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大学出版社当百年校庆之际,打算推出一套“六朝松随笔文库”。以东南大学这样历史辉煃、声名卓著的高等学府,且冠以“六朝松”这样的经典文化标志,这一套书的品位要求之高,可想而知。十二位作者之间,大约只有我是素与大学无缘的人,忝列其间,实有不胜荣幸之感!我的不能读大学,不是我的原因,也不是教育制度的原因现在有的人,写出了本把能混充炒作材料的畅销书,就公然以自己曾是个“坏学生”为荣,把考试得零分归结为教育者的失作为一种个人行为,这还只不过是可笑而已;然而竞被某些大众传媒极力张杨,这种近乎无耻的无知,就实在是社会的悲剧了。如果说我们的教育制度确有失误之处的话,那么首先就在这一点上,
当年我在金陵中学读高中,论学习成蜻,是足以在高考中一搏的,可是文化大革命一来,被粉碎的远不止我们这一代人的大学梦,十年后恢复高考,我曾要求报名不料所在车间的领导由于说不清楚的原因,竟不允许我参加;一个小小的企业基层干部,就可以有左右人命运的权柄,也算是一种“中国特色”吧。若千年后,不少大学开办“作家班对我来说是又一次进入大学的机会,这回是我自己放弃了。因为我已经悟出,创作这一行,是可以学会的,却是难以教会的一一作家的极少世袭就是明证,也就无意再去拿那一纸镟金的文凭。
所以我对于大学,始终是一个“门外汉”至于东南大学的前身中央大学,无论空间或时间范畴,更都是我所无法进入的;然而因为关注南京城市文化,又不时会遭遇老中大的人物与故事,感受日深,遂诉之笔墨我把这本书的第一辑叫做《槛外读中大》槛外”是门槛之外的意思;这或许会让人联想起贾公子的“槛外人”,如果说两者有着某种相通之处,那就是“槛内”都有着让“槛外”景慕的存在。
或许正因为与大学的无缘,不但我的文字,往往多着点野趣,多着点人间烟火气,我的读书,也同样漫无章法。我从不勉强自己去读某一本书,无论它的声名显赫到何等程度;但只要有一行字吸引了我,能调动我的个人体验,我也决不放过任何一本书。
有人为我担心,说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读下去,最终会读成个什么结果呢?倒把我弄得一楞。这确是我没有认真想过的。在我来说,读书是生活的内容之一,奢侈点说就是享受了一一这就和吃饭一样,大约不会有人去想吃到最后的结果。
当然,如果像蝗虫那样,只顾一路吃将过去,不知回报社会,那纵不至成为害虫,也是一个废物了。所以我在“吃”到有营养或者有滋味的书籍时,总不忘招呼身边的爱书人读书人;即令某一本书“吃”出了我吃不透或不喜欢的味儿,我也会提醒别人一声那玩艺儿,好像有点什么怪味,您再品品看。”
倘若一定要说到“结果”上面去呢,我想,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所处的这个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为我的这种泛读法,提供了存在的依据。
一是近百年来,尤其是近五十年来,对于中国近现代
文化的种种偏见,使得那一时期中的大量文化产品,处于湮没状态。沈从文、张爱玲等的“出土是一个显例;另一个还不太明显的例证,就是1920年代以后的旧体诗词,至今仍被文学史家视而不见。诸如此类,在专家手中,完全可以写出若千专著来的。
二是近年以来,随着旧书市场的活跃,近现代出版物不断面世,其令不乏由于上述原因一度不为人所重甚至不为人所知的图籍;而在这一次的竭泽而渔之后,大约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文化史上的某些空白,很可能将永远无法填补。这就需要有心人及时搜集与整理,说得冠晃些,也算是抢救历史文化遺产。
这项工作,没有学问的人做不来,有学问的人又不屑做。像我这样的“槛外人”,或可勉强塞责。
所以,我对于近现代出版物,常常抱着最大的宽容。
面对人类的第三个纪元千年,读书,尤其是淘书与藏书,首先遇到的困惑,或许还不在书的内容,而在书的形式的变化,回想第一个纪元千年肇端之际,中国人蔡伦犮明了造纸术,从此以竹木羊皮布系为栽体的书一变而为纸本的书;第二个纪元千年到来之际,又是中国人发明的雕版印刷术开始进入黄金时代,从此以笔墨抄写的书,再变为雕版印刷的书;在第三个纪元千年之初,我们完全有理由“大胆假设”地问一句:由西方传来的网络阅读和光碟储存,会不会最终导致书的“无纸化”?
