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龙
纯白的空间之内，一个金发男孩蹲在一个巨大的金属笼旁。
“喂…你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鳞片？”男孩蹲在银笼边，向着笼中的少女发问。少女跪坐在笼中，面无表情，目光淡漠。裸露的手臂上，碧鳞散发着鬼魅般的光。少女身上插满了各种透明管--，管子的终端是位于笼外一台巨大的仪器上。
少女沉默的望着地面，不发一语。她的面颊、四肢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碧绿菱形鳞片，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上的鳞片，说她是人…也已经不太可能了。
“呐…给你…”男孩看见少女这个无意的动作，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将一个牛角面包通过金属笼的间隙递给笼中的少女，“我刚来这里…所以不是很熟悉……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关着吗？”男孩语气温和的问道。
可笼中的少女却用悲悯的目光望向男孩，他或许还不知道他被送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吧。少女伸手接下了男孩递来的食物。
过了许久…她才悠悠开口，“因为…我是人龙。”
“人龙？！”男孩微微一愣，“那是什么…”男孩皱着眉，仔细端详起少女的模样。
突然，男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跌坐在地，他惊讶的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是说…你的身上是龙鳞吗？！”男孩难以置信的望着少女，“怎么可能！”
“是啊…我身上是龙鳞…我的血液也是蓝色的…这些，都要拜这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所赐。”少女目染愤恨之色，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冰蓝色的眸子木然的看着地面。
“喂，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抬起眼帘，问道。
“诶…诶？！”男孩这才回过神，他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懵懵懂懂的被母亲交给了一群人，母亲只是说他在这里会生活得更好，并没有告诉他这里居然会有这种似人非人的怪物啊！
“我叫狄安娜。”少女平静的看着男孩，目光平和。
“你一定是他们新抓来的实验体吧…真可怜…”狄安娜轻声说道，目光无焦点的看着远处。
“什么…什么实验体？！你在说什么？”孩童的胆怯，深深地印在了男孩的脸上。少女沉默，她刚来这里是也是这模样吧，知道真相时的恐惧…以及对未知将来的畏惧。可惜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了。
“呵，果然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狄安娜冷哼，将耳旁的发丝别至耳后，她的耳朵上遍布着细鳞，耳朵尖尖的，早已失去了人耳的形状。
“我原本也是和你一样，是普通的人类。”狄安娜平静的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对于被那些研究人员残暴对待的过去，她也已经麻木了。
“我被这些该死的研究者骗来后才被改造成了这幅鬼样子。”狄安娜将视线从马库斯身上移开，靠在笼壁上看着房间对墙上那扇半开着的唯一的窗户。
男孩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心情些许平静了下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狄安娜再次发问，等待着男孩的回答。
“…马库斯。”男孩顿了顿，“马库斯?格罗。”
“马库斯啊…”狄安娜重复了一遍，“你还是快些逃吧。”狄安娜轻声地说，像是默念一般的语气，她面容冷漠毫无波澜。
“嘭——”
话音刚落，纯白房间的门便被粗暴的踢开。
马库斯一脸惊恐，狄安娜却是一脸习惯的平静。
“啊…马库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虽然人在中年身材却十分健硕。男人目光冷冽的扫过狄安娜身上，狄安娜警惕地望着男人，面带敌意。
马库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呃…劳伦斯?特朗先生…我…”马库斯额头冒着冷汗，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名叫劳伦斯?特朗的男人看到马库斯这个模样，瞥向狄安娜。
