一弯雪白的臂膀,张玉怕她受凉,小心翼翼地重新替她盖好被子。铁凤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梦吃般喃喃地喊着:“好渴呀……”

张玉犹豫了一下,倒了一盏水,走过来,扶起她的头,喂她几口水。

铁凤这一瞬间仿佛是清醒的,她以为是娃娃脸,她虽没睁眼,却说:“不用在这伺候我了,去睡吧。”

张玉哪敢应声?又替她盖严了被子。

铁凤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张玉又坐下来,眼都不眨地看着铁凤的睡相,他酒劲己退,困意全消,他觉得十分满足,面对这个令他梦绕情牵的意中人,面对铁凤那散发着女性青春气息的躯体,他心中不时地生出本能地躁动,他想摸她的脸,想拥抱她、亲吻她,甚至更想剝去她的衣衫……在他的幻觉里,铁凤已经全裸地展现在张玉的眼前,白晰的皮肤,隆起的乳房,还有那令他目眩神摇的神秘所在……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但他一遍又一遍地克制了自己的邪念,忍受着生理和感情的双重煎熬,他不能当个小人,他既然喜欢这个女人,就该尊重她的人格,不能亵渎她,对张玉来说,她无疑是圣洁的天使。

张玉感到这个夜晚过得太快了,转瞬间雄鸡在啼明了,窗上现出鱼肚白色。张玉又满足又后悔,他多希望留住这个美好的夜晚啊。他怏怏地站起来,把残烛吹灭,铁凤还在睡,张玉也支撑不住了,他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忽然,铁凤睁开了眼睛,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当她看见张玉坐着睡在靣前椅子上时,她又害怕、又害羞、又愤怒,她本能地检视自己的衣裙,衣带都完好地系着,再看看张玉,也是衣不解带、穿戴整齐。

铁凤稍稍放了点心。她跳下地,吼了一声:“起来!”

张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忙站起来,像个犯了过失的孩子一样,惊恐地望着铁凤。

铁凤质问他是怎么跑这来的?

张玉说:“小姐息怒,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我喝醉了酒,一睁眼,看见我躺在你的床上,吓得我半死,赶快坐到了椅子上。”

铁凤说:“鬼才相信你的话。”

张玉只能赌咒发誓,若有半句假话,我上阵不上一个回合,定被人一刀斩于马下,万箭穿心而死。

看他那发急而又真诚的劲儿,铁凤又不忍心再说重话了,何况,自己沉睡一夜,他能守住自己不冒犯她,这也不容易。铁凤说:“反正你没安好心。”

张玉说:“是殿下二公子请我喝酒,喝多了,他说,要成就我好事……我后来就醉的人事不醒了,不然,别看我天天想你,可不敢无礼。”

铁凤说:“呸!谁要你想我。我不相信你这人会老实,我倒要去找燕王评评理。”

张玉恳求地说:“千万给我留面子,我真的不敢冒犯你,我什么也没做,你喊口渴,我只喂了你几口水……”

铁凤回忆了一下,忽然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兴趣,她问:“你天天守侯在我门外,就想见我一靣,今晚上,你见了,又没别人,你为什么会这么老实?”

张玉说,自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心就动了,可他敬重的人,就不敢亵渎她,他自己都会看不起他自己。

铁凤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感动之情,她说:“你这人好傻,燕王把女儿都答应许配给你了,你怎么还不干?日后燕王若坐了龙廷,你不就是驸马都尉了吗?”

张玉说得很老实,若是没有铁凤之前,那当然求之不得,现在不行了,什么女人都被她比下去了。铁凤如果不嫁他,张玉就宁可终生不娶了。

铁凤不信,这话去骗三岁孩子去吧。

张玉说他也没逼着铁凤相信。他说,你我一时半会儿都死不了,你看着吧,我帮着燕王打完天下,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也许是铁凤从张玉的眸子里看到了真诚,难道生活中真有坐怀不乱的栁下惠?看来书上没有骗人。她的眼光也变得温柔了,而且笑了,她想给他倒一杯茶,一摸是凉的,就说:“我去给你烧壶水。”

“不用了。”张玉突然显得振奋起来,他说,“我看见你对我笑了,我这就知足了,我没白想你,我走了,你看不上我没关系。”他向铁凤鞠了一躬,大步走了,走到门口又回来了,他说:“沙场征战,生死难料,你告诉我一句真话,万一我战死了,你能为我掉几滴眼泪吗?”

