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关系一直是中国古代政治中的敏感问题,从政治伦理上,中国古代是有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传统的,强调事君以忠、忠臣不贰。但在政治实践中,又总是容易出现那么一批乱臣贼子,他们或犯上作乱,割据一方;或取而代之,自立为帝。正因为此,君主对于臣下,尤其是对于那些功成名就的宰臣,便有着一种本能的猜忌与不安。真正能信任宰臣,君臣不疑者,并不多见。这里,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信任忠臣能相,成就太平盛世;另一种则是信任奸佞小人,导致政治倾颓。值得注意的是,前一种情况实践起来难度要大许多,而后一种情况却往往顺理成章,这也是中国古代政治中的一个重要特色。
高颎是隋朝的开国宰相,是杨坚做皇帝后最信重的大臣之一。其实,高颎很早就被杨坚视为心腹了。高颎父高宾本是独孤信的部下,被赐姓独孤氏。杨坚的妻子是独孤信之女,故杨坚一直很信任高颎,高颎也竭力协助杨坚。杨坚代周,高颎是其高参,为其出谋划策,北周旧臣尉迟迥叛乱,高颎自告奋勇,为征讨元帅,大败叛军。隋朝建立后,高颎被任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是掌握实权、协助杨坚治国的第一号人物。他明达世务,竭诚辅佐文帝,文帝也放手让他处理国政。当时政治、经济改革的许多重大决策,杨坚都得之于高颎;大小政事,杨坚也总是先同他商量而后施行;隋平江南,杨坚频频问计于高颎,高颎则“参谋帷幄之中”。贡献了重要策略;灭陈时,虽然杨广为总元帅,高颎为元帅府长史,但实际上是由他主持全盘工作,“三军咨禀,皆取断于颎”。北击突厥,又是以高颎为总元帅。所以高颎是杨坚长期依赖的亲信,也是最得力的辅臣。
杨坚对高颎十分宠信。他对高颎往往直呼“独孤公”,表示亲爱;别人说高颎的坏话,一律不听,甚至治告状者的罪。在高颎平陈凯旋回朝时,文帝亲自慰问他,并对他说:“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所间也。”后来,右卫将军庞晃、将军卢贲等又在文帝面前说高颎的坏话,文帝发怒,遂免去二人的官职。尚书都事姜哗、楚州行参军李君才并奏称水旱不调,罪由高颎,请求将其罢黜,结果文帝十分不快,“二人俱得罪而去”,文帝对高颎“亲礼逾密”。鉴于此,文帝对高颎说:“独孤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不仅如此,高颎被封的官、爵都到了极限,所受赏赐更是无数。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平陈后,杨坚以功加授高颎为上柱国,进爵齐国公,赐物9000段,定食邑千乘县1500户。颎辞让不受,杨坚中肯地嘉奖说:“公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委机衡,竭诚陈力,心迹俱尽。此则天降皮辅,翊赞朕躬,幸无词费也。”见文帝如此成意,高频只好接受。一次,文帝幸巡并州,留颎居守都城。及文帝还京,竟赐其缣5000匹,复赐皇帝行宫一所作为其庄舍。高颎的夫人贺拔氏生病,文帝遣使慰问,络绎不绝。文帝驾临高颎家,赐颎钱百万,绢万匹,并赐以名贵的千里马。文帝还把长子杨勇之女嫁给高颎的儿子,联为姻亲。
高颎之所以受到文帝的如此信赖和恩宠,一方面是因为高颎的贤明和才干。隋朝初建,百废待举,而一心想成就大业的文帝自然要倚重之。但更为重要的是他对隋文帝及隋皇朝的忠心耿耿,在于他个人的谦谨和自抑,使得文帝对他信而不疑。高颎对文帝始终忠诚不二,文帝交待的国事,他总是小心翼翼,奉命唯谨,认真完成。但他又从不曲意奉承,文帝若有过失,他总是从隋皇朝的整体利益出发,不顾个人安危,犯颜直谏。文帝要换太子,征询其意见,高颎长跪曰:“长幼有序,其可废乎!”表示坚决反对。文帝要东攻高丽,高颎认为此举不当,并列举各种理由,规劝文帝不要轻易举兵。文帝每每为他的忠诚和耿直所感动。尽管文帝很尊重他,但高颎从不在君主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张狂。对每件政事,他尽量说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供文帝参考,文帝如与他发生意见分歧,他总是按照正常的君臣关系处理。但文帝一旦决断,不论自己同意与否,他都不折不扣地去服从执行。高颎任宰相近20年,“政刑大小,帝无不与之谋议,然后行之”。他为文帝出谋划策很多,但他从不炫耀,总是归功于文帝。这使得文帝感到他功高不震主,权大而不成威胁,所以对他的信任也历久不衰。
为了避免皇帝的猜疑,或巩固文帝对自己的信任,他身自谦退,不伐功,不居傲。在文帝任他为尚书左仆射谦纳言时,他为了避免权势过大,上表将这些职务让给苏威,文帝想成全他的美德,就允许他不任仆射。过了几天,文帝又说:“苏威高蹈前朝(即隐居不仕),颎能推举。吾闻进贤上赏,宁可令去官!”于是命高颎复位,并加拜左卫大将军。平定南陈后,高颎无论职位、功劳还是威望都是独一无二的,但他从不结党营私,也从不借机抬高自己,而是上归于文帝,下推于同僚。一天,文帝让高颎与大将贺若弼谈论平定南陈之事,以定功次。颎谦虚地说:“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也与大将军论功!”文帝听后开怀大笑。文武大臣也无不称赞他的谦让。
实际上君与臣的关系也是相互的,君择臣,臣也择君,双方找到共鸣,才能形成信任有加、共图大业的互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