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佳琪带着陆远山来到了医院里的一处广场上,昏暗的路灯,打在地面上,能够看见脚下绿油油的草地。
夜晚的医院,安静祥和,与别处不同。
梅佳琪背对着陆远山,望着那一条曲折地小路,平静地说:“有什么说吧。”
冷漠的声音,不含一丝的感情,让陆远山心一抽。
忽然就想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她还小,总是缠在他的身边,让他陪着她玩耍。他虽然不喜欢她母亲,可对她却很喜爱。
他们父女俩整天嘻嘻闹闹,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家,而不是政治联姻的工具。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还是背离了那个家,也许最初不过是一次错误,可这错误接二连三的发生,就成了事实!
最后,他还是亲手毁了那个家,毁了她,也毁了她。
陆远山张张嘴,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不过一句平淡的询问,身为父亲对女儿的询问,即便他这个父亲不称职。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话出口,他才恍然,这是时隔六年后,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多谢陆先生关心,没什么不好,吃的好穿的暖,没了那些不要脸的人,反而过的自在。”
“琪琪,你――”陆远山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久,没有与她相处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突然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有什么请直说,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说了再多,都不会挽回当年的过错,我不会心软一分。”
“我不是我妈咪,她性子好,不与你计较,可是我不会。”说着,梅佳琪转过了身,一双眼睛闪着清冷地光,在这冬日的夜里,伴着寒风,拂过陆远山的面颊,明明刮的是脸颊,却疼了他的心。
他们本是一对父女,这个世上最友善的父女,怎么会成了现在这样?
“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只是,今天,我答应你出来,不过是想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你实在无话可说,那我就回去了,马弈还在等着我。”
说着,梅佳琪就要转身离去,当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了自己曾经的父亲,说出了一句让她难以置信的话!
“琪琪,离开马弈吧!”
“什么?”
梅佳琪瞬间转头,震惊地看着这个有些苍老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琪琪,就算爸爸求你,你离开马弈,成全你妹妹好么?”
梅佳琪笑了,那样的笑容很轻,轻的像春日拂过面颊的风,那样的笑容很淡,淡的像天边浮过的云,那样的笑容很冷,冷的像冬日结成的冰,那样的笑容很伤,伤的让人心颤。
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否还记得,这个世界上,不止陆倩影是他的女儿,她也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吗?
梅佳琪闭上了眼睛,忍着自己的泪,将眼中噙着的泪水,逼回眼底,忽视掉心中的痛,也不想看眼前的人。
为何当年她会被伤的那样深?不仅仅因为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因为在这个事件中的罪魁祸首,却是她最为喜爱的父亲!
曾经,他是她崇拜的对象,她想着长大了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伟大的人,可他所有的高大形象,都在那年夏天,化为了乌有!
这个世上,真正能伤到你的,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对你来说,至亲至信的人!
爱的越深,最后,伤的越痛!
爸,您可知,我真的爱过你,只是,那唯一剩下的一点爱,如今也被你全部抹杀!您怎能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可还记得,他曾经对她的疼爱,原来曾经的父女情深,不过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当年没能抵抗住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如今依旧没能抵抗住那个他与别人生的女儿!
在这样一场故事里,他将她放在了哪里?是遗落在了那年夏天的记忆里,还是遗弃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夜。
冬夜再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梅佳琪背过身体,眼泪依旧没能忍住,顺着闭合的眼睛,落了下来,湿了那长长的眼睫。
“琪琪,爸爸知道,这样是勉强你,可是你和马弈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你阿姨说了,你妹妹真心喜欢马弈,而且在国外的时候,他们已经――”后面的话,陆远山没有说出口,他不忍心将这样的事实,摆在女儿的面前。
他也是刚才才知道,原来,马弈是那样的人,在国外的时候,wan弄了自己的小女儿还不够,回了国,竟然还想祸害自己的大女儿。
小女儿已经那样了,他不想大女儿再受到伤害,趁着他们还没铸成大错,让他们分手。
“你妹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医生说了,尽量有什么愿望,就满足她,或许她一惊喜,就会好起来。你阿姨说,倩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嫁给马弈,所以――”
“琪琪,你成全你妹妹好么?”
