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意,齐国临淄人,曾为齐国太仓长,故又被称为太仓公。他年少时即喜好医术,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曾拜郡阳庆为师,阳庆年岁已老,又没有子嗣,因此对淳于意毫无保留,将各种秘方医术全传给了他。淳于意三年出师以后,广游各诸侯国。
缇萦上书
汉文帝十三年,有人上书告了淳于意的状,淳于意被官府抓了起来。官府要押解他去长安,他的五个女儿都跟在后边哭,淳于意很恼怒,骂道:“生孩子也不生个男的,关键时刻一个也没用!”父亲的话使小女儿缇萦听了非常伤心,就跟着淳于意到了长安,并上书汉文帝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廉洁公正的官吏,如今要遭刑法,是因为犯了法。我感到很痛心的是人死了不可能再生,使用刑法对他也就没有什么用了,虽然想改过自新,也没有机会了。因此,我愿意做个宫婢来赎父亲的刑罪,使他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汉文帝见到这个上书后,被缇萦的孝行所感动,赦免了淳于意的刑罪,并下令废除肉刑。
秦代的刑法比西汉严厉,汉统治者认为秦法太严是秦亡国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刘邦灭秦之后,首先就废除秦朝的严刑厉法,重新制定汉朝的法律。刘邦一入关,即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但由于三章之法太过简单,几年后,秦法中可用的部分被萧何拿出来,并加增补,作律九章。惠帝、高后时期,萧何、曹参先后为相,倡导不用刑罪,而采用与民休息的黄老政策。汉文帝即位后,德政进一步推开,其时,主要的将相还大多是开国功臣,这些人对秦亡的教训记忆犹新,都倡导无为而治,力主宽厚,于是“吏安其官,民乐其业,蓄积岁增,户口寝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文帝还任命张释之为廷尉,各种刑罪都从轻发落,很少用各种刑罚。
汉文帝看了缇萦以身赎父的上书后,下令说:“今虽有黥、劓、刖三种肉刑,但仍然有人以身试法,这到底为什么呢?并不是我的德行少,而是没有很好地教导啊!我感到很惭愧。训导不好,百姓才会犯罪,《诗经》上说开明宽厚的君主是爱护百姓的父母,现在有人犯了罪,还未对其教化就用上了刑罚,即使他们想改过自新、弃恶从善,也没办法了。我很怜悯他们。用了肉刑之后,人的肢体残废,体无完肤,再也长不起来了,肉刑如此地使人痛苦,这怎么能体现官为父母的本意呢?要废除肉刑,刑罚要用别的方法来代替。只要罪人不逃跑,服够刑期就可免为庶人,要把这一条写进法律里去。”
根据文帝的旨意,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改定了一套律法,基本上都比原先的刑罚轻了些,如原要割鼻子的,现在只打三百下;原来应该斩去脚趾的,打五百下;原应刺面的,改为去做苦工,等等。
文帝被缇萦的孝心所感动,因此,下诏废止除宫刑以外的所有肉刑。其实,减省刑罚是惠帝以来的一个趋势,顺应这一趋势的结果就是文帝废除肉刑。但是,文帝是以竹板笞打代替肉刑,犯人往往经这几百板子,非死即伤。所以当时就有人说:“文帝的这一决定是徒有轻刑之名,致人死伤却成了这样做的客观结果。”当然这应该不是文帝的初衷。
文帝诏问淳于意
文帝赦免了淳于意的罪刑后,诏问了他一系列问题。
文帝问:“你在医术方面有何特长?能治什么病?有医书没有?学了几年工,都在哪里学的?试验过医术没有?给哪些人看过病?看的是什么病?”
淳于意回答:“我喜好医药是从少年开始的,但一直没有名师指点,疗效甚差。到了高后八年,拜阳庆为师学习医术,阳庆对我说:‘把你那些没用的药方书都扔掉吧,我有黄帝、扁鹊留下来的脉书,能看五色诊病,判断是否可治,知人生与死,还有论药的书,我决定把这些药方书都传给你。’听了此话,我觉得非常幸运,再三感谢,接受了脉书奇咳术、五色诊、上下经、揆度阴阳外变、石神、药论、阴阳禁书等。读懂这些东西需要一年时间,第二年即试着使用,但还不精通,三年后,即正式为人治病,就有把握诊病决生死了。”
淳于意回忆道:我曾给济北王的侍者诊脉。诊到一个叫竖的女子时,当时看她身上没有什么病,但我告诉济北王说:‘竖伤了脾,到了春天她就会吐血而死。’我问济北王:此人有何技能?国王说:‘她的技能很多,当年从民间将她买来时花了很多钱,难道她也有病吗?我说:’她的病很重,活不过明年春天。济北王召来了竖,却不以为然,因为见她脸色正常,但是到了春天,竖果然吐血而死。她大量流汗的体征告诉我此人有病在身。爱流汗的人,脸色毛发都很亮且有光泽,表面上看很正常,脉也正常,但实际上病却很重。
“淄川王病了,召我前去诊脉,对我说:‘头疼发烧,呼吸困难,心中烦闷。’我用冷水敷其头,用针尖刺其脚上的阴阳脉,病很快就好了。他的病是因洗了头发,不等干了就躺下而引起发热的。”
像这样的例子,淳于意一共列举了二十五例。因为病例太多,时间长了已不记得,因此,他自己也不能全部列举出来。
文帝问:“你所诊治的这些病,虽诊断不同,但病名一样,为什么有的病人死了,有的病人没有死?”