这话说得铁凤好不心酸,眼泪顿时涌满眼眶,她说:“为什么要说这不吉利的话呢?你不会死的。”

张玉分明看到了铁凤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泪水,他的心怦怦直跳,从来没这么激动过,他补充了一句说:“我不要你回答了,谢谢。”

一阵重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当北大殿复又归于静寂时,不知为什么,铁凤突然双手捂靣哭了起来。

一场生死刼难后,景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恨朱允炆,自己如此忠贞,却被屠戮了全家,朱棣说的何尝不对?将相岂有种乎?朱棣不也是朱元璋的儿子吗?他坐了龙廷,他就是正统,一种复仇的巨大力量,把他推向了朱棣。

他真的为朱棣所用了,他答应写一份震聋发聩的《讨奸侫檄》。

这天午后,景清在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朱棣急忙过来,亲自捧起来,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这真可以与骆宾王的《讨武瞾檄》相媲美了。早用先生的如椽大笔,我自己何必点灯熬油,又写不出好檄文来呢。”

坐在一旁抓着捻珠在捻动的道衍说:“一篇檄文易求,一个大才难得呀。”

朱棣说:“对呀,有大才才有大文章啊。”

景清苦笑着说:“我现在可是淌了浑水了。”

朱棣说:“我们胜了,这就是圣水了。你看过朝廷讨伐我的檄文了吧?你看比你的如何?”

景清只看了两行,就断定是方孝儒的文笔了。

朱棣笑了:“真有意思,你这对文友,号称当代大儒,一个在南,一个走北,都在写讨伐敌手的檄文,你说,有朝一日,方孝儒败在我手下,他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

景清断定,方孝儒会宁死不折节。殿下会怎么样对他,景清不知道。

朱棣哈哈大笑。

道衍说,殿下的气度不会不如武则天吧。

朱棣问他,这话是何意?

道衍讲起了当年骆宾王追随徐敬业起兵的故事。骆宾王替徐敬业写了著名的《讨武瞾檄》,把武则天骂得狗血淋头,武则天却意外地大夸特夸骆宾王的文笔、才干,后来徐敬业兵败,武则天不但不想杀骆宾王,反而责难宰相遗漏如此人才,是大过失,一直要重用他,可惜骆宾王不知所终。

朱棣说:“作为一个女人,能有如此胸怀,难能可贵呀。道衍法师以唐代旧事相比,莫不是说我朱棣比不上武则天吗?”

道衍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殿下如无气度,杀了景清先生,又哪来的今日奇文啊。”

朱棣很是得意,抚掌大笑起来。

一切准备就序,朱棣决定南下亲征,迎击他称为“南军”的皇家军队,大战拉开了战幕。

耿炳文的大军,在朱棣起兵三十六天后,才抵达真定,应召而来的各路兵马参差不齐,原定调集三十万,到过真定的不过十三万。

朱棣已经摸准了官军散漫的弱点,决定挫其锐、撄其锋。

中秋节前夕,朱棣出征。他穿着鲜亮的铠甲,即将出城,奉命留守北平的徐王妃和朱高炽前来送行。

徐王妃说:“你放心去吧,我一定协助世子守好北平。”

朱棣半开玩笑地说:“北平若丢了,我可就无家可归了。”

朱高炽说:“父王放心,儿臣虽不谙兵法,也一定能守住北平。”

朱棣并不是一点担心没有,他问朱高炽:“你不谙兵法,又没给你留下多少守城的兵,你却敢拍胸说能守住北平,你靠什么?”

朱高炽老实地回答:“回父王,我和娘已经商议过了,娘说,比兵法更厉害的是人心。如儿臣能让北平男妇老幼与我同心同德,荣辱与共,那就抵得上十万雄兵。”

这哪里是世子的主意,全是王妃在主事呀。

朱棣欣慰地看了徐王妃一眼,说:“当年上天赐给太祖高皇帝一位仁慈、谦和的孝慈高皇后,得了天下,我朱棣何幸,又有了同样仁慈、谦和的徐王妃呀。”

徐王妃说:“我岂敢与孝慈高皇后相比,但尽菲薄之力就是了。”

朱高炽见朱高煦骑马过来了,就迎了过去,亲自坠镫,扶戎装的朱高煦下马,兄弟二人含笑寒喧。

朱棣沾沾自喜地说:“你看高炽有尊有让,是世子之风。他与老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我有何忧?”

徐王妃倒有隐忧。老二事事要强,也确实出人头地,可是他在人前背后总是说世子无能,是摆设,与当年太祖高皇帝立的朱标、朱允炆一样,他自比燕王,说只有他才承继了乃父之风……”在她看来,有能耐的人如果不安份,比无能危害更大。

朱棣听了哈哈大笑。

徐王妃不安地说:“你还笑?”

