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我从印度活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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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宛若少女的心动邂逅(2)

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去昨天喝奶茶的地方吃汉堡,P说是他兄弟开的店,于是,本来已经极度便宜的价格,他们又打了折。那兄弟一个月赚四千元人民币,在当地已经是高帅富阶层了。P有一辆看起来超级帅的摩托车,他开着它风驰电掣般地带着学长去买拖鞋,吓得学长一身冷汗。

饭后,整个巴德岗又停电了,P在中间,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学长,我们就这样一起走在黑灯瞎火的杜巴广场。然后沿着漆黑的小径一起走去湖边,坐着看星光投影在湖面上。我们并没有聊什么特别的,我却觉得非常非常的幸福,就那样呆坐着不动,也可以幸福感满溢的。我和学长两个人都很喜欢P,这种事情真是奇妙!

之后又转场回到旅店,P就坐在我面前,抱着吉他弹起Ibelieve《我相信》,前奏一响起,我就觉得心都化了,完蛋了,我简直回到了十六岁……然而你知道,结局肯定不是我嫁到了巴德岗,然后每天过着洗衣服、喝酸奶,像油画一样的生活。我不仅是女人,也是旅人。就像隼不会轻易降落在某个地方,只会在巴德岗的上空盘旋,俯瞰这座城市一样。

巴德岗处处存在着时光之痕,又处处在洪流中不染纤尘。那旧房子、旧墙壁、旧水井、旧陶器、旧时光、旧朋友,都一一收在心里。我会记得那汽车经过时带起来的漫天尘土;记得一起跑过的石板路;记得拿着大陶罐装水的女人;记得在窗口唱诗的老爷爷;记得小庙里清脆的铃铛声;记得纽瓦力大婶厨房里的油烟味;记得把我拽出人群的那双手……从那以后,我可能一生都见不到P了,这样也好,直到忘却为止。让彼此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少年时代,四月微凉的巴德岗黄昏。

蓝毗尼的云淡风轻有些故事留在昨天,有些故事会在今天上演。

巴德岗又开始新的一天,早上,我跟学长忐忑不安地打电话给印度大使馆。我坐在学长对面看着他的表情,开心得快要迸出泪花。几天以来,忐忑不安地寻找后路的心情终于结束了,我们两个人的签证都通过了,可以去印度了!我们面对面傻笑个不停,还买了酸奶回来庆祝。我去裁缝店拿了kulta回来穿,但是始终没法下定决心花二十块钱买那条配套的围巾。

P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和学长一起回到加德满都。或许,不当面说再见也是一种好的选择吧。

说到加德满都的神人,来过的人应该都认得住在青旅的拖拖,没错,就是那个一分钱没带就来了尼泊尔,待了两个月,倒赚了几千块钱回去的男生。拖拖说他的英语一点儿也不好。尽管我并不太赞成这种旅行方式,但是拖拖的经历足以告诉一些人,如果真的想去旅行,金钱和英语都不是问题。人活着不是生下来就等着赚钱养老的,如果年轻的时候不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恐怕一辈子都会空留遗憾。即使房子再大、有再多金砖银瓦,但如果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么生活依然不幸福。或许,年轻时流浪几年,会背上不务正业的名声,但什么是正业?人终归是自私的动物,大多数人选择一种不咸不淡的生活,只是为了迎合社会的期待,不务正业或是只务正业,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拿印度签证简直就是在玩眼神游戏,还没到印度就已经体会到印度人的极品。办事员坐在窗口里,不说话、也不按号码叫人,而是用他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全场人看,全场人也只能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翻开一本护照,开始用目光寻找护照的主人,找到了就用眼神示意一下。但是众所周知,护照的照片跟本人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光用眼睛看,谁知道他在看谁。于是,经常是他一眼扫过去,一排人站起来,然后他再慢慢示意其他人坐下,继续用眼珠子叫人。回忆起来,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当时是怎么能看出他是在用眼珠子叫谁的,这也太抽象了!

印度签证到手,整个大使馆里都有一股欢欣鼓舞的气氛。有个丹麦的妹子,几乎是快要跳起来,拿着护照一路小跑,蹦蹦跳跳地离开大使馆。我问她去过印度几次,她说十几次吧,还神采飞扬地说要再去一次印度。

印度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让这个妹子如此的痴迷,我们都很不解。

尽管很想念二十五卢比一杯的超好喝的果仁酸奶,还有杜巴广场后面很好吃的牛肉饺子,我还是跟学长背着大包,飞速从泰米尔区一直往汽车站走,我们要坐一整晚当地巴士去蓝毗尼。现在想起来,真佩服自己坐夜班巴士的能力,这种难受的事情在亚洲旅行的时候几乎每周都要经历好几次。尤其是南亚的夜班巴士,又脏又乱,空间又小,每次坐完都觉得脏得想把自己扔掉。尼泊尔的巴士虽然比起印度好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可怕之处在于车顶堆满了大白菜,天才蒙蒙亮,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卸货卸了差不多一小时,男人们在车顶“咚咚”地走,把一麻袋又一麻袋的大白菜往车下扔,等得不耐烦又不能催。最后,终于全身满是汗和泥,到了蓝毗尼的韩国寺。真的很庆幸遇到了学长,不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巴德岗,也不知道怎么去蓝毗尼,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在一晚没睡好、累得要死的情况下,在一片荒草路中找到韩国寺。