狄安娜皱着眉望着地面，手紧紧的攥着裙面。二人的表情如此不自然，想必他也猜到了马库斯明白了什么吧。
劳伦斯特朗向身后招了招手，四个同样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出现在狄安娜还有马库斯眼前。
“劳伦斯先生…您有什么吩咐？”靠近劳伦斯?特朗右边的男子低声询问。
“韩克尔，你把他带到那边去…立即准备抽血。”劳伦斯?特朗目视着马库斯，叫韩克尔的男子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瞬间意会。
“但马库斯不是应该在隔壁的实验室进行抽血吗…”韩克尔问。
“不必那么麻烦了，就在这间人龙的实验室进行抽血吧。”劳伦斯?特朗说完，便转身离去。
“明白了，先生。“韩克尔点了点头，戴上胶皮手套，带着余下那三人向马库斯走来。那三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助手。
“马库斯，请和我们去那边好吗？“韩克尔指着白色房间尽头的一张手术床，手术床周边放置着许多仪器。“我们要为马库斯做一做身体检查。”韩克尔的眼睛笑眯眯的，口罩之下的嘴脸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我想会是面无表情。
“……”马库斯十分害怕，他将头转向狄安娜，瞧见狄安娜向他微微摇头，明显的意示着他不要过去。
“我…可以不做检查吗…”马库斯声音颤抖着，向后退去。
“不可以。”韩克尔向左右助手示意，三个助手立马上来按住了马库斯。
“等等！先生…先生您要做什么！！请放开我！！”马库斯的双手被两个男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双腿也被一名男子抬起，恐惧占据了马库斯的内心，尤其是对未知的恐惧！！
“马库斯不要害怕…只是给马库斯抽一些血液而已。”韩克尔语气冰冷，与那三个架着马库斯的男人走向手术台。
马库斯被放到手术台上，双手被固定到一对铁铐中，双腿被两名男子按得无法动弹。
“把他的袖子除去。”韩克尔冷冷发令，靠在马库斯左臂的男助手把马库斯的左手衣袖用剪刀剪破撕扯开，露出了马库斯白皙的手臂。
韩克尔低头在手中的记录表上写着什么。
“血液雾气弹①号实验体：马库斯?格罗。现在开始第一次抽血化验分析。”韩克尔盯着手术台旁的仪器说道，助手看着他点了点头，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针管插进马库斯左臂上那根血管之中。针管内迅速集起血红色，可这血红之中竟包含着令人觉得诱惑的香味！这是何等离奇的事情啊！
马库斯皱紧眉头，未发一语。
韩克尔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漠然开口：“马库斯啊马库斯…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你那母亲早已无法忍受你带给她的恐惧，将你交给我们了。就是因为你血液之中这醉人的香气啊…若是用它来研究生化血液雾气弹迷惑敌军，那战争就会变得十分有胜算了呀…”韩克尔说完这一切，静静地看着一脸惊讶的马库斯。
“什么…母亲她…母亲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马库斯不敢相信的回忆着，他呆呆的摇摇头，离开时母亲脸上的笑容…怎么可能会是虚假的呢！
韩克尔冷笑着从衣兜中拿出一张牛皮纸，递到马库斯面前，“可怜的少年，这可是你母亲的亲笔签字，你总不会连你母亲的字迹都不认得吧！”。马库斯呆呆的看着韩克尔手上的牛皮纸，上面清晰的写着‘Markus?Groh将自愿为国家奉献，其母为其代笔签字。’
“什…么…”马库斯瞪大了眼睛，“母亲她…”，孩童脆弱的心灵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悲痛，那张温柔笑脸此时看来是那么虚伪的东西！内心某处被强烈的悲伤所淹没，母亲…居然…马库斯竟然痛哭起来。
他曾是多么的信任那对他关怀倍加的母亲啊！如今那母亲却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将他贩卖！这多么的令人痛心！
“啊…你也别难过。能为政府和国家出力，作为生化实验体你应该感到荣幸。”韩克尔口罩下的表情似乎是在冷笑，他又提笔在记录表上记录下什么。
“现在注射R病毒。”韩克尔将从马库斯手臂上提取的血液样本放置在仪器中。
“喂！四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不觉得很没出息吗！”狄安娜握紧笼子的栏杆，不屑的冷哼，挑衅一般地望着韩克尔。
“啧…”韩克尔皱着眉转过身，一脸不快，狄安娜的话显然惹怒了韩克尔，他从手术台边离开，径直朝狄安娜走去。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刃泛着凛冽的寒光。