“成全她?那么谁来成全我?”梅佳琪收了眼底的泪,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软弱,从来都是留给自己人的,而眼前的人,早已不再这个范围之内!
“你考虑到陆倩影的愿望,可长这么大了,你问过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你从小就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又坚强,可是倩影与你不同,她被你阿姨宠坏了,没有你坚强。所以,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让让她吧。”
“让?”梅佳琪冷笑:“怎么让?今天她陆倩影喜欢上了马弈,我把马弈让给她,明天她要是喜欢上了我的心,我还要把自己的心掏给她吗?您总说她被宠坏了,我坚强,可是您有想过,我的坚强是怎么来的吗?”
深呼吸一口气,梅佳琪继续说:“您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您,是您一步步逼出来的!”
“你这孩子,就不能让让自己的妹妹吗?她现在都成了那副样子,还不是你造成的?怎么你一点也不愧疚,你怎么做姐姐的?”陆远山呵斥着,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响起,只让梅佳琪心寒。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我母亲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那陆倩影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再有,她成了这副模样,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不过,需要补偿,我尽量会给,要多少钱都给,可是我绝不会拿马弈去做交换!”
陆远山心中一滞,本来想发火,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这么些年,心中对着这个女儿总有些愧疚,今天说这些,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琪琪,你还年轻,而且你这么聪明、漂亮,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而且我听说,你大学时候也曾谈过恋爱,那个男人好像现在还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爸爸明天就去帮你说。”
“您这算是什么?推销吗?这些事情您怎么会知道?您调查我?”
“琪琪,我不过是关心你。”
“关心我?说的可真冠冕堂皇。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关爱,竟然是让女儿离开自己心爱的男友,让她成全自己的妹妹!”
“我从来不知道,您所谓的关心,就是看着我在外面吃苦受累,却和另一个女人享受天伦之乐。”
“我从来不知道,您所谓的关心,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听信那个贱女人的话,来毁灭您女儿的幸福!”
“这就是您所谓的关心吗?如果是,对不起,我宁愿不要。出生时,父亲是谁,我无法选择,可是我却可以选择自己的将来。如果您今天,将我喊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那么要让您失望了,我不会离开马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
“琪琪,你这孩子,非要让我将丑话说出来吗?”陆远山有些生气,眉宇紧紧蹙在一起。
梅佳琪挑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只觉得可笑。
丑话又如何?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将最伤她心的话,说了出来,其他的,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丑话?陆先生以为我会在意?发生在您身上的丑事,还算少吗?”
“你――”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在了梅佳琪的脸上。
寒风中,她保持着被打的姿势,许久,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陆远山颤抖着手,看着眼前的女儿,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梅佳琪抬起头,对着陆远山轻轻一笑:“陆先生,谢谢您今天给的一巴掌,我欠您的,从今往后,全部还完了,从今往后,我梅佳琪,跟您一点关系没有!”
说着,梅佳琪决绝地转身离去,只留下陆远山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其实,他很想念这个女儿,可是――
他不知道,为什么局面会弄成这样,他只是想要一个温暖和睦的家,这也有错吗?
许久,他才恍然间觉得,他是要真的失去这个女儿了。
也许,有些事情,六年前,便错了!
这是陆远山这辈子第一次怀疑自己,可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握紧了颤抖的手,直到寒意侵蚀了身体,才挪了挪脚步,重新回到病房。
刚刚踏入住院楼,就看见了马弈焦急的神色,心中一顿,脑海中回想起梅佳琪的话。
“我从来不知道,您所谓的关心,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听信那个贱女人的话,来毁灭您女儿的幸福!”
隐约间,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马弈本以为,梅佳琪与陆远山找了一个无人的病房,在那里说话,于是,一间一间的寻找,然而,找遍了整个住院楼,都没能找到,心里有些焦急,正打算出去找找看,就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陆远山。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就走了过去:“伯父,小梅儿呢?”
陆远山看着马弈,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一句:“小弈,我两个女儿,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马弈一愣,想了想回答:“伯父,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是小梅儿,除了她,再没有喜欢过别人。说句实话,倩影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顿了一下,马弈又补充:“伯父,如果您还认小梅儿这个女儿,我希望您不要再做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