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劻是乾隆第十七子庆僖亲王永璘之孙,其父绵性是永璘的第六子。初袭辅国将军,咸丰二年(1852年)封贝子,十年封贝勒,同治十一年(1872年)加郡王衔,光绪十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并封庆郡王,二十年封亲王。自1861年祺祥政变至辛亥革命的五十年间,奕劻能力不高,学问不行,做官却始终顺风顺水。有一说法称,慈禧在咸丰年间与其弟桂祥通信,常由奕劻代为捉笔,奕劻虽无学问,却写得一手好字。故而政变之后,受慈禧重用,恩宠终身不衰。但庆亲王之所以能在晚清政坛的惊涛骇浪中始终如鱼得水,其才具,绝不是一个捉笔小吏所能概括的。奕劻做事,作风稳重,滴水不漏,“荣辱忽焉,皆在圣意”。
其实,这些都有赖于种种事件的发生使得他获得了慈禧太后对他的信任,两人的关系也因此非比寻常。
慈禧作为一个从未受过科班教育的普通八旗女子,能够在入宫之后,学会插手朝事,阅读奏章,处理政务,有一个逐渐熟悉的过程。除了其本人天资聪颖之外,另一个重要渠道是社会和环境之影响,其中,奕劻之影响尤其不应该忽略。
沃丘仲子于《慈禧传信录》中揭示:
后内务府旗人,父惠征,官徽宁池太广道,初以常在侍文宗,既生穆宗,乃立为妃。时洪杨乱炽,军书旁午,帝有宵旰劳瘁,以后书法端腴,常命其代笔批答章奏,然胥帝口授,后仅司朱而已。迨武汉再失,回捻交作,帝以焦忧致疾,遂颇倦勤。后窥状渐思盗柄,时于上前道政事,帝浸厌之,尝从容为孝贞后言妃浸机诈。孝贞素宽和,殊无裁制之术。帝复以告恭亲王奕对:妃实诞育元子,望上矜全,帝意少解,后亦敛迹。时其弟桂祥共宗人奕劻居,皆贫困不足自存,赖奕劻与内务府总管瑞麟恤以资,始得贿阉侍,与后通书问,多劻为属稿,颇泛论时事,自是后益稔外政。
沃丘仲子称,慈禧“弟桂祥共宗人奕劻居”,据此可知,奕劻与慈禧的关系,桂祥起了牵线搭桥的作用。对于沃丘仲子的上述记载,黄濬在《花随人圣盦摭忆》中,曾予以相信采录。
又据文廷式《闻尘偶记》所载:
庆邸以罪人子,本不应继近支袭爵,乃先行过继别房,然后转继。其初由恭邸援引时,谬为恭谨,光绪九年以后,事权渐属,遂事贪婪。后又与承恩公桂祥为儿女姻亲,所以固宠者,无所不至,召戎致寇,其罪浮于礼亲王世铎云。
此外,当时《中外日报》所载文章,亦有类似记载称:
庆邸之进也,由桂祥。桂祥者,太后胞弟也。庆邸本罪人子,凡再入继,而后为庆王嗣。初为贝勒,与桂祥结姻后,始袭封庆王,其子载振,亦颇有非分望,以属疏而止。
总之,慈禧之弟与奕劻结为儿女姻亲,使奕劻与慈禧之间关系愈加亲密。实际上,慈禧之所以能从容自如地驾驭朝政数十年,一个重要的手段,即是利用其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
任人唯亲是封建专制政权的一个重要特征,想利用谁,就设法结为姻亲,然后这位姻亲便会飞黄腾达。慈禧垂帘听政数十载,她所颁布的每一项清廷上层高官任命,包括皇位继承,几乎都有其姻亲因素在起作用。
慈禧的姻亲关系,主要有两支,一支是其娘家的兄弟姊妹;另外一支更重要,是其夫君咸丰皇帝这一支。在慈禧的政治生涯中,几乎无时不在考虑处理同这几位近支亲王的关系。咸丰皇帝病故热河时,同治帝尚在幼冲。慈禧与慈安在避暑山庄召见了前来奔丧的恭亲王奕,秘密策划了捕杀了载垣、肃顺、端华等政敌,实施祺祥政变。之后,奕主持军机处,恭亲王之势力急剧扩展。慈禧又开始扶植妹夫醇亲王奕。光绪十年(1884年)的甲申易枢事件中,慈禧将奕彻底赶下台。奕在离开政坛后,发出了“猛拍栏杆思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的不平呼喊。随着权势欲望的膨胀,慈禧于甲申易枢后仅数年,即对即将亲政的载湉及其生父醇亲王,逐渐猜忌排斥,其结果是使五十岁出头的奕,在小心翼翼、忧郁惊惧中过早去世。
