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海军兵学校时的大部分同级同学都已经晋升到中佐,进入主力战列舰服役,而广濑还只是个鱼雷艇上的少佐。
这对一个热爱帝国海军、想要在海军中闯出一番名堂的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这样的悲惨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
尤其是两国开战后,他时刻生活在两种情感、两种文化的冲击中,内心处于极大的矛盾之中。
一个是哺育他的狭小的时刻紧绷着备战的祖国,一个是辽阔富饶、有着博大精深文化的热爱和平的异国。
这一切,都在他下决心同昔日的朋友开战的那一刻改变了。
此时,联合舰队正处于危机之中,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他无法再保持中立了,必须做出选择。
而他也已经不再年轻,已经三十六岁了,再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下去了。在一艘没前途的鱼雷艇上虚度余生,怎么想也是件无比悲哀的事。
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而生命中最精彩的就是青年时期。
在这个阶段,一个男人,要做的就是舍生忘死地奋斗拼搏!怎么可以像个娘们一样贪图安逸、不思进取?
于是,在安逸与危险之中,他选择了危险。
靠迎难而上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在无聊的工作中混吃等死,彻底废掉。
哪怕是战死沙场,他也会微笑着进入天堂。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人生最宝贵的阶段混日子?一直消沉下去?
如果是这样,他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广濑对着夕阳大喊道:“出击吧!阿廖沙!去改变命运吧!”
阿廖沙是广濑在天国时的名字。
身旁的杉野兵曹长流泪了。
这时,广濑发现了一只猫咪,虽然只是最普通的野猫,血统不名贵,但却引燃了他的柔情。
他把猫咪抱在怀里,温柔地摸了摸它的额头,然后把它放到鱼雷艇。
这次任务前途未卜,绝不能让这可爱的小东西也去冒险。
临行前,广濑用天国的西伯利亚语写了一封信,要留给凯旋而归的自己看。
“我相信这次任务会无比顺利!我相信联合舰队即将迎来伟大的胜利!我相信帝国将会迎来伟大的胜利!”
“出击吧!阿廖沙!去改变命运吧!”
12月2日凌晨0点,广濑的福井丸在夜色掩护下出击了。
也许是紧绷的时间太久了,守军又有些松懈,一路都异常紧张的福井丸水兵们一直没有遇到炮火拦截。
福井丸行驶到预定的航道中心线位置,打开了水阀门开始自沉。
带着完成任务的喜悦以及对过程顺利的难以置信,广濑下令全体官兵向救生艇撤退。然而在救生艇上点验人数时,他发现少了三人,杉野兵曹长跟另外两名士兵不见了。
于是,广濑让水兵们在救生艇上等待,自己独自前往正在注水下沉的福井丸,到各个船舱去搜索落下的三人。
突然,探照灯的巨大光束出现在夜空中,守军很快发现了福井丸,开始炮击。
冰雹般的炮弹不断落到福井丸附近,溅起巨大的水柱。
水兵们紧张不已,但广濑还没回来,总不能抛下指挥官先走吧。
炮声越来越密了,广濑找遍了大多数船舱,但还是没能找到失踪的三人,只好撤退。
他跑到甲板上,此时守军的炮火已经密集如雨,随时可能把这支小部队吞没。而广濑跟救生艇的距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多停留一秒,几十人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
这时,他毅然对救生艇上的水兵们大喊道:“快走!不要管我!”
水兵们焦急地大喊道:“少佐,快上救生艇!”
广濑坚定地喊道:“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这是命令!”
于是,救生艇撤离了。
广濑站在倾斜的甲板上,望着救生艇越驶越远,水兵们终于脱离危险,于是放心了。
救生艇上的水兵们望着广濑少佐,不约而同地敬了个军礼。
这时,一颗炮弹猛地落到福井丸甲板上,吞噬了广濑,在众水兵的惊呼声中,他被炸的粉身碎骨。
半截手掌落到了救生艇上,悲痛欲绝的水兵们把残肢收集到了一个饭盒里,带回了联合舰队。
不久之后,在海军军令部参谋小笠原的渲染鼓吹下,倭国国内媒体开始密集报导广濑的事迹。
“他临危不惧,主动请缨发起这次行动!”
“他爱兵如子,把危险留给自己,把生存的希望留给部下!”
“那个人就是军神!”
天皇得知之后很震动,下令立刻晋升广濑为中佐,在江户的水交神社为广濑举办最高规格的葬礼,海军军令部高官全部到场,天皇本人也亲自到场。
在江田岛海军军官学校里,广濑的画像被高高挂起。
民间自发地募集资金,在江户的万世桥造了一座广濑少佐的铜像,那里成了青年人必定要去游览的圣地。
小学的教科书里新加入了歌曲《广濑中佐》的歌词,这首歌已经传唱全国。
在倭国人的心中,广濑已经成为了军神。
恩基得知敌人开始大肆炒作广濑这个军神时,感慨道:“原来倭国也像天国一样,非得等人死了、离开了、不在了,才知道珍惜,人都死了,这样荣耀的追悼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国家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在这么一个弹丸小国,广濑这么一个略微有些功劳的人都能闹得全国皆知,一个普通的留学生都能被委以重任。
而天国的忠臣良将不尽其数,十倍于倭国,功劳十倍于广濑,但也许是这个国家太大了,没有一个人能够被人民所熟知,牛人太多了反而没有一个人成名,没有一个人能被委以重任,这真是巨大的反差。真是巨大的人力资源浪费啊!
恩基想要改变这不合理的现状,但人微言轻,又能如何呢?能做的只是空悲愤而已。
广濑的残余遗体被阿茨娜的两个哥哥发现,他俩恰好在北方舰队服役。而已经战死的舰队司令马卡洛夫恰好是广濑在西伯利亚留学时的老师,整个北方舰队里有一小半官兵都认识这个长袖善舞的留学生。
这个热爱天国文化的阿廖沙,致力于推动两国文化交流的阿廖沙,已经不在了。
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从此不用再左右为难了,只有安宁喜乐。
北方舰队为广濑举行了高规格的海军葬。
阿茨娜在西伯利亚收到大哥的来信,得知心爱的阿廖沙(广濑)已经为了他的祖国在旅顺战死,阿廖沙临死时还戴着自己六年前送给他的怀表,于是下定决心终生不嫁。
一年后,这个郁郁寡欢的女人精神崩溃,服毒自尽了。
难道两个国家,就非得兵戎相见,而不能赢得长久的和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