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叶眉儿的肚子却忽然咕噜一响。原来她走了一早上,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她饿了。叶眉儿红了脸,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小声的对着夏侯竺说:“不好意思,打搅了公子的雅兴,您继续。”
夏侯竺愣了,嗤笑了一声,杀气顿消。他眯着眼看着叶眉儿道:“你不怕死?”
叶眉儿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那个小瀑布上若隐若现的彩虹道:“怕什么?谁知道下一世会遇见什么?说不定更有意思!”
夏侯竺听了,心中有些惊异:没想到,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却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他又问:“莫非你是活腻了,来这里寻死的?”
叶眉儿笑了,眼儿弯弯的说:“寻死做什么?我还年轻,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将来我能做那王侯将相,死了多可惜!”
夏侯竺愣了,忽然大笑起来。他许久才止步了笑,摇了摇头,一边咳嗽一边说:“小子,我不杀你可以,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会功夫之事。”
叶眉儿笑笑说:“我一个小孩子,谁会听我的。再说,我告诉人家这事干什么?”
夏侯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你年龄不大,胆色却不小。你从哪里来的?”
叶眉儿眨眨眼说:“我从来处来。”
夏侯竺又笑了一声,说:“如此,我们做个朋友可好?”
叶眉儿道:“你若是此时能变出个烧鸡和半个西瓜与我吃,我便与你做朋友。”
夏侯竺嗤笑了一声,说:“我若真能变出来,你也不能白吃,你得为我做点什么。”
叶眉儿歪头想了想:“那我今日我便陪你玩一整天。”
夏侯竺摇着头叹息:“我还道你是世外高人呢!闹了半日,你不过就是个寻常小孩。”
夏侯竺对着山崖下拍了拍手,立刻有人窜了上来,放了个篮子又下去了。
叶眉儿张着嘴,看着夏侯竺不紧不慢的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烧鸡,一个碧绿碧绿的小西瓜,一壶酒。
方才她不过就是顺着他的话说。她原本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上哪里找这些东西?既然找不到,她与他说几句话便可以抽身走了。没想到他竟然原本就带着这些东西,立刻就拿出来了。她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夏侯竺用指尖轻轻顺着西瓜的外皮轻轻画了一个圈,西瓜“啪”的轻轻响了一声,然后就应声裂开两半。西瓜红瓤黑子,汁水直流,看着很是诱人。西瓜的断口平整光滑,像是被利刃切过一般。
叶眉儿扑了上来,捉着他的手,睁大了眼睛细细的看。她握着他的手指举在眼前转着圈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她在一边咂嘴叹息,一边在心中暗暗说:“哇塞,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吗?比激光还厉害。”
夏侯竺看着叶眉儿那副惊奇的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看着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如水银中嵌着的两颗黑玉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灵动无比,他的心不由得一动。他干咳了一声,抽回了手,转开头。
叶眉儿此时才觉得自己这么鸡婆的样子,不太好。她干笑了一声,退了一步。
夏侯竺伸手对叶眉儿朝石凳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叶眉儿说:“就这么吃,不好玩。我们来下棋吧,谁赢了谁吃。”
夏侯竺想了想,笑着说:“好。不过,你可不许说我欺负你。”
叶眉儿知道他可是南岭境内一等一的围棋高手,所以他才这么说。她嘻嘻一笑说:“我不会下围棋。我们下点别的,还用围棋子。”
夏侯竺侧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叶眉儿,说:“好,就依你。”
夏侯竺又拍拍手,有人拿了个副围棋上来。
叶眉儿说:“要是有笔墨和纸就好了。”
夏侯竺依旧拍拍手,有人又拿了笔墨纸砚上来,墨还磨好了。
叶眉儿走到靠石梯的那边,伸头朝下面看。她想:“这家伙到底来干什么的?怎么什么都有?”
夏侯竺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笑说:“我也常在这里画画、下棋,所以常带着这些东西。”
叶眉儿这才走到桌边,摊开了雪白的纸,拿起笔。
夏侯竺看着叶眉儿拿笔铺纸的动作熟练,心中暗暗有些诧异:莫非这小子还是书香门第出身,竟然会写字画画。
叶眉儿把纸对折了几下,分成了八份,然后捉着笔,在纸上画了个跳棋棋盘。每一格的大小便按着围棋的大小画。叶眉儿一边回忆,一边画,忙活了一刻钟,才画好了。画好了之后,叶眉儿把笔一放,然后在一边摆上黑棋子,一边摆上白棋子。
夏侯竺在一旁,兴趣满满的看叶眉儿转来转去忙碌着。有时替她按按纸,有时替她蘸蘸墨。
叶眉儿舒了口气,似是忙完了。她抬头看着他说:“这叫跳棋,坐下吧,我教你怎么下。”
夏侯竺却又忍不住笑了。叶眉儿脸上蹭了一道道的墨水,似只小花猫一般,连嘴角和牙齿上也有。
叶眉儿丝毫没有注意到夏侯竺的表情,她低着头指着棋盘,向夏侯竺简单说了规则。夏侯竺听完,有些不以为然,他还以为是多深奥的东西,原来这么简单。
夏侯竺不一会就打消了这种想法。第一盘夏侯竺输了二十步。叶眉儿吃了只鸡腿。第二盘夏侯竺输了十五步,叶眉儿吃了另外一只腿。第三盘夏侯竺输了八步,叶眉儿吃了个翅膀。第四盘夏侯竺输了两步,叶眉儿吃了另外一个翅膀。
夏侯竺盯着棋盘冥思苦想,叶眉儿抚着饱胀的肚子,瞟了一眼西瓜说:“这样吧,西瓜一人一半。不用下了。”
夏侯竺说:“不是还有鸡吗?接着来。”
叶眉儿一般捂着嘴打着饱嗝一边摇手说:“今日算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改日吧,改日。”
夏侯竺抬眼看了她一眼,想说再来一盘,可是见叶眉儿已经开始顺着石梯往下走了。夏侯竺走到石梯边,低头看着正小心翼翼手抖脚颤往下走的叶眉儿,问:“下次是何时?”
