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国与燕地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上,一日来了一个面色黝黑,长满斑点的小个子年轻男人。他架着马车风尘仆而来,找了家小店,住了下来。他什么也不干,就整日在边关上转悠。
有一日,他又在边关上看,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吓了一跳,一蹦老远,回头警惕的看着。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贼头贼脑的男人。那个年轻男人立刻粗声的问:“作甚?我不认识你!”
那个贼头贼脑的中年男人眨了眨眼,说:“小哥可是想出去,却没有通关文书?”
年轻男子满脸警惕的神色,说:“与你何干?”
中年男人左右看了看,伸出手颠了颠说:“你若有钱,我替你弄一份让你顺利出关也不是什么难事。”
年轻男子长出了口气,想:原来是个办假证的,吓死我了!他转念一想,若真有通关文书,哪怕是张假的,后面的路程也会轻松许多。她试探着问:“多少钱?”
中年男子摇头说:“不贵不贵,若是单次通关文书只要一两银子,若是多次的便是五两。”
年轻男子立刻说:“一次就行。”
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明日卯时,城门一开,你便在这里等着,我拿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完便转身走了。
年轻男子大声叫他说:“哎,你还没问我姓名呢!”
那个中年男子扬扬手说:“不必了,既然你要弄假文书,哪会有真名?”
年轻男子自己也笑笑:也是。
年轻男子不再继续溜达了,立刻回到了旅店中。他回到旅店中,洗净了自己一日的风尘,露出白皙的脸蛋来。这张脸长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和秀气的鼻子,嘴巴,分明就是叶眉儿的脸。
叶眉儿走到镜子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我要快些逃离这里,以免夜长梦多。”
原来,叶眉儿不单单是做了嫁衣,还准备好了逃生的工具。她加固了自己的袖箭套子和箭头,在加固了的箭头后面又装了细细的麻绳。她装好之后,看着细细的麻绳,心里直打鼓,虽然这种麻绳已是这里最牢固和柔软的绳子,可是在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之时,若是这个绳子断了,那她苦心准备的假戏便要真做了。她想象自己从那万丈悬崖上掉落下来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比蹦极还吓人。她咬咬牙,狠下心: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若是她逃走,一来恭泽会派人搜寻她,以她的身手,逃不出多远就会被捉回来。二来,即使是她逃出去了,叶家也会遭殃。只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她才能金蝉脱壳,没有后顾之忧。只要她死了,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睛才能移开,她才能做她要做的事情。
于是叶眉儿便穿上了嫁衣,在恭泽面前演出了悬崖告别,舍身殉情的一幕。她在下落中,甩掉了喜服,然后射出了箭头,钉在悬崖壁上,然后接着绳子的拉力,将自己甩到了悬崖壁上的石头下蹲着。
她等众人散去,也不敢再回到悬崖上。她担心恭泽还安排了人寻找他。她也知道,她能顺利从怡红院出来,一定还有人暗中下手。这人明知道她往悬崖跑,却不拦着她,明显是想她死。她若是再上去,说不定会被人直接再推下来。
叶眉儿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准备的铁爪爬到悬崖底。然后从另外一边上了山。等她精疲力竭的躺在另外一个山头上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换上了男装,抹黑了脸,出了城,一路向北,来到了这里。
叶眉儿这一夜早早的就睡了。第二日天还没有亮便起来,洗漱穿衣,抹黑了脸,下去大堂中饱餐一顿。又在店中买了许多干粮,才背着她的小包袱来到了昨日遇见那人之处。
卯时一到,那人果然探头探脑,躲躲藏藏的来了,他鬼鬼祟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叶眉儿接过一看,官府的签章俱全,纸质挺括,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人见叶眉儿查看得仔细,嗤笑了一声说:“你若过不去,便来找我退钱。”
叶眉儿白了他一眼,她若真在管卡上被人发现用假的通关文书,还不立刻被捉住关进大牢?哪还有机会来这里找他?再说,就算她侥幸没被捉,来找他,这个人骗了她还会乖乖的在这等着?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说:“我做了十几年的文书,错不了。”
叶眉儿叹了口气:“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掏了一两银子,放在那人手上。那人接过了银子,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说:“这是燕地国的入关文书。我看你可怜,免费送你。”
叶眉儿吃惊的看着他。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转身扬长而去。
叶眉儿愣愣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想:“如今的服务还真是周到,出关入关一条龙服务啊。”
她见关口已经打开,不再多想,立刻拿着文书向关口走去。叶眉儿心中极紧张,面上却一丝也不肯显露。她吹着口哨东张西望,关口的卫兵看了一会儿文书,便放了她。叶眉儿压抑住自己拔腿飞奔而去的冲动,尽量慢的走出关口。
后面的卫兵却忽然出声道:“喂,你!”
叶眉儿一惊,僵立在哪里,机械的转身,皮笑肉不笑的说:“官爷,何事?”
卫兵恶声恶气地说:“我说你倒是快些走啊,你怎么慢吞吞的似个大姑娘家,你挡着路了!”
