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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的力气都被一点点剥离，站不住了，好累啊。
倒下的一瞬间，她感觉到黯的体温，好像被紧紧的包裹住，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的悲伤，暗沉犹如无光的深海，那样的痛楚，她从未见过。
对不起啊，黯……我要回去了，爷爷在家里等着我，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清晰的声音传入耳朵，身体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还有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暖意……她缓缓的动了动手指，好痛！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似乎整个人都要被这巨大的痛楚碾碎了。可那最难以承受的剧痛却源自心口，好熟悉的痛楚啊，那被一刀刀破开，一寸寸践踏的痛楚……
或许是由于那剧烈的痛楚，璃珈渐渐清醒过来，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可她依旧倔强的呼吸着，执拗的想要睁开眼睛，似乎这一次错过，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阿璃，阿璃……”
狂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璃珈睁开眼，只看见一双比海水更加湛蓝的眸子，忧伤的，痛苦的，狂喜的。
“你是谁？”
“阿璃……是黯，黯回来了，阿璃，阿璃……”
黯？黯的眼睛是黑色的啊，比黑曜石还纯净的黑色？这个人怎么会是黯呢？“你胡说，你……”
一朵红莲倏然的出现在眼前，那人竟像变戏法一般，就执着红莲木簪那般温柔的望着她。
“阿璃，这是黯为你雕刻的红莲，黯回来了，他要重新为你戴上，好不好？”
璃珈望着那红莲木簪，下意识的点点头。
黯？
那张绝美的脸，那熟悉的味道，那经常皱起的眉梢，可那双眼睛……啊！她想起来了，黯的眼睛变成了蓝色，黯变成了暝曦，那个抛弃她忘记她的暝曦……可是，黯就是暝曦啊，他沉睡了千年，他失去了记忆，所以成为她爱的黯，暝曦，黯……我好恨他，好恨啊！可他也是你啊，黯，那个我最恨最恨的暝曦，也是黯啊！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蕴灵族的初见，刺入胸口的一剑，落崖，遇险，落湖，被救，抢走契约与灵童，碧波村的铮儿，离开，归来，开满红莲的池子……隐城的离开，冰源国的再见，还有海钜国……
一切的一切，暝曦，黯？
她忽然缓缓的笑了，就那样望着他温柔的将木簪带到自己头上，身体好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失，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没有力气了。
忽然，浓重的血腥飘来，她缓缓的侧过头，那一眼，世界倏然静止。
殷红的血，遍地都是，残破的肢体散在地上，一根手指，一截胳膊，一半被撕裂的身体，一双凸出的眼球，一个爆破的头颅……
那是一张秀美的脸，紫色的纱裙扑在地上，被鲜血凝固成褐黑，纤小的下巴搁在血泊里，那双带着胆怯羞涩的双眼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姣美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着，可唯有那双眼睛，澄澈的如最明净的初雪。
那酒红发的大汉，那满脸沟壑的老头，那裹在黑袍里的人，那青衣青发的俊美男子，那白发的美女姐姐……所以人都死了，那个声音，那个要她杀死所有人的声音！
祁瑾呢？她做了什么，她杀了祁瑾？
不，怎么可能，不可能……
许久许久后，璃珈朝那一团废墟的雕塑望去，那双眼睛……
紫色长发，长着娃娃脸的少年，那双冰橙色的眸子就那样紧紧的盯住她，那样刻骨的恨，那样浓烈的痛，还有他怀里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
“阿璃，阿璃……”
璃珈缓缓的转过眼，忽然轻轻的笑了，惨白的脸因这笑容变得明亮起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闪耀着明亮的光彩。她轻轻的抬起手，抚平暝曦紧蹙的眉梢。