韩国寺提供几乎免费的食宿,每天只用交三百尼泊尔卢比。这里没有任何华丽的东西,包括寺庙主殿,一切都是灰色调的,朴素典雅。相比一路之隔的中华寺,韩国寺的质朴和中华寺的红墙绿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守门人把我安排在二楼的僧房,洗完澡,我把衣服也都洗了,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些。

夜奔六公里的告别韩国寺里总是很安静,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点上一炷线香,抄写经书或者读书。很难描述这种纯粹的感觉。比如,光脚踩着水泥地走进僧房,只有风扇在头顶微微作响,一切都是水泥色的。在浴室里放上一大盆水,舀起一勺,闭上眼睛浇下来,沾湿头发和脸庞。窗户洒进阳光和树影,水珠闪着晶亮的光泽从睫毛上滴下,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生活有如此细微的感受了,就像另外一个我站在旁边注视着现在的自己一样,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每一寸肌肉的运动都被注视着。

在韩国寺,我每天都感受着一种极纯粹的生活。

早上四点多,寺庙的木鱼声开始响起,有和尚在大殿门口敲着木鱼来来回回地走。我摸索着起床,所有人在星星即将落下的暗夜中,朝大殿灯火的方向默默地走去,然后各自拿好垫子坐下。五点钟,早课开始,大殿中回荡着悠扬的诵经声,烛光闪闪地跳动,心情愈发平静。诵完经去食堂用早膳,然后用一整天的时间对着门前的菩提树叶发呆,听着沙沙的响声,关闭一切思考,仅仅感受时光流逝的声音,宇宙在大脑中回响。

晚饭后,遇到一个厄瓜多尔的男生,他周游世界,会七种语言,用中文跟我聊了两个小时的天,虽然腔调上还是有点儿怪怪的,但要是让我用英文跟他聊两小时我都不一定能说得下去。他说,他的父母认为工作会给他带来太多的压力,会埋没他的天赋。因此,他周游世界,学习各种语言,父母全程支持,他自己不工作、不赚钱。这世界真是什么奇人都有!!当我问到他学语言的秘诀时,他说秘诀就是“不上网,不交女朋友”。我旅程中最受触动的就是这句话,因为我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社交网络上,如果把这些时间用来学习,几年后,我一定可以变成和现在不一样的人!我决定以后要少用社交网络,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

日子平静地过去,第二天下午,我遇到一个波兰的哥们儿。当时,我正坐在他的僧房门前发呆,他拿给我一本翻译成英文的藏医书看,然后下楼装了一碗大麦茶,端上来给我喝。我和学长都很惊讶,他怎么忽然无端端对我这么好?然后,我们继续发呆,直到晚饭时间。我只是听着叶子的沙沙声,然后看乌鸦在天上飞,又停在树上,有一只缺了一条腿的乌鸦,也跟着蹦蹦跳跳。灰色的大殿站在那里看着这世间,那只乌鸦,那棵树,还有发呆发到失去表情和语言的我们。时间沉重安静地碾过,这样的日子纯得不像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

傍晚,学长拉着我说要去看落日,于是,三天以来,我第一次走出庙门,沿着寺庙旁边荒凉的路一直走一直走,看平原上的日落。风不停地把头发吹乱,我不断地拢头发。通常情况下,路上是荒无人烟的,我们就一直走,夕阳在路边不断地下沉,走到吃饭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学长说蓝毗尼地区是四方形的,也就是说,绕一圈我们还可以回到原点。于是,我想也没想就傻傻地跟着学长走。

天渐渐黑了,路上一盏灯也没有,只能靠几分钟才能出现一次的车灯照亮马路。走到一半,出现了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而当我们走近的时候,图书馆的灯忽然一下子全都灭了!简直是吓死爹呀!图书馆管理员像《名侦探柯南》里“图书馆杀人事件”中的人物一样地走到门口,告诉我们要回到韩国寺还是得走原路回去。但我们仍然觉得走一圈能绕回去,便没有听管理员的话。

路上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狐狸叫,阴森森的。我们继续走啊走啊,才发现彻底迷路了。我想起之前在菲律宾看萤火虫划船的夜晚,觉得在蓝毗尼迷路也是难得的一种经历,尽管几乎走了六公里没灯的夜路,好在和学长一直聊重口味的话题才没有感到害怕。在尼泊尔的最后一个晚上这样度过,总觉得峰回路转得有点儿可笑,又有点儿不真实。最后,我们走到一个似乎是锯木头做家具的地方,就问路人要怎样才能回去,他们说十分钟后会有末班巴士经过。谢天谢地,我们搭上了末班巴士,到了蓝毗尼的外围,最后又沿着路灯下一片寂静的路回到寺庙。学长把这一夜称之为“与学妹的夜奔”,而我其实快吓死了。

天亮后,我们前往尼泊尔边境的小城苏诺里,没有任何夸张的仪式和紧张的心情,我们就这样去了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