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朝三年一开科,考生们都是乡试、会省一级一级的考上来的,哪个不是文才出众,真到了这一年,都城里头都跟着热闹了几分,就是店里的墨宝也翻了一番,墨斋里的小厮斜着眼道:“都是给状元爷用的。”状元爷,状元爷知道不,全天下学问最好的那个,皇帝都青眼相看,看一眼都是福气,能不抬着价卖么。
大街上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讨论起未来的状元爷,“除了魏大人家的长公子还能是谁,春帷的时候就是头名,这会儿送礼的都排到城门外去了。”
“谁说不是呢,泉州来的曾小公子也是好文采,早就名声在外,这回的三甲里头指不定就有他。”
“……”句句有模有样的,说的跟真的似的,金銮殿上的允帝都没这么上心。
“要说学问,谁能及得上顾希朝〔zhao〕顾大人,年纪轻轻的就当仁不让的中了头名,翰林院的大人们见了都自愧弗如,光是游街那日,满城都是人。”
“哟,那不是顾大人吗……顾大人好哇……都下朝了……”老远就拉着嗓门打招呼,笑得眼角都起了两道褶子,那边青帐轿子里的年轻大人挑帘对着含笑点头,这边摊上的人笑得更乐,手上的活什也更加麻利了。
先状元顾希朝顾大人不仅学问好,性子也好,没什么架子,对谁都笑的和善,大街上问声顾大人好,人家都笑着拱手还礼,多好的官呐!
年轻的大人进了门刚坐下来还没歇口气,那头三宝就端着碗药过来了:“大人。”
顾府里头人少,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没什么多余的,刚住进来那会儿倒也有好些人,只是后来觉着人多了闲的慌,就辞退了些,现下,便只剩下这么几个,整日里若不仔细着些,连个人影都难见着。
三宝是打小就跟在身边的,早些年就没了爹娘,后来就把顾希朝当了亲人,一直跟在身边,性子虽说是闹腾了些,倒也是个能管事的,顾希朝素来不上心府上的事,便都是他在管着,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素日里聒噪不安的人,现下竟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连个字都没出口,倒是偷偷拿眼去瞧主子,踌躇了好一会才为难的开口:“大人,瑜王爷来了。”
瑜王爷何许人也?
奉天朝有不知道他顾希朝的,却没人不知道瑜王爷安顷和的,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瑜王爷,历代也找不出两个,自允帝登基被封做亲王以来,就没做过一件正当事,放到被誉为明君的自家兄长允帝安世和跟前,越看越不成样,哪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游手好闲的王爷闲的无事就喜欢往顾府跑,三天两回的,熟的跟自个儿府上似的。
平日里性子温和的年轻大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偏偏对那位一事无成的瑜王很是头疼,光是人都不知道好说歹说的劝了多少回,可人家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哪回不是照样来,腆着脸叫的亲切。
“小朝……小朝……”这不,药方喝完,碗还没放下,人就来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年轻的翰林大人起身叫了声王爷便侧身进了后院,全然不理会跟在身后的人。
便是那年,一事无成的且又肆意妄为的人拉着他的手,宴席上当着文武的面,恬不知耻的说“本王喜欢小朝哩。”真真是……
“小朝。”身后的人嘴上叫的委屈,步子却是没放慢,紧打紧的跟了上来,“本王都两天没见小朝了,小朝有没有想本王,本王可想着小朝呢。”一张脸笑跟拾了几十两银子似的,哪里有半点亲王的端正样子。
人是往书房里头去的,下了朝就是这样,这些天来也都是这么过得,放在案上的书是昨儿夜里看的,刚看到一半人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大亮了,匆匆忙忙的又赶着上朝,还没来得及收拾,现下这满桌子的书,光是看着都觉得头疼。
科举要到了,翰林院的题却还没出出来,今儿早朝的时候圣上又问起了,偏翰林院的那群大人还能争论个不休,你说这题好,他说那题好,都是学问大家,满肚子的道理都能说上三天三夜,胡须都发白的人了还执拗的很,谁也不肯退让半分,眼看着开考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着实叫人忧心。
“科举的题还没出来?”安顷和瞧着案上堆得能比人高的书,还有一大叠修修改改的纸,光是看着都压的人喘不过气,想来,夜里又没睡吧。
愁眉紧锁的顾希朝看了一眼算是回应。
“不是还有一个月么,况且,翰林院里头那么多人,总是会拟出来的,也别什么事都在自个儿身上扛,反倒叫人家落得个清净。”言语里掩不住的护短,平日里一群人自恃才高,满口的之乎者也,满朝文武谁敢同他们说理,这会儿倒会讨清净了。
他的小朝啊,也真是……忧国到了骨子里。
年轻的大人捏着眉心,面色有些难看,夜里没睡好,这会儿脑仁就有些隐隐作痛,“大人们也都在忙着。”声音里掩不住的疲倦。
“既然他们都忙着,你也就别这么较真了,左右又不是自家的事。”都说劝人看书,哪有不让人看书的,自个儿不知上进也就罢了,还不让人家长进,这是什么个理,好在是个王爷,这要是个为官为吏的,又指不定是一大贪官污吏。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亏他还是一国亲王,这么多年的“王爷”都做到哪里去了……
这边的人仍不自知,反倒殷勤倒了杯热茶递到顾希朝手里:“那些人做了半辈子的官,都成了精了,自然知道怎么做,你也就用不着操这份心了。”游手好闲的人倒是生了颗体贴人的心。
顾希朝颔首点头,却是忍不住暗自叹气,天下士子万千,科举赴考的更是不再少数,个个都是文采斐然,题出的太简单,科举选才也就没那个意思,要是太难,又怕结果不堪,惹天下笑话,四书五经中庸大学里边除去两头,便是中间的一大框,想要择出几个可观的,也非易事,翰林院里各位大人认同了,还要呈上去看看圣上的意思,如此百般周折,实在是费心劳神。
瑜王爷无奈摇头,柔声安抚道:“哪里用的着你这么费心,天底下士子不计其数,有的生性横直不善言辞,也有些投机取巧口齿伶俐的,若是桩桩渐渐都要考虑到,这个科举不考也罢。”
顾希朝看着他没说话。
“我问你,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这话既然提起来了,就要接着说下去
“持身以正,忠君利民。”年轻的翰林大人如是说道。
“你呀!”安顷和无奈叹着:“天底下做官的要都是你这般想法,奉天朝就该传承万世了。”他的小朝啊,爱国爱民都刻到心里去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是做臣子的的本分。”拿起夜里看了一半的《墨子》瞧得仔细,再没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