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左右,险象环生,正可谓“伴君如伴虎”。为此,保全之道,亦不可忽略。有些宰辅在复杂多变的政局中,虽节义凛然,但应度不足,壮志难酬;也有些宰辅圆通机智,不失大节,终成大举。
汉朝初年的丞相陈平曾历任汉高祖、汉惠帝(吕后)、汉文帝三朝,参加了从反秦起义、“六出奇计”灭异姓王到平定诸吕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斗争,但由于他巧于应付,圆滑机智,始终能使自己既在复杂的关系网中存在下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挽时局,捍卫汉政权,又能使自己生荣死荣,得以寿终。
刘邦晚年,吕后势力越来越大,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的政治家,此时就应盘算如何应付新的局面,在吕氏的关系网中生存下来,保住官位,以留待日后居中调度。
汉十二年(公元前195年),燕王卢绾反叛,刘邦命樊哙率兵前去平叛,他刚出师不久,就有人在刘邦面前诋毁他。刘邦听后十分生气,一怒之下,令陈平与周勃前往樊哙军,立斩樊哙,以周勃夺印代将。陈、周二人途中细心合计此事。陈平认为:樊哙是高帝故交,劳苦功高,况且又是吕后妹吕须女的丈夫。高帝因一时愤怒想杀掉他,过后一旦气消,或许会后悔,这样难免归罪于我们。不如先拘捕樊哙,交由朝廷,或杀或免,由皇上裁决。老成厚重的周勃依其议而行。陈平在押送樊哙回长安的途中,获悉刘邦病故。他料定朝中必由吕后主持朝政,吕后和吕须女也必会迁怒于他。值得庆幸的是,他未斩樊哙,所以必须尽快赶到京都,在吕后他们忙于治丧的时候将自己剖解干净,以免遭吕氏暗算。就在他策马急驰长安的途中,又接到吕后之命,令他与灌婴一起屯兵荥阳。陈平知道此时万不能远离朝堂,于是他没有去荥阳赴任,而是直奔长安。到宫中高祖灵枢前,他痛哭不止,如丧考妣。并向吕后覆命,说明处理樊哙的经过。吕后、吕须女得知樊哙未死,紧张的心情立刻松了下来,又见陈平泪流满面,忠君情义溢于言表,不禁心软,让他节哀外出休息。陈平恐吕须女及其亲信于此时进谗得逞,便坚决请求留在宫中。吕后推辞不过,便任命陈平为郎中令,负责教诲、辅佐新即位的惠帝,整日不离惠帝左右。这样,吕要的谗言无从得逞,陈平利用智谋,在两种势力的明争暗斗中存身下来。
刘邦死后,吕氏专权。陈平与王陵并为相。王陵“为人少文任气,好直言”,对吕后欲封诸吕为王的做法坚决反对,毫不通融,使吕后大为不悦。她转而询问陈平,城府很深的陈平知道抵制吕后已无济于事,便顺水推舟,表面上顺从了吕后的意旨,博得了吕后的欢心。结果过于直率的王陵很快被罢相,迁为太傅。陈平却保住了官位,并被擢为右相。在吕后的鼻子底下隐蔽了下来。从此,他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故意装得胸无大志,“不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对吕后所为随声附和,使吕后对他颇为放心。但无论什么情况下,他始终没有动摇过对汉王朝的忠诚。在对诸吕斗争条件成熟时,他又不失时机地、坚决彻底地将吕氏集团铲除掉。及诛灭诸吕,文帝即位,仍以陈平为右丞相。陈平以资格、功高皆不如周勃,表示将右丞相位让与周勃,并借故生病,不肯上朝理政。文帝对陈平的谦让大为褒赞,便以周勃为右丞相,陈平位次左丞相。周勃为相,文帝询天下政务,一问三不知,实际上只是挂名,朝中事实决于陈平。不久周勃自知能力不如陈平,便主动请求免相,而陈平因此专为一丞相。陈平由于行事圆滑机警,处处行韬晦之计,最后功成名就,善始善终,老死于相位。