叶眉儿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撒开腿狂奔,一溜烟地出了关。
叶眉儿跑到城门口守卫的士兵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停下脚步。她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拍着胸脯,喘着粗气,冬日里清冷干燥的空气刺得她不住的咳嗽。她想想方才那人说的话,做了十几年的文书,莫非这南岭国的通关文书一开始发放,他便开始造假证,果然手艺很好,可以以假乱真。只是,南岭国的文书好说,那燕地国的文书也是那么好造假的?
叶眉儿掏出文书仔细的又看了看看着假文书上的名字:紫夜箫。叶眉儿想:好吧,这么名字看上去也不蠢,以后便用这个假名吧。她回头看了一眼南岭国,那里有她的亲人,还有她最爱的人,和最快乐的,最痛苦的时光。如今她却要远远的离开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南岭国与燕地国的交接之处是高山。叶眉儿有些发愁的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皑皑白雪,想她得先找到一个集市,买些弓箭做防身之物,要是在山中再遇见一只老虎就麻烦了。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天空的太阳,辨别着方向。
如今已是深冬,深山之中更加寒冷。茂密的青松上覆盖着厚厚白雪像是带了个帽子一般。墨绿色的针叶在阳光下散发着清香活着冰凉的空气让人精神一震。阳光在雪地和树干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叶眉儿踩着厚厚的积雪,沿着山道一直向北走。积雪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引出了一只小松鼠站在树枝上探出头好奇的看着叶眉儿。
叶眉儿小心翼翼的在雪地里走着,东张西望害怕有什么猛兽或者山匪蹦出来。
叶眉儿正在担心,却忽然从树后蹦出两个男人来,手里拿着刀,背着弓箭。朝叶眉儿包抄了过来。叶眉儿转头看着身后,唉,如今往回跑也来不及了,如何是好啊!那两人拿着刀像是拿着烧火棍一般,挥舞着,虚张声势。叶眉儿瞪大眼睛看他们舞了一阵。
他们终于停下来。稍高一点地结结巴巴的说:“打……打劫,有钱交……出来。”
叶眉儿哭丧着脸说:“我没钱。”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气急败坏地说:“你……你耍……耍大爷是吧?没钱把你剥光了衣服,绑到林子里喂……喂老虎。”
叶眉儿一听剥光衣服,立刻火了,举起袖箭,对着那人的耳朵射了一箭。袖箭在他耳朵上擦了一个小口,那人立刻捂着耳朵,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叶眉儿阴测测的笑着,将袖箭对准另一个人的下身。那矮一些的人脸色发白,脚下发软,扔了刀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英雄饶命,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我们本是南岭国的农户,今年大旱,颗粒无收,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跑到燕地国这边,就想弄点吃的回去。谁知道这大冬天的连只老鼠也捉不到。我们刚才看见你来了,便动了坏心思。谁知道……英雄饶命啊。”说话有些结巴的人立刻也跪下了。
叶眉儿有些惊异,这两个人也太弱了,她这么随便吓一吓,他们便瘫软成这样!!叶眉儿见他们面黄肌瘦,衣衫破烂,想来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她不由得心软,放下手,收起了袖箭,说:“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给人下跪?”
那两人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了。
她害怕有诈,也不敢靠近他们。她便将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扔到了那两人面前。
那两人立刻捡起地上的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们两吃得太快,干粮又极干,他们被噎得直翻白眼,只得用手捧着地上的雪吃两口,再接着吃干粮。
想来她在都城时,整日衣食无忧,完全不在知道都城意外的地方的情形。如今叶眉儿从都城出来,一路上见到的情形很让她心惊。许多村庄空无一人,荒芜的田野,干涸的河流,饿殍遍地。当时她只顾着逃命,虽然心中不好受,却实在是没有心思悲天悯人。
自从夏侯竺死了之后,恭元便笃定那个预言已经失效,所以就变得肆无忌惮。他完全撕破了过去那张明君的面具,开始征收重税,大肆休整宫殿和庙宇,让已经受灾的百姓雪上加霜。
如今眼前活生生的便有两个难民,叶眉儿又一次感受到了南岭国百信如今的日子不好过。这里是南岭与燕地国的边界,靠山的南岭国百姓还可以上山取泉水,打野物,去燕帝国弄些口粮,比内陆平原之地的情形要好些。可是就是如此,他们都已经被逼着出来做山匪,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要如何是好。
叶眉儿想着,一边叹气一边绕过他们,接着走。那两人一见叶眉儿要走,却又立刻慌张地站起来,跟上叶眉儿。
叶眉儿回头警惕地望着他们说:“我这里再无什么吃的东西了。”
那两人红了脸,局促地说:“英雄误会了,我们那还敢起坏心。是想问英雄要去哪里,我们是山中猎户,对这大山比您要熟悉得多,可以提英雄带路,让您省点力气。”
叶眉儿迟疑地看着他们。他们立刻走到前面,说:“我们在前面领路,可好?”
叶眉儿谈了口气想:“虽说一时糊涂,但毕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看他们两个的功夫极差,应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便让他们为我带路。一来我少走弯路,二来也让他们心安。”
叶眉儿这么想着,便默默地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