读这类非纸本的读物,还算不算读“书”?
我想应该算。
不说一千年了,就说二十世纪初,也就是东南大学建校的时代,中国书的形式就曾有一变,从雕版印刷线装变为平板印刷洋装。当其时卫道士们旗帜鲜明,认定非雕版线装者就不能算书。曾几何时,雕版线装书雪崩式退出出版领域,姑不论将宋版、明版书作为收藏投资对象者,就是今天的文化人搜罗点线装旧藉,恐怕把玩的成份也不亚于阅读的成份。当然了,卫道士们的深恶痛绝洋装书,更因为其内容的多系“异端邪说”一一真是“无巧不成书”,时下的网上阅读者恰恰又自称为“另类阅读”。
另一个问题是,倘若书藉的“无纸化”是大势所趋,那么访淘与收藏纸本书藉,还有没有意义?
我以为还有,至少是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中,纸本书藉还有其存在价值?就像并不是每一种雕版线装书都有洋装的再版本一样,也并不是每一种纸本书籍都会发行“网络版”的。即使将来的出版物全部“无纸化”了,过去的紙本出版物中,也必然还会有一部分游离在网络之外。“一网打尽”的事情,在文化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以后也不可能出现,此其一;社会文化范畴恰恰又是一个积累的范畴,每一种文化产品只会被超越而不会被取代,此其二。所以,那种文化内涵较高而叉难以被网络所囊括的纸本书籍,肯定还是有其阅读价值的一这本书里的谈文说史,凭藉的栽体,就都还是纸本书藉。
有关南京书人书事的文字,汇编成了第二辑《书香漫金陵》;超出南京范畴的,则编在第三辑《故典忆江南》中了。
(第二辑)中的一篇《南京书事》,试图描绘出近二十年来南京图书市场的变迚史,也是“以一代之文存一代之事”的意思。图书市场是一种特殊的市场,除了商业运作的一般规律之外,它还是文化传播的一个重要环节,其兴衰是文化事业发展状态的一个表征。这二十年间,图书市场的重要变化,不仅在于上市图书的质与量,更在于经营主体与经营方式。新华书店垄断式经营的被打破,无论对于新华书店自身有着怎样的意义,但它对于满足读者的需求,对于社会文化的发展,无疑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以我之见,中国“入世”之后,图书发行行业的民营化,大约也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而旧书市场当是正常运行的新书市场的必要补充。由此着眼去重新考虑图书市场的布局与发展,顺应时势,加强?决不仅仅是一个把握商机的问题,更是维护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形象的需要,
我在淘书之初,并无记录。后因书友建议,始作一流水书目,仅得书时间、地点及书名、书价等项,信息甚少,使用也不方便。曾经打算仿效古人于书前后作题跋,而自知学力不够,书法尤差,恐难免“佛头着粪”之讥,也就作罢了2000年元旦一时兴起,另置一册作访书日札,则尽可随意挥洒涂抹,读书之心得,淘书之心情,过眼云烟,居然留痕,日后翻阅,亦增兴味。当年四月与诸书友筹办《开卷》,曾录数则以为引玉之砖;后复将当年上半年札记编入《淘书随录》中,也得读者鼓励。今乃续前编,将2000年7月至2001年底札记中,部分淘读古旧书的文字整理抄录,亦兼以就正于方家学者。凡另作有书话者则不收入,以免重复。这是《淘读缀散札》一辑的由来。
最后,是徐雁先生的建议,让朋友们每有新著问世,总将旧著的序跋文字附录于后,对自己是一个回顾,读者也可以藉此了解著者的其他作品。自忖几本书的序言,都还算是用心写的,也都还有一些读书治学方面的想法,非泛泛而谈的官样文章,所以也就不揣浅陋,汇为一辑,是为《序51存旧踪》。
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居住环境有了较大的改善,读书与写作的条件都要宽松得多了,也第一次能像检阅自己的军队一样检阅全部藏书。也正因为此,便发现该读和该写的东西实在太多,有着一种要“赶快做”的迫切。所以这本书最初拟订的计划过于鹿大,在写作中才发现,那是三个月的时间所无法完成,也是十八万字的篇幅所无法包容的,结果边写边调整,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实际上五个小辑中,有四个小辑的预定内容都没有写完,只能待之以来日》
(2002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