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亲和力
28002000000024

第24章

夏绿蒂因女儿回家探亲,平添了很大的麻烦,但也得到了补偿,那就是对女儿有了全面的了解,她对社会的认识在这方面给了她莫大的帮助。像女儿这种性格奇特的人,她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但奇特到这种程度,还从未见过。根据经验,她知道,这样的人通过生活、各种事件,以及父母的熏陶,最终会成熟起来,变得可喜可爱,他们的个性会有所减弱,他们的狂热行动会有明确的方向。作为母亲,她对那种令别人也许感到不快的表现宁愿容忍,而一般的父母此时所希望的,是让客人们得到享受,或者至少不要打扰他们。

女儿动身后,夏绿蒂碰到了一件奇特的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女儿做的一件事招来了流言蜚语,她的行为本来不应受到指责,而应受到赞扬。露茜娜似乎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原则:不仅和快乐者共快乐,而且和忧伤者共忧伤。为了检验一下这种矛盾的心理,她有时就让快乐者苦恼,让忧伤者欢乐。她每到一家,总要打听那些不能在社交场合露面的病人和弱者。她去他们的房间看望他们,自己充当医生,从经常放在车上随身携带的旅行药箱里,取出药效好的药物,硬叫他们服下。完全可以想象,这种治疗方法是成功还是失败,那就全凭运气了。

她在这种慈善活动中,显得冷峻严酷,容不得别人干预,因为她坚信自己干得很出色。但是有一次尝试,从道义上来说,她失败了。这给夏绿蒂带来了许多麻烦,因为它产生了不良后果,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夏绿蒂在露茜娜走后才听说。恰好那次聚会奥狄莉也在场,所以她不得不向夏绿蒂作了详细说明。

有个大家闺秀不幸对妹妹的死负有责任,为此她一直心神不宁,无法恢复常态。她独自呆在房间里,默默地生活。如果她家人独个儿来看望她,她还能忍受,可是若有几个人在一起,她立即就会猜疑他们是在议论她和她的处境。每当和别人单独在一起时,她表现得很理智,可以和他连续谈上几个小时。

露茜娜听说了这件事,她暗自拿定主意,只要她到了这户人家,就要创造一个奇迹,使这位少女重新走进社交场合。为此她做得比往常更为谨慎小心,她设法独自一人去接近那位女精神病人,而且正如人们所看到的,她通过音乐来赢得病人的信赖。只是到最后,她却疏忽了。由于她想一鸣惊人,而且自以为让病人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有天晚上,她突然把这个美丽、苍白的少女带到了丰富多彩、富丽堂皇的社交场合。要不是在场的人出于好奇和担忧,不明智地围着她,随即又避开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使得她精神错乱,激动起来的话,那么事情也许就成功了。然而,病女脆弱的感情承受不了这种刺激,她像看见一个怪物向她扑来似的恐怖,吓人地尖叫起来,跑了出去。在场的人吓得四下跑开。只有奥狄莉和另外几个人把这个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姑娘搀回了房间。

这时,露茜娜按照她一贯的做法,狠狠地对在场的人谴责了一通,可丝毫没有想到这完全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她也没有因为这次或其他的失败而停止这类所作所为。

从此,病人的状况变得越来越严重,最后恶化到这种程度:她的父母已无法将这个可怜的孩子留在家中,不得不把她送进一家公共医院。夏绿蒂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对这一家子特别关怀体贴,以减轻她女儿给他们造成的痛苦。这件事给奥狄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更加同情那个可怜的姑娘,有一点她是确信的,而且她对夏绿蒂也毫不隐讳,那就是如果病人当初得到彻底的治疗,那么肯定会痊愈的。

由于这件事,人们谈起以往不愉快的事便多于愉快的事了。于是,奥狄莉对建筑师的那次小小的误会也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这就是那天晚上,奥狄莉尽管向建筑师恳切地请求,他却没有把他的收藏品拿出来让人欣赏。奥狄莉自己也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对建筑师断然拒绝的态度一直耿耿于怀。她的这种情感是十分在理的,像奥狄莉这样一个姑娘提出的要求,像建筑师这样的青年本来是不应该拒绝的。不过,建筑师对于她的轻微指责也做了颇有说服力的辩解,表示了歉意。

