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湘湘笑了:“一个病重虚弱的太监……他那时候经常呕吐,似乎很嫌弃自己周围的异味,我为了安抚他,就给他偷拿给皇上皇子用的香,一来二去,我就知道他不是太监了。虽然疑惑他的身份,但还是和他在一起了。然后我才知道,他就是二皇子……我很惊讶,但也并不怪他瞒着我,甚至还是欣喜的,毕竟一个二皇子,可远远好过一个太监。”
虽然苏湘湘语气轻松,内容也很好笑的样子,但林小烛还是嘴角抽搐,笑不出来。
苏湘湘继续道:“可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另一面。他心狠手辣,当时另一个调香师只是和我稍微起了一点口角——事实上,我和那位调香师关系还不错,口角也是半开玩笑的。可第二天,那个调香师就死了。我才知道,他一直派人监视我,还随时准备‘帮我’。我很生气,跟他吵了一架,他甚至还说了抱歉……可是,又一次,我不小心摔跤,一个侍卫扶我回了调香殿,第二天,那个侍卫也死了。”
林小烛:“……”
变态啊!
苏湘湘看着林小烛,道:“你也觉得很可怕对吧?我又和他吵,可他这次态度很坚决,非但没有管我,之后还越来越过分。只要和我说过两句话以上的男性,无论是侍卫还是太监,都得死,稍微和我有不愉快的调香师或者嬷嬷,也都得死……我本来有个玩得很好的太监朋友,叫小夷子,才十三岁,居然也被他弄死了。”
林小烛完全无语。
苏湘湘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了,我跟他根本没有办法相处,他太决断了,也太可怕了。我试着改变他,让他不要这么极端,但没有用,他甚至差点要把我给囚禁起来。我真的很害怕……我对他的爱已经被折磨得消失殆尽,只剩下恐惧和怨恨,所以我想到了逃走。然后柳太医出现了,之后,我就去了兰膏明烛。”
“原来是这样……那他现在有没有改啊?他将你抓回来后有没有对你和柳河安做什么?”林小烛道。
“柳河安?那是因为柳河安是他唯一信任的大夫。不过这件事之后,他对柳河安的信任也没剩多少了。至于我……”苏湘湘撩起衣袖,左右手的手腕上,都是青紫的痕迹。
林小烛瞪大了眼睛。
苏湘湘苦笑:“我每晚都要被锁起来,他怕我跑走。”
“这……这个人太可怕了……”林小烛道。
苏湘湘看了二皇子那边一眼,道:“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也活不长了……每天端药给他的人是我,燃香的人也是我,要两者相冲,很容易的。”
林小烛点了点头,握住苏湘湘的手,道:“湘湘,你真的很不容易。”
一摸上苏湘湘的手,她才惊觉苏湘湘的手如此冰凉,林小烛疑惑道:“湘湘,你怎么了?”
苏湘湘摇头:“没什么。只是他疑神疑鬼,总是要我也喝一口药,确定没事他才会喝。我的身体自然也因此受损……不要这样看着我,放心,问题不大。”
知道自己怎么说苏湘湘也不会改变主意,林小烛只能抿着嘴点头。眼见着二皇子对苏湘湘招手让她过去,苏湘湘也只好站起来,对林小烛道:“小烛,你很幸福,也很幸运,一定要珍惜。我恨二皇子,也讨厌柳太医,但我很感谢柳太医让我认识了你,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苏湘湘的话让林小烛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道:“湘湘……”
然而苏湘湘已经转身离开,去了二皇子那边。
林小烛叹了口气,也走回萧痕东那边。萧痕东不会察言观色,却本能地感觉到林小烛情绪低落,他偷偷握住林小烛的手,道:“怎么了?”
林小烛会摇头:“没什么……有些事回去跟你说。”
因为二皇子身体不适,琼林宴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大家便散了。林小烛和萧痕东单独坐在马车上回府,林小烛终于逮着机会,告诉了萧痕东,为什么他会要去打仗。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显然超出了萧痕东可以快速理解的范畴,他顿了半天,才说:“哦。”
林小烛哭笑不得,道:“哎,总之你一定要小心,不但要抵御外敌,更重要的是提防你军队里的可疑之人,以免被放冷箭。”
萧痕东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小烛忧愁不已,道:“你这么蠢,我真不放心,要是我能跟你一起去就好了。”
萧痕东立刻摇头:“不行。你小小的一只,太危险了。”
林小烛:“小小的一只……我揍你哦!”