恭亲王下台,醇亲王过世,使得从光绪十年(1884年)即任总理衙门大臣的奕劻,与慈禧之关系变得更加非同一般。一份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宗人府造送光绪朝二十三年王公生辰册》中可以看出奕劻与慈禧年龄相近,只差三岁。这也说明,在柄政的近支王公大臣中,只有奕劻与慈禧年龄最为相近。
其次,在爱新觉罗皇族中,奕劻论辈分,应该是咸丰皇帝之堂弟,与慈禧为叔嫂关系。咸丰帝病故热河之时,慈禧的年龄仅为27岁。慈禧与奕劻之特殊关系,理应予以考量。曾有学者指出,奕劻不仅是筹划戊戌政变的核心人物,还全力支持“己亥建储”。政变以后,随之而来的是“己亥建储”。奕劻他既然支持慈禧将光绪皇帝囚禁于瀛台,自然也不会反对立储。奕劻作为神机营的主管,他在“己亥建储”过程中对慈禧的支持,显得格外重要。
另外,他还不辨是非,盲目跟随慈禧,立场摇摆不定。庚子初春,当义和团波及京师之后,奕劻作为总理衙门大臣,屡次领衔上书,请求朝廷镇压义和团。可是,当刚毅、赵舒翘由涿州回京后,慈禧决定招抚义和团,对付八国联军。据《拳乱纪闻》记载,庚子五月,奕劻之立场全然改变,决然不提镇压义和团之事。相反,他同载漪一起,帮助慈禧欺骗搪塞列强使臣,致使北京局势失控,出现了一面进攻东交民巷、西什库教堂等处洋人,一面却想方设法与洋人讲和的荒诞局面。对奕劻来说,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条,即讨取慈禧欢心,一切照慈禧意志行事。到了庚子七月,慈禧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奕劻了。
还应该指出的是,辛丑议和是奕劻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他竭尽全力,保持慈禧权位。既为西太后尽了力,使她躲开了祸首的名义,也让八国联军在条约上满意。
慈禧在庚子夏季恣意妄为,终于酿成大祸,遂于七月二十一日逃离京师。时列强已入京城,情况十分危迫,意想不到的事件,随时会发生。日久见人心,患难现真情。在此关键时刻,慈禧的两名亲信荣禄与奕劻,各有不同的表现。荣禄于城破之际,选择了个人夺路出逃。奕劻的行为,则与之全然相反。据《庚子记事》所载:廿一日,黎明时,皇太后御蓝布夏衫,坐澜公之车,皇上御黑纱长衫,骑马;率同皇后、大阿哥,由神武门出西直门,至颐和园少憩。两宫本定于十六日启銮,出居庸关西行,派东阁大学士崑冈监国,而令军机章京为前站,先行至长辛店候驾。后因车辆不齐,各太监执香跪留,故未启銮。此次仓猝出京,所有御用服食,概未备带。妃嫔宫女均留京城。内侍亦未多带。随扈王公大臣仅端王、庆王、那王、肃王、伦贝子、木肃贝子、澜公、刚毅、王文韶、赵舒翘、溥兴各部院司员二三十人而已。可见,奕劻在此危难时刻,与荣禄不同,始终与慈禧在一起。
义和团高潮期间,凡是支持慈禧利用义和团攻击外国使馆的清廷要员,如端郡王载漪,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等,均同奕劻一样,选择与慈禧一起出逃。奕劻逃出京城之后,并没有一直随同慈禧逃往太原、西安,而停留在京师附近,“病滞怀来行馆”。这其实是慈禧布置的另一招高棋。八月初,留京办事大臣崑冈等上书称:“庆王爷在总署办事多年,谨慎和平,为各国所钦佩,是以各国均愿庆亲王爷早日商议和局大事。”于是,慈禧即命奕劻“即日驰回北京,便宜行事”,开始与列强议和。在议和过程中,奕劻坚持慈禧交付的“切实妥商,向各使极力磋磨。如有万难应允之事,先为驳去,是为至要”的方针。
正因为如此,奕劻在辛丑议和过程中,处处以保持慈禧之地位不动摇为出发点,想方设法说服列强,终于如愿以偿。义和团运动失败后,奕劻大权在握,圣眷不衰。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荣禄病死之后,奕劻入值军机处,任领班军机大臣,集内外大权于一身,权倾中外。即使在丁未政潮中,奕劻父子贪婪受贿,玷污朝政之行为,遍传都下,慈禧仍然千方百计地袒护奕劻过关。奕劻成了同治、光绪、宣统三朝政治上的不倒翁,这一切均与奕劻在义和团运动中的表现有直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