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备车,咱们出府一趟。”楚清吩咐。
“是,小姐。”扶苏应下。
晚膳过后,新月慢慢爬上枝头,楚清的青檐小车从楚宅的后门悄然而出,直奔城北竹林而去。
驾车的自然是扶苏,车里却只有楚清一人。名柳被她安排在房中,防止父母突然寻她不见,徒增焦急。
去见水千流,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约定,若无意外,她并不想楚正阳或者郦氏知道这件事。
好在南楚并未宵禁一说,安宁城又是商贾繁多之地,这才让楚清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城门,趁着夜色前往城北。
这一去一来之间,她只有一个时辰,时候一过,城门关闭,她便只能露宿荒野了。
安宁城北的郊外,有一大片竹林,延绵成海。此刻,已入秋,竹林里却依旧绿意不减,只是偶尔有清风吹过,将一些摇摇欲坠的竹叶吹落,落在地面上交替掩盖。
青檐小车来到竹林外时,天上如同黑幕,只留下一弯新月洒落淡淡银辉,星辰不见,只显得那竹林深处好似隐藏着无数鬼魅,正等待着送上来的口粮。
“小姐……”扶苏停下马车,四处张望,四周的环境,让他这个男子都忍不住心里打颤,咽下心中恐惧,他向身后车厢里的楚清询问:“我们并不知道水公子在哪?这竹林如此大,该如何寻找?”
车厢里传来楚清淡定自若的声音:“就在此等着,他自己会来。”
“水公子回来?”扶苏语气中有些诧异,却又不敢追问,只得小声嘀咕:“那水公子又不知道咱们来寻他,怎么会过来。”
车厢里不再传出声音,扶苏也只能静静等着。
夜色中的郊外,草丛里传来隐约虫鸣,不时有清风刮过,让成片的竹海荡漾成波,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这种寂静的感觉,让坐在车外的扶苏不由得双臂发冷,背脊生出一股寒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双手环抱双臂,来回上下擦着。
相较于扶苏的心惊肉跳,车厢内的楚清却淡然的闭着双眼,默默等待。外面的风不时吹起车窗的帘子,一股股带着竹香的夜风窜入,被她吸入心肺,润泽四肢百骸。
她享受着这个过程,似乎对时间的流逝毫不在意。
竹海上,月华下,一袭宽松的白袍如羽毛般轻盈的靠在枝头。他侧身躺在茂密的竹叶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曲起的左腿膝盖上,姿态放纵肆意,一头没有任何修饰的黑发在风中飞舞,与竹叶纠缠。
他的身形随着竹海的荡漾而晃动,犹如这绿海中的一叶白舟,宽大的袖袍被吹起,犹如风帆一般,似乎这个人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去。
他右手支撑着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带着玩味的笑容俯视着在竹林入口处听着的青檐小车。
此刻,离城门关闭还不足半个时辰,那车上的小人儿已经在此等候了盏茶功夫,他很想看看若是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她要如何……留宿荒野,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哪怕这一夜并为发生什么事。
“扶苏。”车厢里传来轻唤。
扶苏一怔,转身对着门帘恭敬的回应:“小姐,扶苏在。”
“你将马儿解套,骑着先回城。我晚一些回来。”车厢内的楚清挑唇冷笑吩咐。
扶苏被这个命令弄得一愣,不明就里的问:“小姐,若我将马匹带走,你将如何回城?再说,此处荒郊野岭,我又怎可留下你一个单身女子在这里?莫不如我们今夜先回去,明日再来此寻水公子。”
“扶苏。”
楚清的声音微冷,让扶苏咬唇不语。但是,让他就这样离去,他也是不能的。小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子,留在荒郊野外岂不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即便是命令,他也不能执行。
扶苏的沉默,让楚清缓缓睁开清幽的眼。这小厮对主子安危的担心,她了解。可是,扶苏留在这,水千流便不出来。这个男人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她刚才思考之间已经明白,无疑便是看她无法返城的笑话,想看她着急心慌的模样。
所以,她才要让扶苏骑马先走,绝了自己后路,逼迫水千流现身。她今夜可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纠缠,将要紧事说完,她还要回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以战明日。
这些话,她不便向扶苏直说,可是这小子犟起来,却也难得说服。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就算他回去也无法进城了。
“扶苏,若是你执意不走,你我孤男寡女二人留在荒野,传了出去,你家小姐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楚清继续劝说。
扶苏抿唇,心中也知道楚清所说之言的重要性。可是留下小姐……这……他双手握拳,心中无法抉择。
感受到车外无声的动摇,楚清嘴角弯弯,继续道:“你听我的话先离去,我自有办法回来。若是你回去一个时辰不见我回来,便去找老爷,告诉他你家小姐我在闺中被天下第一公子掳了去。”
啊!?
扶苏惊愕的抬起头,看向门帘,不,是看向门帘后的楚清。
两人在说话之间并无遮掩,声音顺着风声飘远,一丝不落的进入了本就听力极佳的水千流耳中。
一开始,他还因为小丫头逼自己出来的招式感到玩味不已,这最后的一句话,却将他惊得差点从竹枝上落下。
再看向那辆青檐小车,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扶苏心中思量片刻,一咬牙道:“既然小姐心中早有算计,扶苏决计不会拖了小姐后腿。小的这就照小姐吩咐回去,若一个时辰后不见小姐归来,扶苏定将小姐之言转告老爷,待为小姐报仇之后,扶苏便追随小姐而去,以死报恩。”
“你这份忠心,我记住了。”楚清幽幽的道。
几个简单的字,却让扶苏热泪盈眶,一脸悲愤的跪在地上向车内的楚清磕了三个响头,犹如生离死别一般,解开马匹身上的绳索,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