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隋开皇九年,暨南陈乾元四年,南北大地上开始流传这么一句话,“得宇文者得天下”。
“宇文”是一位姑娘家。
咱南北这么多的英雄好汉去抢人家一个女孩儿家,这叫个什么事?消息不够灵通的江湖侠士摇头大叹,不屑与之为伍。
等了解人家姑娘的背景后……
叹为观止。
隋帝杨坚下过一道圣旨,文皇帝说念及故人情义,朕收她作义女,封为钦国南烟公主,位比亲王级。这让朝野上下震惊翻腾的同时,石之轩也就莫名其妙、名正言顺的多了一位姐姐。
偏偏这位南烟公主性子倔强,又或内有隐情,总之是没领你杨坚的情,一个人默不作声跑去南方,这也同时悄然无息地“吸”走了大批北国武林的中坚力量。
叛国罪。隋帝却会笑呵呵同近臣说道,南方风景好,去看看无妨嘛!将来朕也是要去的。
一代牛皇!
等人家姑娘到了南边,这康帝年纪尚轻,性子委婉、羞怯了些,再者南朝政局使然,不便明言册封赏赐,只是让几位宠臣心腹,总管公公传出话去,只要姑娘愿意,我可以娶你作皇后。注意,康帝用得是“我”而不是“朕”。
南国武林人士就笑了,说咱皇帝跟个娘们似的,想娶人家直说呗,过这村没这店,您不明说,咱可全上啦!
也是人家姑娘手段高明,北方偷渡与南方本土打得天昏地暗、覆雨翻云,她却八风不动,杳无踪迹。
这姑娘到底是谁呢?
石之轩见过。大约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会儿还是石轩。在北周“战神”齐王府上,他就曾“邂逅”过这位齐王亲孙,供如掌上明珠的金枝玉叶。不过当时二人身分不同,地位不同,没能擦出“郡主与平民”童话般的火花。
于是现在也就记不起那位郡主名字。
后来,齐王被他侄子周宣帝抄了家,灭了族,在很多人想不通的形势下,方时的天下第一宗师就这么死在了皇权杖柄之下,仅留了小郡主这一点血脉。
想不通的“很多人”最多也就唏嘘一番,然后便会目光灼灼地盯在小郡主身上。
——身上的,和氏璧与战神图录。
在野的想战神图录,天下四大奇书嘛!执政的想和氏璧,无论南北,谁有了它,谁便是正统王权,受命于天。
当然,石之轩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和氏璧暂且不说去,咱前世虽不是学历史的,身世也就大概知道是被一个享受“虐待”的楚国变态卞和找出来,之后完璧归赵、玉体金角等等。
那战神图录就不懂了,分明好好刻在惊雁宫里,几十年才浮出水面一次,怎地忽然成书了?莫不是因为宇文老伯外号“战神”,所以他的武功就为“战神图录”?
此战神非彼战神耶?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想,该关注的是眼前。
世界很复杂,欧玉也同样不简单。
叫我去扬州,你跑丹阳来干嘛?
石之轩看着坐在茶馆里悠哉品茶的欧玉,暗咐此子之狡猾,佩服佩服的。若非石公子天生七窍,欧花贼天生“弱智”,还差点真给他骗咯。
那日欧玉装晕等待石之轩离去后,这就一路小跑下了天姥山,直奔丹阳郡,沿路暗线接应,组织运作连接之娴密,着实让石之轩赞叹。
欧玉不知,人家从未离开半步。
譬如,现在锦衣绸缎的欧玉喝茶等人,一身便服打扮的石之轩在对过面摊守株待兔,顺便解决腹急。
面对这清汤如水的阳春面,石之轩感慨一声这就是江湖后,提起筷子欣然哼哧开动。
那小子坐在馆子里一天,就盯着杯茶思春发傻,茅房也不上一个。靠,这先天高手都玩不起,何况你还被区区废了功力?
石之轩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当真如小说里写得那般,某些人心脏偏右不偏左,他欧玉的气海也偏上不偏下。
但瞧他不时“娇喘”痛咳得跟小李探花似的,不像毫发未伤模样。石之轩心下有些过意不去,你说这和阉了人家有何差别?最少后者还能去练练葵花这本“第五奇书”。
打邻桌站起来一位年轻公子,那公子长得俊俏,弯眉凤眼亮如星辰,高挺鼻梁洁白似玉,樱桃小嘴不点自赤,黑顺长发披上肩头,绾了一条文士头巾,玉树临风,说不尽的潇洒风liu。
那公子拍拍小肚,大大咧咧抹干净嘴巴,这便就要走人。摆摊的小哥方要说些什么,忽的一阵地动山摇,面摊汤汁泼洒无数。那公子的神情共旁人一色,还多了一样紧张,忙不迭一溜儿钻到了石之轩身后。
石之轩吃惊地看着身旁多了这么个“小东西”,一脸诧异茫然,那公子不待见他的傻样,皱起鼻子道:“你看个什么!小心本公子扁你!”
石之轩着实的“我受到了惊吓”,什么跟什么啊?
俊俏公子见他还是愣着,小嘴一瘪,暗骂句傻子,推了石之轩一下道:“看前面!”
