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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把剪刀给我!”
“等一下,我还没用完呢!”
“竹儿,我要线。不是这个,黑色的!”
“喏!懒鬼,不知道自己拿啊……”
“嘿嘿,竹儿心地最好,竹儿最聪明最漂亮!”
“羞羞羞,马屁精!”
“羞羞羞,筤是马屁精,筤是马屁精……”
“我说的是事实,事实,哼……”
“你们别闹了,快点儿弄完,等会儿好表演给姐姐看啊!”
院子里,六七个小孩子围坐在石桌边,微微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那是一群十来岁左右的孩子,三个女孩儿,穿着浅紫色的白花白蝶裙子,四个男孩,穿着普通的蓝色小衫子。都是极简单的装束,衣服的料子却是极好。此刻,石桌上堆满了竹片,棉线,剪刀还有笔墨等东西,而孩子们手中,是一个个未完工的木偶。不,应该叫竹偶。
那竹偶有猴子状,蝴蝶状,还有不甚逼真的人形以及怪物。皆由竹片拼成,关节处连着细线,扁形圆形的脑袋上画着各种表情,有栩栩如生的,也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显然,他们正以竹片为原料制作各色的木偶,这里称作竹偶。
孩子们神色认真,手里的动作稍显笨拙,却绝不马虎大意,好似在进行一项极其郑重的工作一般。
“你们说姐姐这次会在家待多久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儿问道,正是当日同祁瑾一同下山的筤。
“谁知道呢!姐姐不说,肯定就待不了两天了。”另一个细眉细眼的女孩儿说道,嘴角撅起,脸上有些不满。
“小九,别这样。姐姐要挣钱养活我们这么多人,肯定很忙很累了,不能常常陪我们也是正常的。”说话的是一个稍大些的男孩,生的阔嘴方唇,皮肤黝黑,一双黢黑的眼睛里有着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沉稳睿智。
显然,他在这群孩子里有着极大的威信,周围的孩子听他这么一说,不大欢喜的脸上倏然展开了笑容,那是一双双未曾有半点蒙尘的眼,明媚的似雨后的灿阳,熠熠生辉。
“阿蒙哥说的对!姐姐在外面肯定很累很累了,所以我们要听话,不能让她在家里还不高兴,是不是!”筤朗声说道。
“恩!我们快点做好竹偶,待会儿给姐姐演竹偶戏看!”周围的孩子附和道,偶尔两个带着些懒散的孩子也似乎受到了鼓舞,变得兴奋起来。
不远处的竹屋内,女子临窗而坐,一袭白衣,将那明媚艳丽的面容,衬的清雅娴静。一抹笑意笼在眼角,墨黑的眸,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感动,幸福,叹息,无奈和悲伤。
垂下眸,瞥过颈间血红的蝶,脸上却带了几分释然。没什么,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不会寻求他们的帮助的。三年了,该还的也还清了吧,她知道,自己从来就只是作为一个下属存在于那个团体,她从未真心的融入他们,成为相依相伴的一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去恳求帮助的,因为那样,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一生,与他们有了化不开剪不断的牵绊。
失去了自由的人生,唯一可以努力的,便是保存心底的那点儿自由,不要羁绊,不要束缚,同样不要担负扛不起的责任。
五年了,终于,又离那一天近了一点。
窗外,日头已经西斜,孩子们沐浴在金色的残阳中,欢声笑闹,美得如同那幅尘封的画卷。
然而,就在享受这难得的闲适片刻时,一个不速之客悄然现身。甚至,没惊动林中的半只飞鸟。
明艳的眸划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些,道不明的感情。“太子殿下,私闯民宅,有违德行吧!”
“哈哈哈……民宅?”男子扬眉,似乎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这整个瑜蓝,不,是整个天下都将是我的,你说,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去呢?”
女子秀眉一挑,依旧淡淡的神色,“哦?是吗,那我岂不是要先恭喜太子殿下了!”