“如果您知道,”他说,“就连一个有教养的人对待最珍贵的艺术品也是那么粗心,那么您就会原谅我不把我的收藏品拿到众人面前了。您瞧,没有人懂得观赏一枚纪念章应该拿着它的边缘。他们总是抚摸上面最精美的印饰和最精细的底面,把最珍贵的艺术品在拇指和食指间翻来覆去,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来鉴别它的艺术形式似的。他们也不想想一大张画应当用两手拿起,然而他们却用一只手抓起一幅无比珍贵的铜版画,或者一幅无可替代的图画,就像一个狂妄的政治家随手抓起一张报纸,然后把它捏皱,仿佛这样就能预先对世界大事作出判断似的。没有人会去想一想,如果一件艺术品被二十个人一个接一个地这样对待,那么到了第二十一个人的手里时,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我是不是有时也使您感到为难呢?”奥狄莉问道,“我是不是偶尔也无意识地损害了您的珍品呢?”

“从来没有过,”建筑师回答说,“从来没有过!您不可能那样做,您天生就懂得怎样做才得体。”

“不管怎么样,”奥狄莉说,“要是将来有本介绍礼仪的小册子,在谈过社交场合饮食方面应有的礼节之后,再详细介绍人们在参观艺术收藏品和博物馆时应有的行为规范,那倒是不错的。”

“当然,”建筑师回答说,“那样的话,艺术品收藏家和爱好者就更乐意把他们的稀世珍品拿出来给人看了。”

奥狄莉早已原谅了建筑师,不过建筑师对她的责备总是耿耿于怀,并且一再申明他是非常愿意拿出来的,是乐意为朋友效劳的。这样一来,奥狄莉倒觉得自己伤害了他那脆弱的感情,感到很不过意。因此,当他在这次谈话之后向她提出一个请求时,便无法断然拒绝了,尽管她很快在心里作了考虑,但还是想不到怎样才能满足他的愿望。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露茜娜的妒忌,在模仿名画表演中,奥狄莉被排斥在外,对此建筑师深感不平。另外,夏绿蒂由于身体不适,只是断断续续观看了这次社交娱乐活动中的最精彩的节目,对此他也同样感到遗憾。他想举办一次比以往更为优美的表演,好使奥狄莉得到荣耀,也使夏绿蒂得到消遣,以此来表达对她们的感激之情,否则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动机,也许连他本人也没意识到:对他来说,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座府邸,这个家庭,尤其无法离开奥狄莉的目光,在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全靠奥狄莉那娴静、友好和亲切的目光来维持生命的。

庆祝圣诞的节日就要到了,建筑师忽然想到,名画表演要从所谓的马槽圣婴图的人物造型开始,从人们在这个神圣的时刻敬奉圣母圣婴的虔诚表演开始,表现他们在卑微的处境中最初怎样受到牧羊人的崇敬,随后怎样受到国王们的崇敬的。

他完全有可能把这样一幅画变为现实。他找到了一个漂亮而娇嫩的小男孩,也找到了扮演牧羊人和牧羊女的人,但是没有奥狄莉,事情就无法进行下去。在年轻的建筑师的构想中,她已经上升到扮演圣母的位置,如果她拒绝担任这个角色,演出就会告吹。奥狄莉对他的建议感到为难,要他去向夏绿蒂提出请求。夏绿蒂欣然同意,并亲切地劝说奥狄莉,消除了她不敢扮演圣母形象的胆怯心理。于是,建筑师日夜不停地工作,以便在圣诞节夜晚一切都完美无缺。

说建筑师日夜不停地工作是名副其实的。他本来食量不大,只要奥狄莉在身边,他就觉得她胜过了一切食品。为了她而工作,他好像就不需要睡眠,为了她而忙碌,他好像就不需要饮食。因此到了圣诞节夜晚,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还设法把一些音质优美的吹奏乐器集中在一起,用来演奏序曲,造成一种他所希望的气氛。当幕布拉起时,夏绿蒂真是吃了一惊。展现在她面前的这幅画,在世上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了,她并不指望从中会得到什么新的印象,可是原画变成了现实却妙不可言。整个场景不像是黄昏,更像是夜间,然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清晰。光芒是从圣婴那儿发出的,这确是一个绝妙的构思,建筑师把一个灯光装置巧妙地隐藏在被光束照亮的前景人物的阴影里,不让观众看到。四周站着快乐的少男少女,他们清新活泼的面容被台下的灯光照得十分清晰。那些天使,本身发出的光,在圣光的映照下显得暗淡了。他们那飘忽的形体凝聚在神化之人的形体面前,显出对光亮的渴求。