淳于意回答说:“有很多病名相差不多,这是古人传脉法留下来的,懂医术的人能分辨出来,不懂医术的人就分辨不出了。”
文帝问:“你能根据病情判断是死是生,用药也很精通,那么诸侯王大臣里有找你看病的吗?齐文王病时,为什么不找你诊治?”
淳于意回答:“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都派人来找我,但我不敢去。文王病时,我的家还很穷,想为人治病,又怕被地方官吏留住任职。离家出游后,先后拜了几个师傅,把他们的医术全学了下来,后在阳虚侯国居住,侍候阳虚侯。阳虚侯入朝时,我就跟随他到了长安,这样才能断断续续地给一些人治病。”
文帝又问:“阳庆是你的师傅,他的师傅是谁呢?阳庆是否闻名于齐国和各诸侯国?”淳于意回答:我不知阳庆是跟谁学的医术,阳庆家中很有钱,虽擅长医术,但不肯为人治病,因此,不是很有名。
文帝问:“你是否收了徒弟?是否毫无保留地把医术传授给他们呢?”
淳于意回答:“宋邑是临淄人,要从师于我,我教了他一年多的五诊疗法。济北王派太医高期、王禹来学习经脉之学,我教了他们一年有余。临淄人唐安来学习,我教他诊脉、治咳等,虽没学成,他还是被任命为齐王侍医。”
文帝问:“你诊病定生死,有没有失败过?”
淳于意答:“我给人治病,在治疗之前,一定要先为其切脉。我只治脉顺者,经脉不顺的我不治,若不精通诊脉,就很困难了,失败的可能性就大了。”
这就是汉文帝废除肉刑的具体经过。
丞相张苍和御史大夫冯敬得到文帝废除肉刑诏令后,立即草拟具体条文,奏请皇帝核准实行。其中,当受黥刑者,改成髡钳为城旦舂,即不在面部刺字,而将头发剃光,以铁箍束颈,然后发配修筑城垣或舂米等劳役;当受劓刑者,改为笞三百,即免予割掉鼻子,而打三百棍;当受刖刑斩断左脚趾者,改为笞五百,即不砍断左趾,而打五百棍;当受刖刑斩断右脚趾者,以及杀人自首、官吏受贿枉法、监守自盗等,罪名一经成立,而又犯有笞刑之罪者,一律判处死刑,斩首示众。这些条令,立即得到文帝批准,以法律形式宣告废止肉刑,使自周秦以来,延续一千余年的黥、劓、刖刑被废除了,这是中国历史的一大进步,它有利于犯人改过自新,维护人的尊严。
景帝即位元年(前156),在文帝宣布废除肉刑基础上,又进一步轻刑薄罚,减笞500为300,笞300为200。至中元六年(前144),又因“酷更奉宪失中,乃诏有司减笞法,定箠令”,重新制定杖刑,规定减笞300为200,笞200为100。丞相刘舍、御史大夫卫绾向景帝奏请:“笞者,箠长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毋得更人,毕一罪乃更人。”使受刑者免于因笞致残,仅是皮肉之苦。减笞法的颁布,也标志文帝宣布废除肉刑而改为笞刑后,甚至比肉刑更残酷,三五百棍打在一人身上,轻则致残,重则丧命,反不如肉刑为轻。因此,《刑法志》中又称文帝“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尤其是将斩右趾的刖刑变为处死,非但不减,反而加重了处罚。景帝虽然看到了文帝轻刑的实质,下令减笞刑,但酷吏们以笞刑为威,不认真执行箠令笞法,任情毒打犯人,致使文景以后肉刑继续存在,司马迁被汉武帝处以官刑,就是肉刑的一种,使人变成残废。因此,汉代所谓废除肉刑与几致刑措,只是对秦朝苛法相对而言,并无实质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