狄安娜仿佛可以感受到刀上弥漫着的淡淡血腥味…她冷冷地望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韩克尔，厌恶的皱了皱眉，嫌恶的向后退了退。
“听着，你这该死的家伙。你要是再敢啰嗦…我就割掉你的舌头！”韩克尔说道，用刀背敲了敲栏杆，面色凶恶。
狄安娜冷哼，没再吭声。
手术台旁，给马库斯抽血的助手手里拿着一只细长的注射器。注射器里装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液体中还漂浮着不明的黑色小颗粒。
“喂，雷伊！快给他注射下去！”韩克尔转过身，冲手术台的方向大声喊道。
名为雷伊的助手深吸一口气之后面容凝重的抬起针管，将它平稳的逼近马库斯的喉咙，手微微上提，准备注射进喉管。
马库斯紧紧地盯着细长的针头，倒吸一口凉气，扭动了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伊面色冷凝，没有搭理马库斯的话，他正努力的想要将针头准确无误的插进马库斯的喉管，可却因为马库斯激烈的扭动而导致病毒无法注射。
“马库斯，请你不要乱动！”雷伊试着安抚马库斯的情绪，想让他配合工作。可是到如今，马库斯哪里还会搭理他！
“啊啊啊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骗子！！放我下来啊啊啊！！”马库斯奋力的扭动着，他可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双腿被其余两个助手牢牢按住而动弹不得，可就算如此马库斯也没有放弃挣扎，依旧扭动着肢体。雷伊看着，心想如此也不是办法，伸出手想要将马库斯的脑袋按住，好往他脖子上的动脉注射病毒。
不料他刚把左手伸过去，马库斯就一口咬了上来。
“啧…”雷伊吃痛的闭上眼，握着针管的右手向马库斯的脸部插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高硬度的合金天花板似乎都因为他的吼叫而震颤。狄安娜冷冷的望着这一切，这种惨叫…已然听到习惯…
或许是嫌马库斯的哭喊太过刺耳，韩克尔特意给他补了一针麻醉。待马库斯的声音渐渐变弱直至哽咽时，韩克尔才从狄安娜身边走了过来。
看到马库斯时，他微微一愣。针管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马库斯的左眼上。左眼球已经完全破裂，由于病毒的侵入，破碎的眼球分泌出的都是粘稠的黑血，并源源不断地从眼眶内涌出。
韩克尔笑了起来，亲切地拍了拍雷伊的肩膀：“干得不错，雷伊。这样正好将病毒直接传递进他的大脑里，更加速地让他变异了哈哈哈哈！”
马库斯已经无力说话，韩克尔尖锐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左眼传来的巨大的疼痛有如汹涌的潮水般撞击着他的脑壳。
他能感受到左眼传来的灼烧感，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置身于焰洋，大面积的烧灼感遍布全身，深入骨髓如同啃噬的刺痛让马库斯直想落泪。他感受到内心此刻那浓厚的悲哀无助和惶恐。
“现在这样子…恐怕是要死了吧……”马库斯心想着，无力地牵起嘴角。“反正我活这么大以来…遭受着那么多人的恐惧与唾弃…这么死了，也是一种就解脱啊…”，深层次的悲哀中，马库斯仿佛看到了幼时被自己划破的伤口引来的乌鸦…还有母亲为他包扎时脸上恍惚的表情以及周围人畏惧的眼光。
“原来都是这血液的缘故吗…”马库斯阖上了双眼——准确的说是阖上了右眼。从他的右眼中，一行眼泪缓缓地流出像是沙漠绿洲干涸的最后一滴水一般，非要流得绵长昭示它的心脏仍在跳动。
马库斯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的幻境，幻境中的母亲仍是那么的慈爱地喂他吃鲜果，可等他一眨眼，看到的却是一脸狰狞笑容的母亲拿着匕首刺向了他的眼睛，血流如注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似乎都在受到挤压摩擦，然后慢慢破裂。
马库斯猛然睁开眼，眼神悲凉得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左半边脸传来的剧痛，都已经变得无所谓。他的心中，此刻充斥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他想要大声的宣泄，可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马库斯沮丧的望着天花板，他并不希望自己醒来…因为醒来就意味着还活着，就意味着…他依然身处在这个人间地狱。
“…你醒了。”冷淡的语气，仿佛是与这个地狱一般冰冷的声音。
马库斯诧异的坐了起来，他转过头，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四周的灯光忽明忽暗，微微摇晃的灯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大大小小的金属管穿插在各式各样的仪器上，仪器上闪烁着或绿色或红色的提示灯，时不时还会有清脆的女声提醒“over”。
