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妻子的死,陶也明并不感到突然,他已欲哭无泪。
妻患的是癌,查出已是晚期了。
他木然而坐,不言不语。昔日的那种遇事不慌不乱,指挥若定的气度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憔悴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幸好矿办公室副主任黄杏红出面张罗他妻子的后事,大小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真难为了她。
这女人工作能力真强。陶也明暗自想道。他没说谢,但他心里深深地感激黄杏红,尽管黄杏红揽手这事是代表组织出面的。
妻子死后,陶也明的生活平静了,平静得寡淡寡淡。妻子住院时,他要上医院探望,要托人弄药,要设法弄些适合病人吃的食品,要接待以探望他妻子名义而上门上病房的各种各样的人……现在,至少这摊子事没了。有时平静并不是好事,近来,他感到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到底是什么,他还未捕捉住。
只是过了好几个月后,才通过曲里拐弯的渠道,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传闻是可怕的——说他忘了年岁,竟然动起了黄杏红的脑筋。当然,也有说是黄杏红在诱惑他。
黄杏红是老处女,三十好几了。有人说:“姓黄的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原来谜底在这儿。说不定两人早有私情了……”不知是谁最先传的,反正越传越离谱。
陶也明跌坐在沙发上,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流言。检点平日言行,与黄杏红除了工作上的接触外,并无什么出格的呀。尽管自己对她的印象一直不错。再说,自己五十五了,整整相差了十几岁,怎么可能呢。
真真委屈了黄杏红,她毕竟是个女同志。不知她是否知道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说?陶也明心里很不是个味,心里觉得一百个愧对黄杏红。
辟谣?——不,这太蠢了。人们会说这是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
把黄杏红调离办公室,隔断接触?——更不行!他为自己突然有这种想法而惭愧而内疚,黄杏红工作干得好好的,你有什么理由调离她?
黄杏红来找陶也明了。她默默地站在矿长办公桌前,眼神里似乎有一种哀怨。
陶也明知道她必有要事找他。他想问,又不敢问。只无声无言地看着黄杏红。眼前的这位办公室副主任,已过了女人的黄金年龄,不过那种丰满那种成熟那种气质那种风度,又似乎比少女更具魅力。
黄杏红终于掏出了一份东西,郑重地放在了陶也明面前,是一份请调报告。
请调的理由简单又简单——“我呆不下去了!”
为什么呆不下去,她没说——这还用说吗?
“我知道你很委屈。我很想帮助你……如果你一定要走……不过,也许你的决定是对的。人言确实可畏啊!”陶也明长长地叹了口气。
突然,黄杏红哭了起来,仿佛一肚子的委屈要倾倒出来。陶也明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笨手笨脚地掏了块手帕走过去想劝她不要哭。正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当他回转身,推门者已无影无踪了,也不知是谁。
陶也明为此有了块心病。
果然,又一阵风刮遍科室,这回言之凿凿,说是陶也明在办公室调戏黄杏红,黄杏红哭得眼都肿了。
矿纪委书记悄悄地找黄杏红了解情况。
黄杏红吃惊、愤怒。郁积在心头的那股气猛地冲泻而出:“陶矿长死了爱人就不能再恋爱再结婚吗?难道我连谈恋爱嫁人的自由也没有了?就算我们两个谈上了,要结婚了,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噢,好事好事!我们等着吃糖呢。你消消火。你这一说,事情不就清楚了。”纪委书记马上转了口。
有几个先得到风声的科室闻风而动,凑起了分子,准备在矿长大喜日子送礼呢。
陶也明烦躁得直想摔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呀?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柳下惠坐怀不乱的角色。自从黄杏红这形象被舆论与自己牵扯到一块后,这形象终于闯进了他的心底他的生活。
黄杏红叩开了陶也明家的门。陶也明很吃惊她的来到,把她请进屋却不敢开口。
两人相对而坐,相对而视。终于,黄杏红红着脸说:“我反复想了好久了,我们结婚吧。”
陶也明感到有一股青春的血在脉管里奔涌,但他冷静得很快,“我老了,你还年轻——”
“再年轻一次嘛!”
再年轻一次!多大的诱惑啊!
陶也明决定了:再年轻一次!
霎那间,他觉得自己有了使不完的力量,青春仿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