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雁昭仪哭着匍匐在宇文毓的脚下,“还请天王为侯修容和雁归做主。”这一声呼唤顿时惹来了侯夫人的泪流满面,她护着颤抖的侯修容,一个劲儿地啜泣,说着“我儿命苦”云云。
侯龙恩实在有些按捺不住,急急说道:“大冢宰,虽说徐贵妃是您的外甥女,但她谋害龙裔是事实,您可不能包庇徇私。”
我一愣,竟不知徐贵妃原来是宇文护的外甥女,怪不得侯夫人在对待她的态度上和我是那样的不同。
“贵妃娘娘自嫁给天王起,就不再是护的外甥女了。”宇文护的脸上重又挂上了那阴鸷的笑。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着别的含义,徐贵妃既然是他的外甥女,为何他一点儿维护之心都没有?
宇文护无动于衷道:“既然是天王的家务事,天王自己处理就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如释重负一般,包括徐贵妃。她凄然一笑,身子跪得更直了,她抬眼看向宇文毓,诚恳道:“天王,细细数来,臣妾跟随天王已有七年,在臣妾心里,天王就是天,是臣妾的一切。或许这句话,天王是不信的。但是,这却是臣妾的心里话。臣妾的做法,天王不认同、反感,甚至要惩罚臣妾,臣妾都毫无怨言,只希望天王能够好好待贤儿,贤儿是无辜的。”
她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奔了出去,宇文毓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拉住了她,可还是迟了一步,徐贵妃的额头碰到了石柱上,当场血流如注。
徐贵妃看了身后的宇文毓一眼,干涸的眼泪重又涌了出来,宇文毓手一松,她摇摇晃晃地退了下去,背后的婢女赶紧扶上。
宇文毓面如死灰,只是对人说道:“快传御医。”一扭头,却又瞥见侯修容和雁昭仪殷殷的目光,他最终捏了捏拳头,“贵妃徐氏,谋弑帝裔,所为不轨于大义,不容于庙堂,不得不废。今撤其封号,废为庶人,永闭于长宁宫。毕刺王贤年幼无知,就交由独孤贵姬照顾。”
独孤贵姬正走神儿,听到宇文毓唤她,才回过神儿来,只是恹恹地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见没有。
徐贵妃闭上了眼,嘴角微微上翘,挂着的不知是笑还是哭,她细弱呢喃般说了一声,“谢谢天王。”终因头破失血而昏了过去。
我进长宁宫的时候,徐贵妃才刚刚醒来,她见到我有些意外,“你怎么进来的?”人一说话,面部神经就扯到了额头的伤,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扬了扬那块玉牌,宇文毓只顾着找凶手,压根就忘了把我这块“如朕亲临”的玉牌收回去,“阮陌此来,是专程向娘娘道歉的。”
“道歉?你道什么歉?我看用不着吧。”徐贵妃讪讪说道。
“自然是要道歉的。阮陌一不小心让娘娘背了黑锅,心里过意不去。”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没等她发问敷衍,我就握住她的手,开门见山道:“我相信娘娘没有谋害侯修容。娘娘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不,那就是我做的。幽闭此处,是我罪有应得。”徐贵妃既被废黜,便已心如止水,索性都承认了。然而她的脉搏、她的血压、她的皮温不会说谎。
我说:“娘娘不承认也罢。不过,在娘娘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栽赃嫁祸的人选?是张昭华?”
“不是。”
“那就是独孤贵姬?”
“不是。”
“这么说来就是雁昭仪了?”
“你有完没完?说了侯修容滑胎是我害的,你还要纠缠什么?”徐贵妃抽回手,头痛欲裂,脸都挤在一处了。
我收回手指尖,心里已经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娘娘不说,阮陌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此番前来,也只是确认一下心中的猜测而已。加害侯修容的凶手不是娘娘,而是——雁昭仪,她用娘娘曾经用过的方法,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娘娘。报复娘娘——当日堕胎之恨!”
话音刚落,徐贵妃的面色就一变,双目炯炯地望着我,那目光有些瘆人,“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此事已经有定论。”
“定论?是不是定论言之尚早。娘娘若是愿意,阮陌可以替娘娘翻案。只要你配合,我们一定能让雁昭仪露出马脚的。”
徐贵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睛里未起丝毫的波澜,她冲我摆摆手,“这里是冷宫,阮美人不该到此的。还是趁别人没发现,早点儿走吧。”
我不解地看着徐贵妃,“娘娘在害怕什么?明明凶手另有他人,娘娘却甘愿替她背黑锅?娘娘难道就不为毕剌王着想?娘娘舍得让别的女人来抚养他?”
我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徐贵妃的死穴,“是,我是不舍得,可我有什么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幽禁我的不是雁昭仪,是天王!天王要用我来堵住悠悠之口,我还用得着抗争吗?”
徐贵妃激动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内心,这一释放,便如泉水呜咽,再也止不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原来娘娘也瞧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