“狄安娜！你怎么了！”光线太过昏暗，马库斯看着对面瘫软的人影，不由开始担心。他双腿发麻，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坐在原地。
狄安娜没有回应他。她闭着眼睛，面无波澜。可细密渗出的汗珠却告诉了马库斯，她的情况并不太好。狄安娜被囚禁在一个镂空的环形容器中，数十条金属管从她的背部伸出，连入一个巨大的透明柱体，背部因为金属管粗暴地插入而皮肉绽开，向外溢着蓝色的血。一条透明的三岔管连接了她和马库斯的双手，蓝色和红色的鲜血在透明管中交融，最后流入一个宝蓝色的金属瓶。
“狄安娜！”
“他们…在.抽血.”狄安娜气息微弱。
“抽血？”马库斯猛然惊觉，望向自己的手臂，一支银针插在他的静脉上。想必是方才的麻醉效果还没有褪去，他完全感觉不到血液在逐渐被抽取。马库斯按住银针的插入口，快速地抽出了银针。
马库斯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抖了抖发麻的腿，朝狄安娜的方向走去。借着闪烁起来的灯光，马库斯看到了狄安娜现在惨不忍睹的模样。沉重的锁链镶嵌在狄安娜的颈部，被勒紧的部分皮肤已经微微充血，绿色的鳞片布满在狄安娜的四肢，她的耳朵越发的狭长了，额头上还生出两只碧绿的锥形犄角。手臂上有被刀划开的伤口，从中涓涓地流着血。
“这.发生了什么！”马库斯颤颤地发抖。要受多大的折磨，一个人才会变成这样？.他不敢想象。
“.…”狄安娜费力地睁开眼，漠然的看着面前瘦小的男孩，看着他想抽掉自己的抽血管，又踌躇不前生怕伤到自己的模样，狄安娜感到有些好笑。
“..”
双方陷入了沉默。狄安娜痛苦到不想说话，马库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言语在这种情况下太过苍白。
沉寂了许久，狄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将针从手臂上拔出。
“.。”马库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想过狄安娜会如此粗暴的拔下针头。
“狄安娜.你的手.”
“不打紧。”狄安娜沉默的按住手臂，静静地望着地面。自从来到这，马库斯便发现狄安娜基本不怎么说话，脸上时时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样可不行，马库斯心想着。他挠了挠头，想着能够破解沉默气氛的话题。
“呐.狄安娜，你是哪里人？”
“俄罗斯。”
“哦，俄罗斯啊…很冷的地方呢。”马库斯笑着点点头，回答着。
“还好。”狄安娜闭着眼，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那.家乡.漂亮吗？”
“.都是雪。”女孩眼神有些迷离。
马库斯笑着:“我的家乡啊，是个很美的小镇。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侍弄些花花草草，花开的时节，花香弥漫每条巷道，花朵会开满整片天空。可是白天大人都去工作，小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回来的时候也不曾驻足停留看看…”
“为什么？”
“啊.？”马库斯有些怔愣，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事的为什么。
“花很漂亮。”狄安娜轻声说道。她常年呆在这儿，除了在她身上扎针穿孔的人，就只剩这些冰冷的仪器，早就不记得外界的景色了，对于花.也只是模糊的印象，白色的野花.是很漂亮的吧。
马库斯笑着点点头:“对啊，花很漂亮。可是大家都看不见啊。大家眼里漂亮的，都不是花了…”
狄安娜有些茫然，可是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思考马库斯的话。背部传来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像是涨潮冲击着大坝。她痛的颤抖起来。
马库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只好扯些有的没的。可是狄安娜痛苦到没法回答他的问题。看到狄安娜痛苦的模样，马库斯脑内闪现出一句话。
“我们逃吧！”这句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马库斯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他望向猛然抬头看他的狄安娜，她的脸因为剧痛有些扭曲，可是眼中的光芒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马库斯突然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一起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