自称为“长乐老”的五代时期宰相冯道更是长于伴君之道。他自后唐明宗时任宰相,历仕后唐、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共5朝11帝,“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达二十余年,在动荡不定、千回百转的五代政治斗争中,“群则兴亡接踵,(冯)道则富贵自如”。那么,他是如何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呢?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今河北交河东北)人。自幼能吃苦耐劳,好学能文,刻苦自励。唐朝末年为幽州节度使刘守光掾吏,刘守光被晋王、河东节度使李存勖(后唐庄宗)灭后,他便投赴晋王。当时晋王率军伐梁,文书甚繁,皆由冯道掌之。当晋军与梁军夹黄河对阵的时候,冯道虽为李存勖亲信,却在军中立一茅庵,卧草而寝,并用自己的俸禄备办饮食,与仆役们一起进用,深得上下的称赞。同时,冯道还善于调和人际关系,能谏君和臣。当时晋军粮饷匮乏,但每次陪李存勖进餐的人很多,主其事者难以供办,大将郭崇韬请减少陪食人员。晋王大发雷霆,说:“孤为效命者设食,都不自由,其河北三镇,令三军别择一人为帅,孤请归太原以避贤路。”叫着要回晋阳,并立即命冯道草表宣谕将士。冯道犹豫好久,不肯下笔,晋王在一旁促其快草。冯道打圆场说:“道所掌笔砚,敢不供职。今大王屡集大功,方平南寇,崇韬所谏,未至过当,阻拒之则可,不可以向来之言,喧动群议。敌人若知,谓大王君臣之不和矣。幸熟而思之,则天下甚幸也。”恰好郭崇韬进来谢罪,晋王命停止草表,这场风波“因(冯)道之解焉”。后李存勖称帝,即唐庄宗,拜冯道为户部侍郎,充翰林学士。
天成元年(公元926年),后唐明宗即位,又晋位冯道为端明殿学士、刑部尚书、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始平郡公。冯道立于相位,从此显赫。明宗为帝八年,冯道当了七年宰相。在这期间,后唐出现了一个短期的小康局面。冯道为相,对下注意拔擢才能,裁抑浮躁,事君则进谏适当,关系融洽。明宗在位年间,连年丰收,朝廷无事,明宗十分得意,常在延英殿问冯道政事,一日,他问及年景如何,目的是想听一些溢美之词。可冯道既没有阿谀赞美之词,又没有直言相谏,面是婉转地讲了一个故事给明宗听,他说:当年在晋王府时,曾奉命至河北中山,途经井陉之险,恐马有蹶失,就格外小心,反而平安无事,及至平地,不再留意脚下,结果反为马颠仆,险些送了命。说了这番话后,冯道乘机向明宗进谏道:“陛下勿以清晏丰熟,便纵逸乐,兢兢业业,臣之望也。”谏君居安思危,以仁义治国。又一次,明宗问冯道:“天下虽熟,百姓得济否?”冯道说了句“谷贵饿农,谷贱伤农”,便送给明宗一首晚唐诗人聂夷中的《伤田诗》以喻君王:“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偏照逃亡屋。”作为对君主的忠谏。明宗立即命侍臣将此诗抄录下来,每日讽诵。
天福元年(公元936年),明宗的女婿石敬瑭灭后唐,建立后晋,复以冯道为相,并委以重任,让他出使契丹,作为上尊号于契丹皇帝和太后的册礼使节。石敬瑭为与后唐抗衡,曾不惜以割地、称臣、称子为条件以借得契丹兵的支持。现在做了“儿皇帝”的石敬瑭要继续依附“父皇帝”契丹。如今要冯道卑躬曲膝,代表“儿皇帝”出使“父皇帝”处,实在是个挨骂受气的苦差使。当时,中书省的官员为皇帝起草任命出使诏书时,不禁“色变手战”,甚至“泣下”,连石敬瑭本人心里也担心冯道不愿出使,哪知冯道却一口应承下来,面“无难色”,并且痛快地说:“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何有不可!”其实,冯道之所以“欣然”接受这个苦差使是有他的考虑的。石敬瑭为此曾对冯道说过:“此行非卿不可。”一则说明君主对他的信任,作为臣下不好辜负;二则说明此行已是必然,不好违反。与其抗旨拒不应命,惹得主子恼火,以此影响自己的官位,还不如痛快地承诺下来。这次去见契丹主耶律德光,差使虽苦,也有一定风险,但以后从中获得的利益会不小。以后的事实证明,冯道在长保富贵方面确实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