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城金秋笔会,以文会友,各地作家正好聚会。作家聚在一起,无非说说你写了什么作品,他出版了什么集子,再或者说说谁谁谁获了什么奖项。
当年名头不小的玉笋近年来几乎很少再见他作品,有一面之交的谷方不无揶揄地问:是否在写什么传世巨著?玉笋说他一直在研究《黄帝内经》
等医书,已可以算半个名医了。
谷方近年后来居上,作品频频发表,颇得评论家好评,他有点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对玉笋研究《黄帝内经》颇不以为然,认为玉笋大概是江郎才尽了,以研究中医来掩饰。他有点将一军的心理说:“那玉笋名医能看出我身体健康不健康吗?”
玉笋很认真地看了谷方的面相、掌纹、指甲、舌苔,又给他把了脉,最后很肯定地说: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一年内必有大病。
谷方气得大声说:“你怎么能这样咒我,我身体好好的,我有什么病?
还大病,你瞎说!你瞎说!!”
玉笋指指谷方眼皮底处说:“你这儿隐隐发青,这说明病灶已存在了。”
谷方断然反驳说:“我这儿从小就青,你吓唬谁呀。哪有你这样瞎说八道的朋友?”
“呶呶呶,说真话就不爱听了。你暂时不要写了,赶快去彻底检查。
命重要,还是作品重要?”
“心理阴暗,自己写不出了,就诅咒别人。无耻、卑劣!”谷方真想痛骂他几句。
谷方明显不开心了,几乎翻脸。其他作家就劝,或是劝谷方别当回事。
或是责怪玉笋乱说。诗人斯白还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要开批斗会,声讨玉笋。
大家这样,无非是消除谷方的心理阴影,想把这事一风吹,吹掉。
玉笋很委屈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朋友一场,及早提醒而已。知道了不说就对不起朋友,你们别误解我的好意。”
谷方认定玉笋妒忌他,用这恶毒的预测来打击他。
玉笋说:“我瞎说不瞎说,打个赌,怎么样?”
众人都指责玉笋有点过了,说打赌的事,千万不能让谷方知道,知道了,吓也吓出病来了。
就这样,打赌的事,瞒住了谷方。
笔会结束后,作家们各自东西,打赌的事也慢慢淡忘了。
谷方回去后,以前咋写,现在仍咋写,创作似乎进入井喷期,他在文坛的知名度越发大了。
一年很快过去,谷方活得好好的,他已把玉笋说的那些话忘到了爪哇国里。
也是巧,一年后,曾经参加娄城金秋笔会的诗人斯白在另一个城市的文化活动上,见到了特邀做嘉宾的玉笋,一下子勾起了一年前的事,就在私底下问玉笋,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谷方患了重病吗?人家谷方如今红着呢,作品源源不断,哪像生大病生重病的样子。
玉笋很自信地说:“我是劝他悠着点,身体要紧,但他听不进,我真的为他担心。你没有看出来吗,他的身体就像强弩之末,已外强中干了,或许哪一天仅一根稻草就能把他压垮……
“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吧?”斯白觉得玉笋的心理可能有问题。
“我为什么要危言耸听,说真话太难了。”
斯白很难相信玉笋,认为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挽回自己面子而已。
又不久,斯白在“谷方作品研讨会”上再一次见到谷方,斯白仔细观察了谷方的脸色,似乎确实不如一年前娄城金秋笔会。心直口快的斯白与同宿的诗人讲了,就这样传来传去,最后不知怎么传到了谷方家属耳朵里,家属大吃一惊,又不敢与谷方直说,考虑着如何陪谷方去医院认认真真地检查一下身体。
研讨会结束后,谷方也像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整个绷紧的身心也松了下来。这一松,竟感觉人疲惫得很。
家属也看出了谷方研讨会前后精神面貌的落差,就变着法子问谷方:
疼不疼?痒不痒?酸不酸?累不累?……
谷方被问得心也虚了,开始感觉不对劲。
终于,在家属的陪同下,谷方进医院去检查,这一检查,就立马安排了住院。
医生说:怎么早点不来检查?
谷方的病情发展很快,仅仅一星期后,医院开出了病危通知书。
斯白与多位文朋诗友专程去医院看望了谷方,大家想起玉笋的预测,都感叹不已,不知该对谷方说什么好。
医院回天无力,拖了一段时期谷方还是走了。据谷方家属说:谷方闭眼前,反复念叨的是“你瞎说、你瞎说、你瞎说……”,几分凄厉,几分倔强。
谷方追悼会后,斯白等一拨人再也不敢与玉笋联系,怕他说出什么晦气的预测来,但都悄悄地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2011年4月29日写于太仓先飞斋;
原载《北方文学》201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