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学校,生活的河流还是死气沉沉地往前流着。如果说有浪花的话,便是马校长忽然搞的“拜师”仪式了!
所谓拜师,是马校长前一段时间到外面考察之后的进步之举。为了让年轻教师快点儿成熟,特意选一些有经验、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当他们的领路人,在工作上带带他们。
经似乎不错,但如果被歪嘴和尚念了,或许就会变味儿。
学部通过办公系统通知每一个年轻教师,自己先选一个教师,然后,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拜师仪式。
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何必老师。我觉得,只有他当得起我老师的称呼。
“何老师,当了我的老师后,你可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我跟何老师开玩笑。
“当然。我一定会知之为知之,不知也知之,不懂装懂,‘毁人’不倦!”何必老师说着,笑起来。
不料,在学部组织的拜师会上,有关人员宣布各位年轻教师选择的老师时,把我的老师念成了庹老师!
什么?弄错了吧?我心里大叫。但并没有说出来。
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我立即发现,需要拜师的年轻语文教师就我自己,我没有同路人可以互相支持。学部之所以做这样的改动,肯定是故意的,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只有庹老师才有资格带我!
我看看何必老师,他脸上一平如水,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大家都没课。但学部又蓄意地克扣了我们的休息时间。
拜师仪式开始了,完全像一个闹剧。
庹老师端坐在主席台上,表情肃穆。底下的老师像看耍猴一样,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而我们这些年轻的教师,则是被人耍弄的对象。
语文科拜师仪式排在最前面,感谢领导对语文的重视。我在庹老师面前,深深地弯下腰去。此时,我多么希望面前的这个人是何必老师啊。庹老师笑着站起来,扶起我。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用力猛了,竟然把我的胳膊捏得生疼。
“庹老师,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我!”我笑着说,笑得显然不自在。
“应该的,应该的!”庹老师一点儿也不谦虚。
……
然后是其他科的拜师,依次是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微机、体育、音乐、美术……
闹剧终于落幕了。我心里堵得慌,也不想跟任何人沟通拜师的感受,便回了住处。
有一个人的面孔出现在面前,刘一君。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谢天谢地,他的手机号还没换,或者,他没有将我的号码列入黑名单。
我心里总是有一个疑问,曾经那么深的感情,曾经那么真挚的誓言,怎么会说变就变?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正是因为心存侥幸,才模模糊糊觉得,刘一君并未离我太远,他还在我很近的地方,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立即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响了半天他才接,似乎是那种刚从梦里被拉出的味道:“喂,谁呀?”
我心里痛了痛,他是不是为了在新女友面前“避嫌”,或者为了对她表达忠心,把我的号码删除了?
我又有点儿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我,吕褛。”我心里受伤,但不想让他感觉出来,口气平静。
“噢,吕褛,有事儿吗?天这么晚了?”天多晚啊,才9点多嘛!看来,他和新女友腻歪得够可以的了。
“没事。看你还活着没。”我挂了电话。
一怒之下,我把手机摔在床上!但由于用力过猛,手机从床上弹到地上,摔开了!
我慌忙跑过去,我可怜的手机、跟着我走南闯北的手机啊,不但电池摔了出来,壳都摔烂了!
心里更加堵得慌:狠心的刘一君,果然过开他的小日子了!他已经离我远去、再也不肯回头了!这事是真的!
刘一君,你能找到新的,我吕褛不能吗?
我想到了程功,想到了陈明灿和张天然,想到了王富安。
忽然,我眼前一亮,便拿出了那个手机包装盒,还是上次王富安送我回校时硬塞给我的。
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等以后有时间了尽快把我的手机修好再说吧。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换上王富安给我买的手机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我的手机正好坏了,先用它顶一顶。但过后再回头,觉得此举可没那么简单。
我喜欢在备课时随手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但让我没料到的是,我刚把新手机放在桌子上就引起了阿越的注意。
“嗬,好酷的手机啊!”说着,就拿起来把玩,边翻来覆去地看边啧啧称赞。
“这可是这个世界著名品牌的最新款,我查过它的价格,贵着呢!”阿若接着说。
“是啊阿褛,又交新男朋友了?”阿越怪笑着。
“你啥意思啊阿越?什么叫又交男朋友了?我交男朋友很多吗?我就是交男朋友不行吗?”我把手机从他手里夺过来。
阿若不识相:“阿褛,这款手机,你就是不吃不喝也得三个月的工资!说,哪来的?”