前面?前面有什么好看的?石之轩朝前望去。
但见“呼”一下风驰电掣,二十几个身着玄衣,跨马提剑,神色凛然的武士立在了茶馆前面空地。
这些武士个个长得魁梧彪悍,高壮不似南人身样。石之轩凝神打量,从那长剑上瞧出些许端倪。
剑上无穗,流畅线条延伸至柄,剑柄造型式样别于现下南朝的风行,方形剑墩上刻有篆体大字——谢。只一个“谢”字,石之轩心下恍然。
这是石头城的剑卫驾临啊。
领头的武士大手一挥,毫不理会茶馆老板询问阻拦,喝一声“搜!”众武士应声呼喝,冲将进去。吓得老板面如土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石之轩暗骂混账。
他当然不是替茶馆老板打抱不平,他恼的是这一群人抄家伙搜店东奔西顾,倒是忙得不亦乐乎,却刚刚好挡住他的视线,待众人转上了二楼,那欧玉已从原处消失。
石之轩眉头微皱,这便要起身前往细查,忽觉一滞,衣裳下摆却又被人拽住,讶然看去,正是那位小公子。
石之轩恼然喝问:“你有完没完!”小公子没听得明白,或者压根当了耳旁风,见他忙着从桌子缝里瞅对过茶馆,边小声道:“什么完不完的,再等会儿,就快了。”
石之轩没空在这瞎扯,不耐道:“姑娘,他们可是找你的?”
“嗯。嗯?你叫我什么?”“小公子”抬起脑袋,一下张大了嘴,模样甚是可爱。
石之轩指了指自己耳朵,又指了指“他”,细细看去,这“公子”晶莹圆润的耳垂上赫然有一小点,还真是个姑娘家。这个时代胡风蔚然,不似后世宋明时期理法森严,但也少见男子穿耳眼的。
“小公子”展颜一笑,露出两个俏皮酒窝,听她道:“哼,竟不是个呆子!算你啦,本小姐放你一马。”竟没有半分被陌生男子识破的羞切。
石之轩暗暗想到,我聪明与否和你无关吧,当下冷哼:“你若再不放手,我可喊人了。”
“公子”娇哼一声,拍手起身,无所谓道:“喊吧喊吧,你现在喊破了喉咙,他们也是听不见!”说罢骄傲地负起双手,大摇大摆径直离去。
突然嚣张起来,全因为那群黑衣剑士早已搜完收工,忙活下一家去了。
面摊小哥笑吟吟上前说道:“公子,您的面钱,三个铜板,谢谢您。”
“公子”头也不回道:“记他账上啦!”
石之轩愕然愣住,这……凭什么我替你给钱?
哪路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妖怪”。
至于那姓欧的,鬼知道早溜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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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啊!”
石之轩悠哉安闲地泡在水里,头靠浴桶,闭上眼。水温热得方好,整个人舒服地直想融化一般。
“无论如何,欧玉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自我打气后,他决定先放个假。毕竟追一个男人追了一个多月,无论心理上还是身理上,都很容易疲劳的。
……
可惜天不从人愿。随着“砰”一声炸响,整家客栈开始男嚎女闹,鸡飞狗跳,一片“欢腾热闹”的交响乐曲。
石之轩悲呼一声晦气,定是方才那群剑卫查到了此处,跑了三里地还是没能甩掉。
果不其然,不久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客官。”是那个老实小二的声音。
“什么事?”石之轩冷冷问了声。
“是这样。门外来了群军爷,持着朝廷令牌说要搜查客栈,也不知道是要查个什么?着小的来通知一声,他们就快过来,您还是早早准备一下。”小二娓娓说道。
“省得了。”
洗个澡都不让人省心,干你谢澜的娘!
石之轩边低声喝骂,边起身出了浴桶,边还有空琢磨着是不是将那个嚣张小女子的行踪告诉谢澜,省的他一代剑圣不务正业,忙着“打家劫舍”。
话又说,那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建康出动了玄衣剑卫。
这般想着,石之轩忽然觉得嚣张女子笑露出来的两个俏皮酒窝貌似眼熟。
咦,不就那个什么来着……
“哐!”
“嘭!”
房门霍地打开,又猛地关上。
石之轩浑身一丝不挂,这门忽开,凉意侵来,不由哆嗦一下,回身喝道:“不是说了马上出去吗?干什么……”
……
屋内一下子静如坟墓,就少了几只乌鸦“啊啊”飞过,点缀点缀气氛。
面前的俨然正是“那个什么来着”。
“啊~~~”
这一记不知是男是女,力有穿云裂石之威的惨叫顿让整个客栈安静下来。众人维持各自的姿势,拿剑的拿剑,端盘子的端盘子,砸门的砸门……你看我来我看你,偌大客栈整成一个的皮影哑剧。
“老大,有情况。”一个算得机灵的剑卫凑到薛尧耳边,指了指楼上天字二号,小声诉道。
薛尧白他一眼,意为有耳朵的都听出来了,还用你讲。
他“雷剑”薛尧本为玄衣营下“风雨雷电”四大统领之一,身份尊崇,那是皇宫里都敢横着走的祖。
前些时日南陈出了一点“小小”状况,谢澜一个命下,就将他“发配”到了丹阳。
薛尧现在还暗自不爽着,随手指了两人,“你,你,上去看看。”
两个剑卫应声上楼,动作迅捷灵敏,可见能身选剑卫一职,自需有非常之处。一人扬手敲门道:“官家查房!里面的,怎么回事?出来说话。”
……
无人答话。
敲门的剑卫与同伴对了一眼,霍得同时踹开木门,杀将进去。
薛尧见了连连摇头叹气,对身旁亲信教育道:“回去叫弟兄们跟绣衣营的娘们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作斯文。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查个房也弄得像刺客进京!我老大剑圣,你们老大我都是喜好文静的人,知道吗?”