叶眉儿装作没有听见,心想:“还有下次啊?你要是知道我是叶眉儿,还不把我立刻掐死?!”
叶眉儿好容易爬到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夏侯竺却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大跳。
夏侯竺笑嘻嘻的问:“下次何时?”
叶眉儿抬眼看了看有十几米高的山崖,咬牙想:“有功夫果然好。”
夏侯竺依旧拦在她面前,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叶眉儿心中暗想:“若是回绝了他,他心中起疑,说不定真会杀人灭口。不如先应了他,脱身再说。”叶眉儿想到这里,便抬头对夏侯竺笑笑说:“后日午时,后日午时,不见不散。”
夏侯竺点点头。
叶眉儿趁机晃过他走了。可刚走了几步,夏侯竺又晃到她面前。叶眉儿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夏侯竺问:“你叫什么?”叶眉儿说:“小叶子。”夏侯竺点点头,终于放叶眉儿走了。
叶眉儿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树林中。便有两个黑影闪了出来,跪在夏侯竺面前。夏侯竺淡淡的说:“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回来报我。”
叶眉儿下到山脚时已经快到黄昏了。她加快了步子,再也不敢耽搁的往家中跑。午饭她不吃,没人会起疑心,若是到晚饭的时候她还不出来,家里人定会发现她不见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叶眉儿在晚霞满天时终于到了那个狗洞外。她又钻了回去,顺着墙根溜到了自己房中。等她打来水准备洗脸时,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方才夏侯竺输了棋,还笑得那么欢。她咬着牙恼羞成怒的说:“夏侯竺,你真真可恶!我要再理你,以后买方便面永远只有防腐剂。”
夏侯竺回到家中不久,派去跟着叶眉儿的人也回来了。那人禀报说:那个小子从叶家外墙的狗洞中钻回进了叶家,然后就没有再出来了。
夏侯竺笑着说:“原来是叶家的小仆,叫这么个名字这就不奇怪了。叶眉儿的五子棋原来是他教的。”
这几日夏侯家又派来了媒人行问名。纳吉之礼。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两人的八字一合,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天作之合。
叶眉儿听了也觉得好笑:天作之合!可不是吗?天子撺掇出来的孽缘啊!
既然算命的都说是天作之合了,天子又下了诏书,这件婚事就算是铁板钉钉,改不了了。
叶眉儿原来还抱着小小的幻想,也许,中间夏侯竺会反悔;也许,中间皇帝老儿又抽风,再下一道圣旨废了这件事;也许,算命的说他们相克,夏侯家不干了。可是现在,一切都如此的顺利,顺利得让叶眉儿更加怀疑夏侯家这是急着要把她弄进门!
既然是皇上赐婚,嫁妆自然不能马虎。叶家全家上下都开始忙着给叶眉儿做嫁妆了。叶眉儿既然是个傻子,女红自然一概不会,所有针线活都要由母亲丫鬟代劳。就连出阁了的姐姐也回来帮忙了。
叶眉儿看她们忙得欢快,忍不住手痒。她央求母亲给她买来了月白色的云锦,淡粉色的香云纱和彩色的丝线。她也关在房中忙活了起来。
丫鬟们见了很是惊异,悄悄的告诉了主母。叶夫人听了笑了笑:这孩子一定以为他们是在玩过家家,所以也弄了布来玩。唉,就由着她去吧,反正如今,全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陪她玩,她有事情做做也好。
叶眉儿花了几天才做好了那件衣服。她在将腰带改成了绣着淡蓝色花纹宽腰带,在袖口和衽口上加了宽边和绣纹,腰间坠着她自己打的绦子,很是好看。
叶眉儿高兴的举着自己做的衣服转好几圈,抱着衣服仰面倒在了床上。她用衣服盖住了脸,叹了口气:她如今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衣服再好看她也不能穿,真是可惜。
家中依旧忙碌没人理睬叶眉儿。叶眉儿又穿着那件叶舒玄的衣服,装扮好,悄悄溜了出来。
她在街上转了转,发现今日街上来来往往都是奔丧的车,似是有大官死了,气氛很凝重,一点也不好玩。她想了想,既然是死了大官,夏侯竺应该也吊唁去了,一定不在那里。她不如趁着他不在,去那里坐坐。
她来到山崖下,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才爬上了亭子。亭子里面果真也无人。今日山下分外的炎热,似是夏天要拼着最后的这几日,将所有的热量都散发出来一般。山中却凉风阵阵,很是怡人。
早晨的山中刚下了一阵雨,空气清新,湿湿的带着松叶的香味,薄薄的雾在树林的上空飘动。
叶眉儿方才爬得累了,现在被山风吹得舒坦的很,不由得倦意浓浓,不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在梦中闻见那微风送来的松树香味,喃喃的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叶眉儿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的笑,她转了个身嘀咕说:“谁啊?真吵!”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是一个人坐在亭中的,一下便惊醒过来。她睁开眼,夏侯竺的俊脸赫然就在眼前。她睁大眼,往后躲,夏侯竺却一把拉住她说:“躲什么?后面是悬崖,再退便会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