萧痕东露出个傻笑:“小烛,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小烛摸了摸萧痕东的脸:“嗯。”
萧痕东抓住林小烛的手,低头给了林小烛一个吻。
这件事,林小烛和萧痕东很有默契地没有告诉萧父萧母,以免让两位老人家更加担心。但林小烛又让萧痕东暗示萧明睿,小心二皇子,萧明睿似乎已有准备,只点头让他专心筹备战事。
因时间很紧张,萧痕东趁着准备粮草的几天时间,每日去军营里和士兵们磨合。林小烛见萧痕东每天都颇为满意地回来,知道他问题不大,也安心不少。
十天之后,萧痕东正式带领五万精兵出发,征讨挞挞族。
林小烛混在人群里,看着自家狗熊带领军队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心里忽然非常感慨。
我的狗熊披上盔甲,就成了英雄。
萧痕东一走,林小烛就体会到了一种空前的百无聊赖的感觉。
平日里萧痕东在的时候,其实两人也并不怎么很黏着彼此,林小烛要看书,要跟其他的少太太们逛街买东西,要学着打点萧家事宜。而萧痕东要练武,当上武状元之后更是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
可是那时候,林小烛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每晚还是会在一起,靠在一起相拥入睡,也有时间说说话,也就足够了。
而且哪怕是确定了萧痕东要走的时间之后,林小烛也并没有想太多,最多是担心萧痕东的安危。而直到萧痕东走了,林小烛才觉得怪怪的。
第一天,林小烛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烛光,忍不住想,萧痕东的军队现在到哪里了?
应该离京城还不算太远吧……
他会不会想自己呢……不过一直赶路估计够累,应该没什么时间想其他的吧……
晚上,林小烛躺在床上,觉得偌大的床铺空空荡荡的,心里也因此空空荡荡的。
林小烛打了个滚,卷着被子发呆。唉,以前她怎么都可以很快睡着的,现在却不行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还觉得冷。
都怪狗熊,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她睡觉,而且身上还热烘烘的,好像天然的暖炉,现在她都习惯了被抱着睡觉,习惯了一上床就有个热乎乎的人体暖炉。
呜呜,这肯定是狗熊的阴谋,好让自己离不开他!
林小烛翻来覆去的,半天才勉强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吧,没睡一会儿,忽然就开始做梦,她看到萧痕东骑在战马之上,奋勇杀敌,动作利落而帅气,英勇无比。然而林小烛还没来得及欣赏萧痕东的样子,就见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箭,射中了萧痕东,然后萧痕东猛地从马上坠落。
哪怕是在梦里,林小烛也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然后她就被惊醒了。
醒来之后,林小烛摸着快速跳动的心口,深吸了几口气,再看外面的天色,依旧灰蒙蒙的,显然时间还早。
怎么好好的,会梦到那样的场景?
呜呜,狗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林小烛就这么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黑,用脂粉尽量盖住,而后打着哈欠去吃早饭。
怕郑沁说她看起来没精神,林小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十足,然而到了大厅,才发现郑沁双眼青黑且微微红肿,整个人萎靡得比林小烛还要厉害许多。
林小烛:“……”
也对,她平日并不太担心狗熊,都这么不放心了,更别说极宠萧痕东的郑沁了,估计她一晚都没睡吧。
整个大厅里十分安静,主要是郑沁平日素来话多,只要她开口那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而且迫于她的威慑,大家也都必须回答或者附和,因此就很闹腾。而如今连郑沁都一言不发,大家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吃过饭,郑沁没有像往日一样喊林小烛一起去管账,但林小烛还是主动跟上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郑沁走了好一会儿,林小烛发现她并没有要去账房,于是疑惑道:“婆婆……”
郑沁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似的回头,看见林小烛,道:“哦,我都忘了你。”
林小烛:“……”
虽然林小烛还是不大待见郑沁,但现在也有些感动,于是道:“您别太担心了,痕东一定会没事的。”
郑沁叹了口气:“嗯。”
“嗯,您别看痕东以前那样,其实他在打仗方面,真的很有天赋。”林小烛道。
郑沁却皱起眉头,道:“别看痕东以前那样……痕东怎样?”
林小烛:“……”
大姐,你的重点不对啊!
林小烛只好说:“呃,就是看起来没那么精明。”
郑沁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无法反驳,于是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郑沁忽然道:“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
林小烛愣住了。
这又关她什么事啊?!
郑沁道:“当初要不是为了你,痕东也不会忽然练武!”