“暝曦，我不恨你了，真的，一点都不恨了。”璃珈挡住他欲张开的唇，轻轻的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暝曦，原来我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啊，我还伤害了蝶姐姐，还有她肚子里的宝宝。你看见了吗？祁瑾的眼睛！原来被人厌恶和憎恨是这种感觉啊，好痛，比利剑刺穿心脏还要痛。所以我不恨你了，真的，一点点都不恨了……你是暝曦殿下，可也是我爱着的黯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阿璃……阿璃……”暝曦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要使停止了，她就会跑掉一样。渐渐的，水色溢出眼眶，化作璀璨夺目的珍珠跌落在璃珈手上。
他哭了，黯哭了。
璃珈缓缓抬起手，笨拙地擦着他的泪水，“哭鼻子，羞不羞啊……”声音有点小，有点哑，有点难听，就像很久没说过话了一样。
他忽然轻轻地抱住璃珈，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她的名字，像在念一句永恒的咒语，无数的珍珠在璃珈的脖子那里滚来滚去，温润如玉的触感，就像他最深情的凝望。
璃珈也同样抱住他，虽然用不上什么力气，但却完完全全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就在这儿，在她怀里呢，即使只有这一刻了。
“黯，你闭上眼睛，我有东西给你。”璃珈松开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暝曦脸上一喜，轻轻的松开她，小心的不碰到她胸口的剑。
璃珈虚弱的笑了笑，手指抚上他的双眼。“不许偷看哦，不然，不然就不灵了。”
“嗯。”暝曦顺从的闭上眼，轻轻点头。
璃珈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他，视线描过他的额头，眉毛，眼角，鼻梁，唇，下巴，似乎要将他每一寸模样刻进脑海里一般。视线渐渐模糊，那张曾深情凝望着她的面容，就这样在眼泪中一点点模糊。
虚空中吹来刺骨的寒风，混杂着浓烈的血腥，还有身体里一点点流逝的生命。她缓缓的闭上眼，两行清泪划过，润湿了唇角，还有那颗泣血破裂的心。
指尖燃起一缕缕白色的火焰，柔柔的光映在女子脸上，圣洁安宁，恍若降落的天使。
璃珈唇边荡开一抹笑意，纤白的指尖刺入胸口，那止住的血再次奔涌而出，将艳红的纱衣染得更加炫目。十指间的火焰透进身体，灌进四肢百骸，撕裂的痛楚蔓延着，生生的灌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紧紧的咬着唇，感觉那痛楚越来越强烈，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脖颈上是琉璃珠越来越烫，而她唇边的笑靥，反而更加浓烈。
暝曦，我将你的茉鸢还回来了，你要永远开心，知道吗？
黯，阿璃来找你了，阿璃很想很想你啊……现在我真的不恨了，我又变成了你爱的那个阿璃了，可我害了那么多人……
对不起，你的阿璃曾经很坏很坏的，你不要讨厌她哦，不许讨厌她！她知道错了，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那么，就让她用生命来赎罪吧，等我把一切都还清的时候，我想就可以见到你了。
“呲”的一声轻响，暝曦缓缓的睁开眼，嘴角还带着暖暖的笑意。可当视线触到那颗落在地上的琉璃珠，还有那透明的几乎看不见的身影时，他整个人彻底呆立了。
“暝曦，我将茉鸢还给你了，对不起，直到到现在才做这件事。”
那个透明的人影对他笑着，视线转向雕像下早已消失的祁瑾和媚蝶，眸子里似乎有点点泪光。
“暝曦，将子羽袋里的羽灵交给祁瑾吧，蝶姐姐有了宝宝，希望还来得及……”
“嘘，别说话……二毛会带你找到祁瑾的，请帮我告诉他，璃珈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有，请帮我说一声对不起，我不敢请求他的原谅，可我希望，他和蝶姐姐能够幸福……”
“如果，还来得及……”
“暝曦，你要做一个好海王哦，不要让那些等了你一千年的子民失望哦！”
“还有，祝你们，永远幸福……”
“再见了，暝曦！”
“再见了，黯……”
虚空之中，刺骨的寒风忽然猛烈的刮来，每一寸都深入骨髓，将一切生命的气息冻结。
他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呆呆的望着那茫茫空无，望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仿佛要透过那无边的空无望到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里，有一个眨着大眼睛的女孩，温柔的唤他黯……
心就这样空了，肆掠的寒风刮过，将淋漓的鲜血冻成冰渣。原来，即使痛过一次又一次，也仍旧习惯不了啊。
空寂的时空里，一袭白衣的男子静静的望着虚空，万物静止，时光停顿，唯有那掌心光芒流转的七彩琉璃珠提醒着他，一切，真的发生了，一切，真的失去了。
泪滴滑落，幽深的蓝，晶莹的蓝，一滴一滴，被鲜血染成赤红。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