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当这个叫他心烦的县太爷了。他想在城里大闹一场,把黄大老爷这个大仇人砍了,还是回到自己的老寨子上,和兄弟伙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称兄道弟、公平分钱,来得痛快些。搞得好的话,扩大势力,做几个县边界地区的自在王;再扩大了队伍,就学范哈儿割据包括几个县的防区,自己封个军长、师长什么的,自己委任专员、县长,自己立个章法出来,打出一个小小的江山,那才安逸呢!
因此张牧之自个儿就作出决定,通知在西山里的兄弟伙,由独眼龙暗自带进城来,埋伏在县衙门里,准备提了县衙门的枪,杀了黄大老爷,抢了县银行,放火烧了衙门,就回西山去。独眼龙和兄弟伙们得到通知后,就三个五个、十个八个,白天晚上,零星下山,暗自进了城。有的住进衙门,大半住进衙门口附近的几个客栈里,把枪支埋在县衙门,专等张牧之一声号令就动手。独眼龙还把上次抢到手的鸦片烟土带进城来,准备卖了,换成现钱。
说话又分两头。且说黄大老爷和王、李两个特务商量以后,决定把假的鸦片烟土送给张麻子,等着在城里捉进城卖这假烟土的张麻子的人。同时又把张麻子在西山寨子的防守情况,告诉了邻界几个县的地主联防武装,还请了专区的保安大队,准备联合进剿,捉拿张麻子,一网打尽。
黄大老爷还使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去兴妖作怪的办法,专门召回他自己放在南山里的“棚子”,挑出几个精干的,给他们发两挺轻机枪,然后布置他的团防队去攻打,让他们边打边退,向西山张麻子的寨子靠拢,争取入伙,以做内应。果然在西山的独眼龙发现四个土匪被团防队追过来,走投无路了,便派人下山去接应,打退了团防队。这伙人为首的于子连忙献上两挺新机枪,要求入伙。独眼龙一看,正需用,就和于子喝了血酒,拜了兄弟。
于子钻进了西山大寨,好不高兴。正准备保安大队来攻山时做内应呢,忽然独眼龙告诉他连夜开拔,又不说开到哪里去,只顾带着他们下山。于子倒以为这大概是攻山的消息走漏了,搞不成了。一直等到独眼龙带他们悄悄走近县城,才晓得是要去大闹县城。但是于子还是不晓得张麻子是哪一个,更不知道张牧之就是他们的头脑,正在县城里等他们。
于子跟着独眼龙进了城,被安排住进衙门口一个小客栈里。两挺机枪却被独眼龙乘黑夜拿去了。他不知道独眼龙拿去埋在县衙门里头了,他乘夜晚睡觉起来解手的工夫,偷偷翻墙出来,直奔黄公馆,半夜请起黄大老爷来,向他报告独眼龙带队伍进了城,只等这几天人马到齐就要大闹县城,他的两挺机枪也被独眼龙提走了。但是他没有提到要杀进黄家公馆的事,他根本也不知道。
黄大老爷一听,大吃一惊。问他:“你怎么叫他把那两挺新机枪提走了呢?这就不好了,两挺机枪,多大的火力呀!”但是黄大老爷这时来不及想这些了,他叫于子赶快偷偷回客栈,不要漏了风,继续打探。同时叫人马上去请王、李两个特务和胡天德来商量。
王、李两个特务来了一听,也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张麻子走在他们前面。正当他们调兵遣将,要去围攻西山大寨的时候,他倒早得了消息,跳了出来,避实击虚,攻打防务空虚的县城来了。他们已经来不及去查问从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第一着要走的棋是连夜派人到西山附近去把保安大队和地主的联防大队调回来;然后赶紧调查清楚独眼龙带来的人有多少,住哪里,以便在城里一网打尽。他们肯定张麻子也在这进城的人里面。
他们正商量着,罗一安赶到公馆来报告,说擦黑的时候,他又在衙门口看到独眼龙进了城,并且走进县衙门里去了,倒像是回到自己家里那么方便一样。
黄大老爷已经知道独眼龙进城来了,但是他为什么那么随便进出县衙门?和徐大个、张德行这般人有来往,是不用怀疑的了,但是和县太爷、和陈师爷有没有什么瓜葛,却弄不清楚。猜想起来,这位县太爷可能是张麻子的保护人,坐地分赃的。
“啊,啊!”黄大老爷想着,忽然惊叫起来,“难道那天晚上……”
“怎么回事?”王特务问。
黄大老爷把那天晚上有几个蒙面强盗来他公馆肇事,以及在墙头发现血手指拇印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过了两天,张牧之来参议会议事,我晃眼看到他有个手指拇包着纱布,当时我只感到奇怪,没当回事。现在想来,莫非……”
“难说,说不定张牧之本人就是个江洋大盗,不光是窝藏了独眼龙、张麻子一伙。”王特务的脑子也很灵的。
“那么,这一台戏就更好看了。”黄大老爷冷笑地说,“这一回要钓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