“小蝶!”或许是她的淡漠激痛了他,他猛地越到窗前,擒住女子纤弱的臂膀,眼里似有一团压抑的烈火,带着兴奋与疯狂的光芒。“小蝶,跟我走好不好!离开那个狗屁组织,我带你回王宫,我要你成为最尊贵的王后!”
媚蝶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噗嗤”的笑出声来,眼角眉梢似藏了最浓烈的艳丽,“呵呵呵,王后呀,好诱惑的一个位子哦!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当上王后,太子殿下,要如何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呢?难道,再来一场大火,烧了整个嬿婉楼,不,是整个璵璠城?”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身子猛地一僵,握住女子双肩的手却扼的更紧了。“小蝶,忘了过去,忘了那些仇恨。我可以给你全新的人生,给你最尊贵的地位,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只要你回来……”
他的眸那般炙热,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几乎将她灼伤。然而,她终究选择了避开,静静的望着窗外。
“舁奕,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五年了,我早已不恨你了,我连恨你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说,我又怎么有力气爬上你给我的那个高位呢?而今,我只想做完我该做的事,然后守住他们,安安静静的生活。”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神色平静淡漠。然而,这样凌然的拒绝,却是心理万千挣扎抉择之后的。原以为可以心静如水的面对他的任何言语了,然而,当他再一次以那般炙热的眸凝视自己时,心理依然生出了惊涛骇浪。
只是,她真的要不起了。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许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再次开口,只是,为什么连呼吸,都带着刀刮一般的生疼。
“放手?哈哈哈……”似是听到了讽刺的笑话,擒住她的双手狠狠的扳过她的脸,逼着她与他对视。“我试了五年,五年!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以为我不想放开吗?可是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疯狂的习武没日没夜的批奏折可脑袋里出现的还是你,只要一放松,满脑子都是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放,怎么放!”
粗重的吐息喷在面上,带着陌生的龙涎香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抑住胸腔里奔涌翻腾的情绪。“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哈……”一声突兀的冷笑自他嘴里吐出,却似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胸口,窒息的疼。他望着她“与你无关,与你无关……是,我的小蝶早就死了,而你,是瑜蓝的名妓媚蝶,媚蝶……”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眼睛里的酸涩压住,她终是垂了眸,轻轻的将男子的手拨开。然而,却在毫无预警下猛地被人拽入怀里,那样紧的拥抱,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勒进骨髓里。
“可是,这个身体还是她的,这个灵魂还是她的,我要让她活过来,我要她生生世世的留在我身边……”沉稳的吐息喷在颈间,陌生的气息让她猛地一僵,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你要干什么?”她不按的扭动,用尽全力的想要推开他,可现在才发现,禁住她的手臂似乎比铜墙铁壁还硬。
“乖乖的,别动……”他将头埋在她颈间,柔声道,“我不过是要我的小蝶回来,你说,当媚蝶一无所有的时候,她还愿意做媚蝶吗?恩?小蝶……”
“舁奕,你疯了!你想干什么?”她抬起右手运气,然而刚刚举起,就被他狠狠扼住。
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她将唇附在她耳边,缓缓的吐息,“我的小蝶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吗?”
身子猛地一震,她带着恐惧与不可置信望着他,第一次那么想要逃开,“不,不要!”
“呵呵呵……你害怕了?这个样子,真是楚楚可怜啊,可是,我似乎最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呢!”他扼住她的后颈,额头抵上额头,直直的逼视着与他对视。
她慌了,二十二岁的女子此刻却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突然,颈间红蝶悄然动起来,一个触角,一只翅膀,然后一个血色的暗影猛地飞出去,直直的撞上舁奕的胸口。
“砰……”身体撞在后面的桌上,她按住胸口,冷冷的注视着远处满脸怒容的男子,“舁奕,别逼我,再恨你一次!”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滴落,在雪白的衣裙上,开出刺目的色泽,如一朵燃烧的血色木槿。
俊美的脸被愤怒扭曲了,那双冷深入寒潭的眼,闪着阴鸷邪恶的光。“你就这么厌恶,这么想逃开?我却偏偏不如你的愿!”玄青色的身影步步逼近,那样的目光,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那身影却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倏然顿住,一团冰橙色的光将她罩住,而后,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却绝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调。她转过头,视线便撞进了那双温柔的双眸。不,这种眼神,绝不是那个少年应有的。
“没事儿……”有刹那的惊异,她咧开一个笑,不由自主的想两人的距离拉远一些。然而,搁在腰间的手却以极温柔但霸道的姿态将她圈住,动不得分毫。
“别动,你受伤了。”明明是对着她的话,但顺着他的眼看去,视线却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太子殿下如此对一个女子,不觉得有失身份么?”祁瑾望着身前的男子,俊朗的脸上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寒眸如电,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燃起一抹浓烈的血色,似要将人烧成灰烬。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冷冷的注视着那两个相依的身影。“你是谁?”