林小烛愣了愣,才想起当初还有这一茬——当初她在兰膏明烛意外碰上了从翠芳园“逃出来”的萧痕东,两人说到萧痕东习武之事,林小烛鼓励他既然喜欢习武,那便去做就是了。
后来阿文追过来,问林小烛跟萧痕东说了什么。为了让郑沁生气,林小烛故意说,自己喜欢会武功的强壮一些的男子,萧痕东要为自己而改变。
后来的事情林小烛想也想得到,萧痕东回去之后自然按照自己的喜好开始练武。而郑沁却会因为阿文的报告,认为萧痕东练武是因为林小烛喜欢。
这件事林小烛早就忘记了,现在听郑沁这么一说,她真是哭笑不得,只想跪地喊冤。
见林小烛神色莫测苦笑连连,郑沁以为她也在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长叹一口气,道:“你说说,你没事让痕东练武干吗?!”
林小烛憋屈道:“我……”
“算了!”不料郑沁忽然一甩衣袖,“痕东练武之后,不管怎么说也比以前好了许多……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
林小烛:“嗯。”
郑沁又是一声叹息,道:“但是……”
林小烛:“啊?”
郑沁:“如果痕东平安归来,你就是功臣;如果痕东出了什么意外,我告诉你,你也别想改嫁!你就守着痕东一辈子吧你!”
林小烛:“婆婆你能不能不要诅咒你儿子啊!”
郑沁状态一直不好,林小烛就干脆让她去休息,自己打着哈欠去看账。之后在下午睡了个午觉,人也精神了不少。
林小烛坐在床边开始盘算起来。
虽然她现在很想要知道萧痕东的消息,但哪怕萧痕东是将领,也不可以随便往家里写家书。当然,普通士兵更加不行。
而家书也是不能随便寄过去的。
这是防止士兵因为思念家人而太过怯懦,甚至当个逃兵。
林小烛想了一会儿,发现眼下最快能得到萧痕东的消息,也起码要一个月后。一个月后,萧痕东他们应该就差不多抵达目的地了,然后就得回报朝廷平安抵达,并报告一下当地的情况。
而皇上也会告知文武百官,到时候大家就能知道了。
唉,想要知道萧痕东的消息,还真不容易。
林小烛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这一个月乃至之后萧痕东都不回来的时间里,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总得适应萧痕东不在的日子,反正她以前不也一直这么过来的。
第二天,郑沁带着林小烛去打牌九,说是缓解心情,林小烛哭笑不得,表示自己对这个没兴趣。可郑沁根本不理她有没有兴趣,道:“以后的日子这么长,你总得学会我们的消遣方式吧。”
林小烛被说服了,也只好跟着去了。不料林小烛颇有天赋,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规则,郑沁便让她去打,居然还赢了不少。
郑沁惊喜非常,道:“不错不错。”
林小烛:“……”
她真是没想到,郑沁第一次夸她居然是因为她牌九打得好。
带着无语的心情,林小烛让郑沁回牌桌上打,自己则推说有点累,要先回府。郑沁也没勉强她,就让她先回去了。
然而林小烛上了马车之后,才到半路上,马车就停了下来。
林小烛不解地掀了帘子,道:“怎么回事?”
“少夫人,有个小丫鬟拦车。”车夫挠了挠头,道。
林小烛往下看去,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生站在马车前,见林小烛看向她,她赶紧行了礼,娇滴滴道:“林少夫人您好。”
林小烛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道:“怎么了?”
那小丫鬟道:“我们家小姐想请您去一趟。”
说罢,指了指一旁的茶馆。
“你们家小姐?”林小烛皱眉,“哪家的?”
大概是哪家想要找萧尚书办事的人,想从最为薄弱的自己这里下手。
谁料那小丫鬟只拿出一盒香粉,道:“我家小姐身份不便说出来,但她说您看到这个就知道了。”
香粉?
林小烛心中一跳——莫不是苏湘湘?
林小烛道:“我知道了。阿福,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车夫阿福应了。林小烛下了马车,那小丫鬟马上过来带路,林小烛小声道:“你家小姐怎么从宫中溜出来的?”
那小丫鬟也小声道:“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您见了她去问吧。”
林小烛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小丫鬟带着她进了一间偏僻雅致的包间,然而一开门,林小烛就傻眼了。
哪有什么苏湘湘,包间里的人分明是柳河安!
林小烛顿时脸就黑了:“怎么是你?”
柳河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如果不这样,你应该不会肯来见我吧。”
林小烛黑着脸道:“废话!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女子啊,还小姐……我没记错的话你进宫是当太医而不是太监的吧?”
柳河安哭笑不得。
林小烛道:“算了,我走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柳河安赶紧伸手拦住她,道:“小烛,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林小烛看到他,本就怒气横生,现在被这么一拦,更是怒不可遏,道:“你干吗啊?你和二皇子联手让痕东上战场,我本来就已经很愤怒了,你还找上门来讨骂吗?”
柳河安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