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走后,陆澜川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或者是白天睡了足够久,以至于他此刻的脑子异常清醒。脑子越清醒,想起的事也就越多,那些和苏绣有关的一幕幕,最后反反复复只变成了她的那句话——不想变成他这样的人。
那么他是怎样的人呢?
从来没有一刻陆澜川如此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啊,对于别人或许并不贴切,可对苏绣不正是这样吗?
这之前陆澜川从没觉得当一个恶人有任何不好,他年少时也曾信任过许多人,最后都得不偿失,被背叛、被利用或是被欺骗,最惨的一次险些被打回原形再也无法翻身。所以他再也不愿轻易信任谁,更不会将感情随意放逐在谁身上。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如若不够狠,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秉持着这样的信条,他一路披荆斩棘,做了多少缺德事仍不自知,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让别人有机会负自己。
所以当年出了事,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放弃苏绣来明哲保身……
苏绣因此失去了前途,他却活得依旧光鲜肆意。她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而他成了南城有名望的商贾。
他拥有了苏绣可望不可及的一切,苏绣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但她却能随时轻视自己,站在高处令他仰望。
不知道是夜晚让人心变得柔软,还是病痛初愈令人内心脆弱,这样的苏绣给了他不一样的触动。他发现自己在苏绣面前,竟隐隐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她遭遇了当年那样的不公平,却尚能维持心底那份坚持和底线,反观自己呢?
陆澜川意识到,苏绣和他真的不一样,和他遇到过的许许多多的人也都不一样。如今的苏绣除了让自己难受之外,似乎还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感觉。
原来他曾经错过的人这样好……如今的自己,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再住进她心里去。因为苏绣真的半点都瞧不起他。
相比陆澜川,苏绣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好,第二天神采奕奕地起床收拾东西,只是临出门时又遇上了昨晚送陆澜川回家的六圈儿。
彼时她正在和赵祯通话,无暇顾及对方,只略略颔首打了个招呼,“你好。”
对方见了她却是横眉冷对的样子,手里拎着外卖餐盒,说话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哟,嫂子这么早就出门,我记得陆哥说你辞职了,这是忙着去哪呢?”
六圈儿伸手拦她,离得有些近,将那边的男音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变更加不好了,“呵,陆哥这可还病着呢,你不会是去约会吧?”
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苏绣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侧身避开他就走了。
六圈儿顿时更加火大,这陆哥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既不体贴也没礼貌,看起来也不怎么守妇道,怎么看怎么比不上叶韵淸!
结果他在卧室把这话跟陆澜川一说,陆澜川马上就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虽然没多少起伏,可态度却十分强硬,“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名字,尤其在苏绣面前。”
六圈儿瞪着眼,半晌才说:“陆哥你,还真喜欢她啊?”
陆澜川沉默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样的反应于六圈儿来说已经很吃惊了,半天都说不出话,“陆哥——”
“文件带来了吗?”陆澜川不答反问,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六圈儿不甘心地点点头,把这两天积压的文件全都放在了他身边的床头柜上,心里却依旧是震惊不已,“那她去见别的男人,你也不管了?”
陆澜川皱了下眉头,竟然真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垂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用力攥紧手中的文件夹。
六圈儿见他无动于衷,只觉得面前的人都快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陆澜川了。
陆澜川一边看文件,一边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面前杵着一直在发呆的人,“叶兆琪还没回来?”
“没,听说出去玩儿了,看来这次是真和你闹上了。”六圈儿有些惋惜地说,“要不你主动打个电话?”
这话说完他心里其实有些惴惴不安,陆澜川这个人的脾气,绝对不会随意向谁先低头。可这次他居然在文件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又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这这这,六圈儿猛然发现眼前的人还真有些不一样了啊。
陆澜川见他一脸看怪物的神情看着自己,不悦地将文件丢进他怀里,“交给刘婧,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六圈儿稳稳地接住,忽然又好奇道,“陆哥,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啊。”
陆澜川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一样,有吗?
因为陆澜川生病,所以在家办公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苏绣和他碰面的机会也多了。幸好她白天常常不在家,但晚上无论如何还是会打个照面。
这天回来以后,苏绣看到陆澜川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调来调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的脚步声响起,他马上绷直了脊背,目光淡淡地瞧过来,“你回来了?”
苏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回答吧,答案不明摆着吗?
陆澜川缓缓地站起身,他在家穿的比较随意单薄,只是身休闲的灰色套装,这样一看脸色似乎比前几天还要憔悴些。他看着苏绣说:“我做了晚饭,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