幸好扮演圣婴的小孩在造型最优美的时候睡着了,因此人们便把目光集中在圣母身上,她以无比优美的姿势揭开一块纱巾,让遮掩住的圣婴显露出来,一点也没有影响观众的欣赏。瞬间,画面像是凝固了。圣婴的光芒令人目眩,圣婴的精灵令人神迷,四周的子民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动作,他们把目光移开,好奇而欣喜地投向前面。他们更多地表现出惊奇和喜悦,而不是赞颂和崇敬,但后两种表情并没有被忽略,它们由几个年纪较大的人表现出来了。

奥狄莉的体形、神态、表情和眼神都超过了任何一位画家所描绘的这一切。一个感情丰富的鉴赏家要是看到这个情景,一走会感到担心,生怕表演者会有一点移动,他也会担心今后是否还有什么东西能使他如此欣然叹服。不幸的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领会这场表演的全部效果。只有扮演细高个牧羊人的建筑师,从一群跪着的人那儿望过来,尽管他站的位置不是最好,但还是从中感到了最大享受。有谁能描绘出那位新创造出来的天国王后的表情呢?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如此的感情:一种在不配领受的无上光荣和不可思议的无限幸福面前所产生的最纯净的谦卑和最可亲的恭顺。她所表达的这种感情既是她自身的感受,也是她对自身角色的想象。

这幅美丽的画使夏绿蒂感到高兴,尤其是那个圣婴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泪水盈眶,沉浸在生动的想象中,指望不久也能有一个类似的可爱的小孩抱在怀中。

这时幕布落下了,一来好让表演者稍微休息一下,二来也好变换一下表演的场景。建筑师已经决定把第一场夜间暗淡的画面换为白天辉煌的画面,为此他在四周准备了大量的照明灯,趁幕间休息时把它们全都点燃了。

奥狄莉在这半是演戏的表演中一直显得十分镇静,因为除了夏绿蒂和少数几个家里人之外,没有别人观看这场虔诚的艺术表演。在幕间休息时,她听说来了一位陌生人,在客厅里受到夏绿蒂的亲切接待,不禁感到有些惊愕。这人是谁,没人能告诉她。为了不使表演受到影响,她只好不去关注。这时灯烛全部点燃,她的周围灯火通明。幕布升起,观众面前出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景象:整个画面一片光明,阴影完全消逝,剩下的全是绚丽的色彩。由于灯光巧妙的调节,这些颜色柔和适度,十分迷人。奥狄莉的目光透过长长的睫毛,看到夏绿蒂身边坐着一个男人。她没有认出他来,但是听声音,她相信他是寄宿学校的那个教师。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自从她听不到这位诚实的教师的声音以来,她经历了多少事情啊!一件件欢乐和痛苦的事情,像闪电一样在心头掠过,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你一切都能向他坦白、承认吗?你是多么卑微,竟以这种神圣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过去见到的是你的本来面目,现在看见你这样乔装打扮,他会有一种怎样奇怪的感觉呢?”在她的心里,感情与理智在迅猛地撞击。她的心畏缩了,眼里充满泪水,可她仍强制自己,继续表演那静止不动的画面。后来抱着的婴儿动了起来,建筑师见此情况不得不示意降下幕布,这使奥狄莉感到多高兴啊!

如果说那种不能迎接一位尊敬的朋友的痛苦感情,在表演的最后一刻已经和其他感情融汇在一起,那么现在她则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境地。她能穿着这身异样的服装,佩戴这样的饰物去见他吗?她要不要先换换装呢?她没有怎么犹豫便作出了后一种选择。在换装时,她竭力集中精神,使自己镇静下来。当她终于穿了平日的衣服去欢迎客人时,她才恢复了平静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