众亲卫看着他们老大,一脸老粗,偏偏说话轻声漫语,叫人骨子里发毛。众人均是死咬嘴唇,低头答是,身子颤得跟风中芦苇似的。
薛尧满意的哼了哼,忽的心起感应,眼睛一眯,抬首望向那间天字二号。
“噼啪”两响重击,两道黑影“刷刷”自天字二号飞了出来。
众剑卫吓了一跳,跟着一跳避开,待那两团黑影轰隆砸地,又纷纷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咦,这是老八吗?怎么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妈都认不出啦!”
“还有还有,你看老刘,完了,你瞧他痛苦神情,这是废了废了。”
“……”
众人七嘴八舌发表着对同伴伤势的鉴定,薛尧听得额上青筋暴跳,霍得推开两三个碍事的,吼道:“统统给老子闭嘴!这当儿,磨叽个啥!”
“……老大,不是你叫咱几个斯文的吗?”
“嗯~”薛尧虎目猛瞪,众家剑卫即刻哆嗦跳开,挑剑斜指向天字二号,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熊!什么东西吃了狗胆,敢打皇家剑卫!”
“****个娘!圣上都打不得,你是哪根葱,出来!爷爷喂你****!”“干!讲个屁,并肩子上去挑了那家伙软蛋!”
“@#¥%……&*”
一场别开生面的南陈皇家剑卫玄衣第三营相声大赛于丹阳火热开场。
薛尧满意点头,仗着升腾怒气,也积极参与进去:“楼上的,玄衣剑卫营‘雷剑’薛尧在此,是个人物报上腕儿来!”
“哟~长进啦,幺蛾子~”天字二号回话道,不过语气略显阴阳怪气。
“哇哈哈哈哈~~~~~~”
整个客栈欢笑狂喊经久不息。
薛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高潮迭起,精彩纷呈。直到一个剑卫大胆到笑趴在薛尧身上,无知到忘却雷剑的恐怖,还不时拍拍薛尧胸口,那人下场我就不说了。
薛尧拍拍手,料理完这个杂碎,朗声道:“石之轩,老子知道是你个王八羔子在里面,给老子出来,出来!老子今日阉了你个小白脸,明儿送去小五那作个服侍宦官……”
咦,不对?
薛尧骂得爽快,却没忘记两耳一竖,凝神窃听去。
怎么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真真切切听到了一阵衣裳撕扯的呻吟,哦,不是,是声音。
他顿时脸上暧mei起来。
喔,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原来你是在搞那种道道啊,难怪不肯出来的。
薛尧如是想。
“来啊,给本座上去请石大家出来一叙。”雷剑悠哉道。
“吱呀~”那道房门一阵难过、难受、难熬的痛楚,也显出了现在走出来的主人内心的剧烈挣扎。
“呵呵,石兄,好久不见,你……嘶~~~”薛尧话猛地一断,倒吸一口凉气,此气之强,甚至超过了他平日运气之极境。
“哇哈哈哈哈~~~~~~~~~~”
又是经久不息。
“哈哈,哈,咳,咳咳,不行了,我不行了……”薛尧笑得“********”,一双铁掌拍翻了一个接一个剑卫,听他语无伦次道,“哈哈,快,快去建康请来宫廷御用第一画师石之轩石大家,老子……嗨,要请石大家将石之轩的裸体画下来当作传家之宝代代相传。”
“嘭!”出来那人一掌拍上栏杆,木头质地怎耐得住这一重击,霎时灰飞烟飘。“幺蛾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薛尧立刻捂住嘴,手下剑卫跟令似的纷纷捂上,一个一个抖得花枝招展,加上眼里“秋水澹澹”,正好能送去曼青院当招牌。
凉风一起,扬起了石之轩顺长漂亮的黑发。
“你身材真好。真的。”薛尧终于平静,由衷叹道,说完这句又开始抖得跟个条狗尾巴草。
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此时迎风而立的石之轩除却重要部位裹了一条浴巾,其余……白茫茫一片干净。
薛尧摇头叹道:“兄弟,是做哥哥的不好。知道你忙还来打扰你……嗨,奈何老大有命,怪就怪谢澜去吧……不过话说,你房里那个……嗯,姑娘,也不可能是她了,叫你给搞了你也活不出南边……好啦,就此别过,再会再会。哦,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南方变天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