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和来顺吃了软骨散,坐在客房内,浑身无力。忽然有人扶着思夏进来,将他放在榻上。李龙立刻问:“主人呢?”思夏也中显出愤怒和哀切地表情。
李龙想了想,问:“是不是那个关杰跟主人说,若是主人与他成亲,他便放了我们?”
思夏咬着牙点点头。
李龙又气又急,说:“主人怎么这么糊涂!那关杰定骗主人。只要他得了手,岂会放我们出去,找人回来寻仇?!关杰是不是用你的性命威胁主人?”
思夏显出内疚的神色,垂下眼帘。
李龙心中已经答案了。他放低了声音说:“方才你进来时,可有看仔细屋外受了几个人?”
思夏还未来得及回应,外面忽然锣鼓喧天。三个人知道是婚礼开始了,正急得没有办法。
客房中来了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相貌。那女人手里那这个小瓶子,径直走到思夏面前。
李龙以为是毒药,一边挣扎一边叫:“你们把我们的主人怎么啦?你们若是敢对她怎样,我定叫人踏平这里。你最好马上放了我们,若是伤了思夏,我敢保证,这里会被踏平无数次。”
叶眉儿翻了个白眼:原来在他们心里,思夏比她还值钱。她愤愤地这么想着,故意先给六耳和白面吃了解药。白面一点也不挣扎,乖乖地吃下了解药。
李龙立刻骂白面:“你这个狗东西,怎么好赖不识!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还不快吐出来,她给你吃的是毒药!”
来顺立刻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说:“就……就是。”
六耳等不及了,抢过了叶眉儿手里的瓶子,仰头一口把里面的解药吞了下去。吃完了还咂咂嘴,往小瓶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意犹未尽。
李龙一见,转脸又骂六耳:“你这个死猴子,怎么连你也笨到仇人给你的东西你都吃。小姐白白疼了你。”来顺也转头数落六耳,说:“就……就是。”
叶眉儿走到思夏面前,蹲下,正要托着他的头,给他喂药,思夏立刻闪开,一脸嫌恶的表情。叶眉儿无奈地想,若不是外面还有桃源寨的人,她一定摘了面纱,给他们每人一顿爆栗。
她只好又往思夏面前挪了一步,靠近了些。思夏瞪大了眼,愤怒地望着叶眉儿。叶眉儿从未见过他对她显出这样地骇人的表情,吓了一跳。她如一只受惊的猫儿,毛都竖了起来,僵直了身体。
望着她那乌溜溜的惊慌的眼睛,思夏也愣了,缓和了脸色,微微皱起眉来。
叶眉儿觉得好笑,心里涌上几分顽皮,打算玩他一玩。她干咳了一声,低声坏笑了一声,说:“公子,你还是从了吧,可以少受些苦楚。”说完捏着他的下巴,迫着他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思夏眼中露出惊奇地神色,他似是忽然明白了。他一边红了眼眶,一边展开眉头,嘴角上扬。
李龙见思夏也喝了那女人手中的药,倒吸了一口气,大叫:“思夏,怎么连你也!!”来顺又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
叶眉儿喂完了思夏又站起来,直挺挺地朝李龙走过来。等叶眉儿走近了,李龙终于认出叶眉儿来。方才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都变成了一个字:“你!你……。”
叶眉儿冷笑了一声:“你什么你,赶紧吃了解药跟我出去。不要再给我们寨子添麻烦了。你若再说要灭我们寨子的话,我便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龙扫了一眼微微敞开的门,从门缝里可以看见看守在门外的人,立刻赔笑着说:“我不是浑身没力,只有一张嘴能动吗?不用嘴骂骂撒气,会憋死的。”
来顺又忽然来了一句:“就……就是。”
叶眉儿嗤笑了一声,给他和来顺喂了解药。
外面忽然隐约传来欢笑和杯觥交错的声音,应该宴席上已经开始敬酒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思夏他们还不能动。叶眉儿心神不宁的往外张望,担忧地想:不知道丽娘能瞒多久。她能多拖得一分钟,他们便可以走得远些。
思夏朝叶眉儿使眼色,让她先走。叶眉儿不理会他。
思夏闭上了眼,脸上很是懊恼。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就要到黄昏了。白面忽然站起来,有些歪歪斜斜的朝叶眉儿走过来。六耳也一步一软的费力爬到叶眉儿身边。思夏他们动了起来。好一会,他们才终于药力全散,恢复了自如。
叶眉儿见他们差不多恢复了,便吩咐守卫的人说:“你们不用跟着我。寨主要我独自去送他们。”卫兵知道,能在桃花寨的出入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所以心中也不怀疑,立刻低头应了。
叶眉儿带着他们沿着开满桃花的小溪,穿过如厚毯子一般的草地,往山寨后走。远远的看见房子那边灯火辉煌,人影绰绰。叶眉儿只扫了一眼,不敢久留,急匆匆地往那株巨大的金合欢树走。
原来出山谷的通道在金合欢树下。这里是圣地,李龙他们进不来,自然就找不到出口。思夏他们看见金合欢树,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此刻已经到了黄昏时分,金色的球状花朵被橘红色的夕阳染成了橙色,与那一夜冷冷月光下相比,显得温暖得多。
叶眉儿按照丽娘所说的方法,在金合欢树下找到一条画着龙的巴掌大的石头。只轻轻一按,金合欢树下的忽然动了起来,盖板打开,露出了通到地下的石阶。
叶眉儿他们点燃了阶梯门口的火把,慢慢地走下了石阶。
石阶一直通到地下的石洞中。六耳拉着叶眉儿,指了指石壁,叶眉儿才发现原来石壁上原来还画着壁画。由于画的年代久远了,在昏暗跳动的火把之下,难以被人发现。若不是六耳拉她看,她一定错过了。
叶眉儿难掩心中的好奇,停下了步子,把火把凑近,看了看。叶眉儿看懂了壁画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画的是桃源寨的起源。一群士兵攻破了城门,燃着大火的熊熊宫殿里坐着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一个牵着孩子搀着老人的妇人仓皇地逃跑。她一边流泪跑,一边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他们来到了与世隔绝的山谷中,种下了金合欢树,从此安静的生活。
