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清朗,夜幕在此处悄然落下,却遮住了另一处的房檐,菽园一干人等整整跪了一夜,有的身子弱承受不了直接晕在了地上,另一些咬着牙双手撑着地,直到头顶露出鱼肚白。
汗珠一滴滴滑落,姚景心与罗翠屏肩并肩依靠着,似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姚景心强撑着开口,一开口便是解脱的笑:“哈,天亮了,我们都能活下来了!”
身旁的人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你怎么知道?”
“这儿的事应该早就传到圣上那儿了,最危险的时辰已经过去了,放心吧,我们安全了……”说完这话,忽然看到周海全手里捧着圣旨前来,他们俩将身子摆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明菽园……”圣旨究竟说了什么,他们隔得太远没有听清,但他们心里明白,死罪再一次免除了。
在床上躺了小半日,膝盖才渐渐恢复知觉,俩人相互为膝盖上药,忽而想起了什么,姚景心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景心妹妹,你这是去哪儿啊,姑姑都说了,叫咱们休息一日。”
“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找来曲谱。”今天是三日之约的时日,当她听说刺客佩戴着游龙宝剑的同时,整个人便坐立不安,曲子是次要的,膝盖的伤痛也是次要的。
“没事了,现在金玲有了牢狱之灾,我可以在女红方面发挥所长了,乐谱的事就作罢吧……”
“说了要拿乐谱,就必须守信!”她只知道,这很可能是确定他安全与否的机会,再没有它法了,蒙面人是守信之人,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拄着一根老树枝,一瘸一拐地来到绞刑架旁,姚景心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望着东方的草丛,希望忽然吹出一阵风,那风便是黑衣蒙面人。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说话声从脑后响起,此人不是他又是谁?
“你怎么……”她疯狂地转过身,望着蒙面人高大的身影,一瞬间热泪盈眶,只是一秒,那神情却又归于平稳:“你还带着游龙宝剑四处走动,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对方双肩一颤竟然微微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低下头,她不敢看那道金丝面具:“哼,关心你?我只怕你欠我的还不了。”
“女人总是嘴硬心软,拿去吧,这是乐谱。对了,我叫你查的事呢?”他变戏法般从衣袍里取出一块卷好的丝布递到她掌心。
“冒充楠妃一事的主谋恐怕你我都未曾料到。”
“哦?究竟是何人所为。”
“太后!”
“她?那个久病在床的太后?”
姚景心摇摇头,当初她发现真相的时候也十分震惊:“冒充楠妃的女子是太后的人,太后放她出来,绝不会大材小用。”
“此话怎讲?”
“那个女人,被太后藏了二十年!”姚景心若不是看到冒充楠妃之人脖子的灼烧纹路,断不会查到太后身上。
“你是说,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齐美人?”此话刚一说出口,姚景心立刻回过神来,蒙面人对皇宫隐秘的了解,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他究竟是谁?
“对,就是她。”
“她居然在帮太后办事,有意思,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蒙面人已经走了很久,又是消失在西方的草丛之中,她打开乐谱,却发现里面夹着一截竹筒,竹筒揭开满是灌好的金疮药,她弱弱地将竹筒握在掌心:“还说女人总是嘴硬心软,看来你也一样!”
罗翠屏小憩了一会儿,睁眼便见到一张从未见过的笑脸,未曾涂脂抹粉却面若桃花:“那是什么宝贝,你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下!”
“这呀,是给你求来的曲子,弹不弹就随你吧!”她将成卷的丝布放下,自己捧着竹筒出去了,房内响起一阵笑声:“你瞧,冷美人竟然脸红了……”
不知不觉便来到学堂,跪了一个晚上,上午的课全都耽误了,虽然师傅王永康给他们放了假,但她还是来了,她喜欢这幽静的去处,一个人默默地泡着一壶热茶,就着隔壁乐坊传来的琴声,阅一卷泛黄的页面,心就会沉下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可是父母亲的音容笑貌她一刻也不曾忘却!就因为这样,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用冷水浇头,时至今日,这头痛的毛病便是这样灌出来的。
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学堂外的青石板路上转悠,一滴墨厚实地落在黄纸上,她刚刚挥笔落下的第一个字被掩埋:“是谁?”
小太监没来由地被吓了一跳,看清静坐于案前的女子时,当即松了口气:“姚姑娘,咱家是专程来找你的。”
抬起杏仁眼,睫毛微微抖动,她缓慢地起身行礼:“请问公公有何贵干?”
“是王公公叫咱家来的,给姑娘送药……这药是玉王爷特地赠与姑娘的……”来人毕恭毕敬,反倒显得他比姚景心还低了品级,而这句话,让原本被病痛折磨的她立刻恢复了血色,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手中的小药瓶子:“那……替奴婢多谢王爷好意了!”
“好说好说,来之前王爷还特地交代,这药必须用咱家的手捂着,等姑娘用的时候药效更佳!”这一边说着还是不愿放手。
“多谢公公,辛苦了……”袖口里捏出一颗碎银子,她接过了这瓶温热的金疮药,送走了小太监,她立刻将药瓶握在手心里,暗自想象着,这进宫的一路上,玉王爷恐怕也是一路握着来的吧!
满心欢喜地回了,对于这份应有的喜悦,她不必静下心来,当即一瘸一拐地离去,桌上未干的‘静’字,那滴墨迹波动着,以及落下的一竹筒的金疮药,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学堂角落里露出半只眼睛,望望案桌,又望望姚景心离去的方向,当即一道金光闪过,案桌上的竹筒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