这么贵?这个王富安想干什么?都怪我莽撞,既不问问价钱,也不事先在电脑上查查,胡里胡涂地就把它拿上了,还放在了桌子上,这下子百口莫辩了!
但我嘴里不服:“我借的、偷的、抢的,你们管得着吗?”
这时候,我注意到,盛老师脸上现出古怪的表情。
王富安啊王富安,你可把我吕褛害了!我暗自埋怨。
很快,高中部便传出我又恋爱了、追求我的那个小伙子非常爱我、为了我竟然舍得掏钱买一个高档手机的消息。
我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一是我不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二是,我也不知道找谁解释去。那么多的人,我先从哪儿下手?再说,有些事情你不管它,它自然很快消失,你要是越在意,它没准儿就会越来劲。
再后来,传言越来越生动、越逼真。有人说,是陈明灿给我买的,因为有人见他到过一家手机店,可这个版本立即就被人否定了。理由是,陈明灿平常那么抠门儿,连吃菜都舍不得吃荤的,他会舍得买几千元的手机去砸一个还不知道爱不爱他的女孩?再说,他是教数学的,算得精细是他的本能,他会那么傻?
另一版本说,是张天然给我买的。理由也似乎非常充分,张天然这一段经常登录淘宝,关注笔记本、手机啥的,没准儿就是为了给我选一款。
但这个传言很快便不攻自破。因为人们发现,张天然自己买了一个手机,很便宜、很实用的一款。人们说,如果张天然要是真为爱情投资,他一定会买一对情侣手机。
并且,当好事人问起这件事时,陈明灿和张天然都不假思索地表示,他们不曾给我买过什么。陈明灿极为难得地还用一句富含哲理的话来回答无聊的人们:“让爱情沾染上金钱?我会答应吗?”
还有第三种版本,就是程功从他老家给我寄来了一个手机,但这一版本更不值得信任。根据人们对程功性格的了解,且不说他没有这样的魄力,就算有魄力,一个在一起工作时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的女孩子,会当得起他离开那个单位之后寄去一个手机吗?还有热心者找到了这个版本站不脚的证据:学校员工收到的所有包裹信件都必须经过学校的传达室,有人问过,近期我根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邮件!
所有版本都不攻自破了,但并不意味着传言会消亡。很多时候,传言就是凭借没有任何根据才生存的。一旦有了充足的理由,传言就无处容身了。
这个传言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
我本来对自己未假思索就用了王富安给我买的手机而自责,本来还想着快点儿修好我原来的手机把这个换下来,本来还埋怨王富安多此一举、居心不良,但这之后,我反而坦然了:有人愿意给我买,我愿意用,你们管得着吗?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这不,马校长找到了我。
马校长依旧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吕老师,按说我要跟谈的是你的私事,我作为高中部校长管不着。但眼下大家议论得厉害,有人建议我找你谈谈,我得听取群众的意见吧?”
“马校长,我到底怎么啦?”我纳闷。
“好,我就直言不讳了。大家议论的焦点是你的手机,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手机的来源?”
“我手机的来源跟大家有关系吗,跟高中部有关系吗?我要是偷的、抢的,自有法律来管,也轮不着谁来管哪!”
“小吕同志,你这态度就不对了啊!要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
“好,我这就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大家既然讨厌我这个手机,我摔了不就得了嘛!”说着,我拿出手机,就要往马校长的地板上摔!
马校长慌忙拦着我:“哎哎哎,吕老师,可别这样,可别这样!我知道你的态度了,我会帮你澄清这件事的,谁要是再议论这件事,我会严厉地批评他!”
“马校长,你也别批评谁,嘴长在各人脸上,谁爱怎么说怎么说,咱都管不着。要是高中部和M学校容不下我,我吕褛走好了!”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