叶眉儿喃喃地说:“关杰,原来你是上官杰。原来你这个假文艺青年,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太子。”
如今叶眉儿才明白,原来关杰的仇人是恭元。所以他一直说,只有赫连轩才能替他报仇。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犹豫徘徊,原来他的仇恨不单单是家仇。
思夏站在壁画前,认真的看着壁画,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眼神迷离。
叶眉儿走过去,看思夏在看什么。原来思夏再看壁画上画着的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盔甲,面貌英挺。最重要的是他身边的写着三个字:夏侯殷。
叶眉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夏侯殷?她的公公与这桃源寨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被画在这里。
李龙小声地催促说:“小姐,快些走。若是他们发现追来,又要费许多手脚。”
叶眉儿忙点头,拉着仍在沉思的思夏,急匆匆地出了山洞。山洞的出口隐藏在一棵大树之后,极难被发现。与里面的春意盎然不同,外面依旧是寒冬腊月,一片冰天雪地,还和他们被虏之时一样。原来他们不过是过了一道山崖,便往返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四人的脸上都显出恍惚的神情,觉得他们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如今不过是梦醒之时。只有六耳和白面,依旧活泼欢腾,一点诧异也没有。
他们走得远了,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前,叶眉儿才敢回头看。
那围墙一般的山崖被高大的松树层层叠叠的盖住,就要看不见了。忽然山崖上出现了两个红色的小点。远看着像是站在树顶的天空中一般。
叶眉儿知道,那一定是假扮新娘的丽娘和尚被蒙在鼓里的关杰。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祝你们幸福,忘了那不能忘记却,也无处发泄的仇恨吧。”她转头,上了马车。早已坐好了李龙他们立刻赶动了马车。
李龙和来顺坐在车辕上。思夏只能坐在车厢口。
叶眉儿一上车,无边的倦意便将她包围。她整整两天一夜未合眼,此刻松下劲来再也撑不住。她觉得眼皮沉得想有千斤重一般,一合上就张不开了。她本能的向着温暖的地方靠拢,钻进了别人的怀里却浑然不觉。
思夏苦笑了一声,满脸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收拢了手臂。
叶眉儿听见一个沉稳的心跳,咚咚咚的,仿佛是安抚她的催眠曲一般,让她莫名的安心。即便是忽然觉得自己腾空了,她也不管。她只觉得,只要这个心跳还在,她便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安心的睡。
她隐约听见李龙的声音:“她果然是累了,睡得如此之熟,这几日把她吓坏了吧。”
李龙叹了口气,又说:“这姑娘,就是心太善,太易相信人了。”
叶眉儿没有听见任何人回答,还迷迷糊糊的想:“李龙怕是吓出毛病来了,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便只管睡死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忽然,外面的锣鼓叮叮咣咣的敲得震天响,叶眉儿一会儿梦见自己与夏侯竺拜堂成亲,夏侯竺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在她眼前晃动,时而清晰时而会模糊,看得她鼻酸。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还在桃源寨,被人按着与关杰行礼。她吓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叶眉儿喘着粗气,睁开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中的床上,身上全是冷汗。叶眉儿捂住了眼睛,吐了口气,苦笑:那个装文艺青年的废太子,本事不见得多好,却把她吓得还不轻。
只是那锣鼓喧闹的声音依旧没有停,吵得叶眉儿头发晕。她掀开被子,垫着脚跑到窗口,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冷风吹了进来,冻得她上牙敲下牙。她草草地扫了一眼,便立刻放下窗子,飞快地跑回了床上。原来有人在一边敲锣一边到处贴红纸。
六耳忽然从窗户口钻了进来,一下钻到叶眉儿的被子里。叶眉儿被它冰冷的毛,冻得一哆嗦,立刻尖叫了一声,说:“你再这么钻进来,我就把你卖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睡着之前分明是在离开桃源寨的马车上,怎么会又到了一个房间里,难不成他们又被关杰给劫了回来?她不放心,披上了衣服,打开了门,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一打开门,便赫然看见思夏站在门口。她立刻下意识的便把门猛地又关上。她靠在门上,心狂跳不止。她叹了口气,不会说话果然不好,一大早的就跑来门边一声不吭的站着吓人。
她又钻回床上,发现床上又多了个白面。她叹了口气,她还是起来吧。屋外那些声音吵得她心烦。她若是不索性起来去看个究竟,会这么反反复复的在门窗与床之间跑来跑去,直到把自己弄着凉。
况且,思夏杵在门外,她怎么可能还能安心的睡着。
叶眉儿依旧做男子打扮,梳洗好,打开门。
思夏果然还在门外杵着。他默默地看着她出来,下楼,又默默的跟上了她。
李龙和来顺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叶眉儿走到桌边,只交代了一句,说:“为了方便行走,你们依旧叫我公子吧。”然后便埋着头吃早饭,也不问昨日她是怎么到这个小镇子,怎么会到了床上的。她心里知道一定是她睡得死,被思夏抱到房中去的。她害怕知道答案。一来,她觉得很丢脸,二来,想想思夏将她抱到房中,她的心中便百味陈杂。她不想去思考心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好当鸵鸟,埋着头自欺欺人的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