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讪讪地撤回手,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我的病只怕是天意如此,好不了的。这次的药我收下了,鲁国公请回吧。”
鲁国公被我下了逐客令,并不生气,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与我客气话别后,便转身离去,那哒哒的木屐声有规律地响着,渐渐消失在耳际。
他走后,我便努力把婆罗的事抛诸脑后,转而问起梅加,“身为皇子,鲁国公怎么会去学医?”
梅加撇撇嘴道:“娘娘有所不知,四皇子的母妃当初不过是个宫婢,所以他向来不受宠,虽说封了爵位,可即便到了十六岁,也还是一官半职都没有。不过,他倒是乐得如此,常年在宫外游荡也没人管他。莫说他去学医,他就是去学做铁匠,也不稀奇。”
“呵呵,你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呀。”
梅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妄言,连忙补充道:“宫里其他人常这样说的。他们都说太祖十三位皇子,最没出息的就是他了,成日只知道斗蛐蛐。奴婢也只是转述而已。”
“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或许有朝一日,你们会发现自己都小觑了他呢。”
梅加不信,我冲她笑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到底只是个少年,人这辈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仔细想想,这鲁国公无论怎么瞧都是一个还没太懂事的少年郎,可不知为何,他临走时的那一抹微笑,总让我觉得他也有成熟的一面。
“娘娘,这药怎么处置?”
我摆摆手,示意她随意处置,只是见她从窗前走过,准备扔掉时,我忽然一计涌上心头,于是叫住她:“就按照鲁国公说的,每日煎一服来。”
梅加把药煎好,端了过来,我用手指了指门外,“这药扔了怪可惜的,我瞧外头有几株白菊花,你就倒在那里吧。”
梅加茫然不解地看着我,但最终只是答应下来。
我又如此命她倒了两日,梅加实在按捺不住,旁敲侧击道:“娘娘,外头那株菊花都萎了。”
我笑了笑,“你继续去倒吧,注意瞧瞧周围可有人看见。”
梅加一时回来,急急回报道:“娘娘,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宫婢在附近呢。平日里没这么热闹的。她们瞧见我出来,就马上走了。”
“谁说平时没这么热闹的。”我苦笑道,自从我入宫起,周围应该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只是苦于我被“禁足”于庚艳殿,也没什么好侦探的。现在,终于有了些动静,她们瞧得不知多仔细。
“梅加,你今日就别煎药了。把剩下的几服药,原封不动地送到紫阳殿去。”我斜了她一眼,这丫头刚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被我把心提了起来。“你不用进去,只须把药交给门口的太监,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谢谢杏林大师和鲁国公的好意,谢谢杏林大师还记得我的病,不过天意如此,我就不强求了。”
梅加并不急着走,“娘娘,请恕梅加直言,娘娘这样传话,只怕被别人听了去。娘娘不是已经同鲁国公说过了吗?或许不走这一趟要好些。”
我微笑地看着她,双目盈盈,梅加幡然醒悟过来,连忙躬身,“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她虽然不知道我在算计什么,却很是兴高采烈,因为在这后宫之中,每一次算计都可能会迎来一次机会。
我让梅加给我备好纸笔,准备履行我所受的处罚,把大周的宫规抄一百遍。连着抄了两日,梅加气色不佳地进来说:“娘娘,张昭华来了。”
据说张昭华最喜欢飞短流长,她那张尖刻的嘴巴再配上她极强的窥探欲,终于驱使她第一个冲上门来,我不似梅加那么不待见她,我正等着她呢。
张昭华一进来就在屋子里头东瞄西瞄,我虚弱无力地坐在榻上抄着宫规,撑了几次都下不了榻,张昭华连忙朝我挥挥手,“哟,妹妹无须多礼,此处就我们姐妹二人,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张昭华从她的宫婢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又朝她和梅加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把那个锦盒搁在我面前,“这个是桂阳产的桂圆,女人要是怀孕的时候,是不宜吃这个的。但若是小产了,吃这个则能补益,你现在身体弱,回头让宫婢们熬些粥,放点儿桂圆,保管你恢复快些。”
我面色一变,“娘娘为何给我这个。”声音细弱蚊蝇,竟是有些心虚的。
张昭华笑了笑,忽然间看到背后篓子里没绣完的香包,正要拿起来看,我一着急,手边积了许多天的宫规哗啦啦飞了出去,散落满地。
当那些纸片飞落时,我已经无暇顾及香包,咬牙不顾身子虚弱,慌不迭地就奔下榻去捡纸片。可是张昭华还是眼尖地从中找到了一幅画,饶有兴致地说道:“哟,妹妹的手倒是挺巧的。这是什么画法,把人都画得栩栩如生呢。”
我的脸憋得通红通红的,解释道:“这……这是阮陌画的天王,让娘娘见笑了。”我伸手想去拿,张昭华却不肯归还,“这是天王吗?我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像呢。喏,天王的眉宽,这画中的人则细,还有鼻子、眼睛、嘴巴,分明没一处像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