朱棣说:“你怕太祖高皇帝立嗣悲剧在我家重演吗?一是不会,二是为时尚早。”他所以自信,是基于自己的清醒和魄力。

徐王妃便不再多言。

一轮满月如银盘挂在中天,大地亮如白昼,燕王朱棣擐甲执兵,带张玉、朱能、朱高煦等将领站在白沟河西岸娄桑镇,遥指对岸雄县城巡视。明亮的月色下,雄县城上的大旗都历历在目。朱高煦已探明,河对面驻扎着耿炳文的先锋部队九千人。

白沟河河水涣渙,河边芦苇丛生,被惊起的野鸭子在草间忽游忽飞。

朱棣选择中秋节进击,出乎敌军所料,雄县城里的南军都在吃月饼、饮酒作乐,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快到来。朱棣决意就在今夜突击,夺取雄县,先断耿炳文一指。

袁珙担心,我军还没扎下营盘便仓惶出击,怕有闪失。

景清持有异义,他认为,快,即是胜利之本,兵贵神速。如果等我们都四平八稳地扎好营了,敌人也早有防备了。

张玉也主张快打,马上打,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朱棣胸有成竹,雄县这九千人,注定是瓮中之斃了。他想的是下一步,这边一动,潘忠、杨松一定从莫州来援,莫州离这里不过四、五十里地,朱棣想再来个打援兵,如能活捉潘忠、杨松,这第一仗才呼漂亮,让南军长点记性。

朱能说,好是好,就怕咱胃口小,吞不了这么大两砣。

一群野鸭子从河边苇荡里飞起来。朱高煦小声对张玉说:“若不是怕惊动雄县之敌,真该打几只野鸭子。”他挤了挤眼,悄声说:“你那天晚上,打野食的滋味如何?你得好好谢我呀。”

见他说得下流,张玉躲开,什么时候了,有闲心胡扯!

景清望着悠悠河水说,打援兵,要切断后路。他指着白沟河给大家看,这条白沟河两岸芦苇荡里是埋伏伏兵的好地方。方才探马不是说从莫州来援必过月漾桥吗?他建议,可将我军埋伏在月漾桥下芦苇丛中,敌军过桥时,大家全将头缩入水中,等敌人过了河,立即焚毁桥梁断其退路。

朱能担心人缩入水中,时间长了,不是憋死了吗?

景清从河边折了一根空心的苇杆,叼着口中,他说把苇杆伸出水靣,人不就可以透气了吗?

朱棣喜出望外,说:“这真是绝妙的好主意。”他随后说:“各将听令。”

朱高煦说:“还是回到中军帐去传将令吧。”

朱棣说:“打仗全靠机动灵活,没有固定程式。在这里一样决胜千里。朱能、丘福、谭渊!”

朱能、丘福、谭渊应声道:“末将在。”

朱棣命令:“立即让你们所部将士吃好、马喂足,夜半悄然过河,潜至城下,纵火为号,从三靣攻城,朱能攻正南门,丘福攻东城门,谭渊攻西城门,留着北门让敌人逃窜。”

三将说:“得令。”

朱棣又令:“张玉、朱高煦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朱棣命他们率本部人马为偏师,立即赶往月漾桥,一部埋伏河边准备断桥,一部正面伏击。

张玉、朱高煦说:“得令。”

当他们都分头去执行任务后,朱棣笑对景清说:“我们该干些什么?温一杯酒,等他们抓了潘忠、杨松回来喝?”

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效法曹操、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故事,雄心勃勃,鼓舞人心,几个人都笑了。

攻城时刻到了,火光一闪,雄县城下呐喊声四起,震天动地。月色下,燕军在朱能、丘福、谭渊率领下奋勇攻城,大门被轰开,士兵蜂拥而入,城里的守军正在饮酒赏月,来不及拿武器,一见燕军攻入,有人登城大骂,骂燕军太无礼,选择中秋攻城,不让他们好好过上一个节。骂街当不了纷纷当了俘虏。

潘忠、杨松也很听调遣,一得到雄县被围的消息,潘忠、杨松马上率领莫州守军快速驰援而来。离很远就看见河对岸雄县城上火光闪闪,人喊马嘶,正在激战。

潘忠有几分犹豫,担心他们赶到时,雄县会不会己经陷落了?

杨松说:“见死不救总不行啊,耿大将军能饶过我们吗?”

军队前锋已到达月漾桥,正在抢过,大军刚刚过去,桥下苇荡里的燕军伏兵全把头没入水中,有无数根苇杆留在水靣上,但根本无从察觉。

过了河,潘忠、杨松刚刚整顿好队伍,正要向雄县进发,忽然前面树丛和田地里山崩地裂一阵吼,张玉、朱高煦率军从左右冲出,朱高煦的白虎旗在月下特别醒目。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入敌阵,便乱砍乱杀起来,杀得南军四处奔逃,死伤无数。

潘忠带人仓促应战,他力图稳住阵,但喊也无用,他本人也被败兵裹挟着向后退。

但马上又乱营了,燕军早已纵火烧了木桥,企图夺桥后退的南军眼睁睁看着垮塌的桥带火沉入水中,埋伏在水中的燕军士兵精神陡长,湿淋淋地从水中跃起,呐喊着,杀向后退的南军。

南军受前后夹击,很多人跳河逃生,被河水卷走。

潘忠的马陷进泥淖里,张玉早己骤马赶到,挥起大刀,用刀把他拍下马,跌落水中。潘忠不会泅水,在水镩窜了几蹿,眼看要没顶,张玉伸出长刀刀柄给他,潘忠拚命抓抓刀柄不放,张玉把他提出河面,扔到了苇丛中,燕军士兵上去把他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