“我嘛……”祁瑾挑眉,手指轻轻滑过媚蝶嘴角的血污,优雅的抬起眼,“你不配知道。”
“哈哈哈……”舁羡眼中戾气暴涨,一杀意尽显,手掌却以不可知的速度击中了那层冰橙色的薄障。“又一个被她玩弄的可怜虫,今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配!”
祁瑾面色一寒,身体已迅速挡住了媚蝶,迎上他强劲的掌风。
片刻间,青色橙色的光芒在屋内交相对撞,似两团火球,无声却带着强劲的毁灭之气舁羡蹙眉吧,眼里的暴戾愤怒却在这片刻间倏然消散,那双带着深棕色的黑眸,让整个竹屋都微微颤动。双手飞快的变换交替着,两人的眼里却再无半点之前的愤怒暴戾,仿佛两个训练极佳的斗士,只沉着冷静的思考着怎么打败对方。
媚蝶站在祁瑾身后,微微侧过脸,有些诧异的看着身旁的人。她从未预料到,这个高贵自傲的少年在决战中会显得如此沉着冷。仿佛演练了千百次的从容,早已与吃饭睡觉无异,这样的少年,是她从未见过的,生生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许是瞥见女子的神色,原本沉着的男子低声一呵,猛地加大了掌中的力道。祁瑾身形微颤,口中念出一串曲调,轻轻柔柔,似暖风一般拂过心间。那声音丝毫不受阻隔,仿佛有灵性一般直扑舁奕而去,下一刻,手中压抑的气势已慢慢减弱。
腰间飞出一片羽毛,雪白银亮,似一柄寒剑直直的刺向对手的眉心。
“不要!”一声惊呼,那白羽已被软剑击中,“噌”的一声脆响后落下地面。媚蝶手中的剑也被震落,虎口间留下一行极细的血珠,身体猛地跌倒。
决战的两人似被这声音震惊了,只闻“砰”的一声闷响,两人皆备对方震退数步,祁瑾顾不得擦嘴角的血迹,恨恨的将媚蝶扶起来,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一般。“你干什么!我想帮你收拾他,帮你!”
“噗嗤……”媚蝶不怒反笑,这才是她熟悉的小少年嘛,顺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好声安慰道,“他是当今太子,你若真伤了人家,还不是给我找麻烦啊!”
祁瑾瞪她,然后愤愤的盯着墙边那个有些狼狈的人影,不再说话。
“呵呵呵,小蝶,你到底还是对我有情啊,哈哈哈……”舁奕敛起双眸,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对方,丝毫不感到自己的狼狈,那眼神,反倒对上祁瑾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媚蝶神色一暗,转眼间又露出了笑意,浅浅的瞥过舁奕,“殿下慢走,不送!”
“听到没,还不快滚!”祁瑾怒道,听到这逐客令他明明该高兴,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酸涩的让他想要宣泄发怒。
理了理衣襟,舁奕迈着沉稳优雅的步子向门外走去,丝毫看不见任何受伤的迹象。行至门边,却突然顿住脚步,幽幽的转过头,寒眸里带着邪魅的笑意。
“小蝶,五年前你就是我的了,五年后,你依旧逃不掉的,不信,我们就赌一赌如何!”不等屋里的人回答,那抹玄青色的身影已入鬼魅般消失无踪,唯一那略微嘶哑低沉的生意,还静静地盘旋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