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能排除这些因素对他的消极影响,就像我前面说过的,我不能向卡尔保证学习拉丁语是一件多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向他说明拉丁语和现代语言一样有用。即便是告诉他只要掌握了拉丁语就能成为一个博学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他可以振振有词地回答我,他不在乎自己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只要做一个生活充实、有教养的人就够了,而这不需要懂拉丁语。他也见过不少虽然博学却一点教养也没有的人。因此,我只能帮助他树立起信念,通过我最亲近的朋友使他相信学习拉丁语之重要和必要。除此之外,我真的是无计可施。我也常常当着他的面谈论《埃涅阿斯纪》的美妙和西塞罗的一些作品。作为一个诚实的人,一个永不自满的学者,当他将奥维德、特伦斯、苏托里厄斯、贺拉斯和许多其他的拉丁语和希腊语经典着作推荐给自己的儿子,此时他的内心怎能不因为承受着道德的压力而颤抖呢?如果孩子成为一个酒鬼、浪荡子或者学会违背本性的恶习,却不感到羞耻,他的内心一定会受到深深地自责。就算他没有把那些最可耻的念头和对罪行最强烈的激励作为极力赞扬的事情教给孩子,难道他就可以因此而逃避道德的谴责吗?
因此,当卡尔巳经掌握了拉丁语时,我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我常常谈起一些作家,比如贺拉斯,他既是一个诗人、名人、哲学家,也是一个受人鄙视的酒鬼和道德败坏之人。我从来不说他“喝酒”,而是说他是酒鬼、酗酒。在日常生活中,用“占用”代替“偷盗”,用“不讲真话”代替“撒谎”,用“不勤快”代替“懒惰”,这种说法产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害处,在教育中尤甚。如果恶习穿上了美丽的外衣,那才是最危险的。尽管这些作家可能会对很多男子的道德行为形成一种误导,但我对这些作家们的评价在一定程度上对卡尔产生了积极的效果。他相信我并像我一样去做判断,因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尊敬我。当我说:“这对你没有好处!”时,尤其是当我脸上流露出蔑视或厌恶之情时,他通常就不会再去读那本书了。按照传统方式培养出来的孩子,总是对大人们明令禁止过的东西产生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有时还与别人谈论这些东西。不幸的是,这些被禁止的东西反而都成了惟一的、被他们最大限度吸收的东西。
然而,尽管上面我巳经说了那么多,但还是不能消除我内心的担忧。所以我选择了贺拉斯的一本书,这个版本巳经删除了那些肮脏的内容,我也很喜欢它。当然,肯定有人会说,如此一删,贺拉斯就不可能成为一位伟大的拉丁学者了。而且这些删除的章节的副作用比人们通常想象中的小得多。我听了这些人的胡说八道,我很同情他们的学生,因为他们无辜的心灵根本抵挡不住那些无耻言论所造成的伤害。
上面我提到了我为什么不将恺撒推荐给卡尔。李维的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太过严肃、枯燥,而且他的序言,实在是太难懂了。我也不会给他推荐费德鲁斯,因为我本人也经受过阅读这本书带来的折磨。
这时,一个令人高兴的情况帮我跳出了关于引领卡尔掌握拉丁语的困惑。我和卡尔常常去莱比锡,我带他去看戏、听音乐会等,总之,看一切值得看的东西。有一次上演《圣母悼歌》,在剧场入口处我们就会领到关于这出戏剧的文字说明。卡尔巳经习惯了让我把这些东西翻译出来读给他听。在演奏交响乐的时候,我们一直坐在剧院的侧座上,我对他说:“亲爱的,你翻译吧!”他迷惑地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既不是法语,也不是意大利语,那一定是拉丁语。”我笑着回答他:“不要管它是什么,只要你能把它翻译出来。至少试一下吧。”于是他就试着翻译起来,我在一旁帮助他。通过调整发音,刺耳的拉丁语在某种程度上听起来更柔和了,几乎像是在读意大利语。比如,“stava’t”、“mader”、“dolorosa”等等。遇到像“juxta”这样的单词,我帮助他,说道:“你不知道这个,它的意思是这样的。”我把“Crucem”读得好像是在说意大利语,而把“lacrimosa”中的“c”几乎读得就像“g”,诸如此类。总之,我们既迅速又愉快地将原文翻译到了结尾。他高兴地说:“如果拉丁语都这样的话,我愿意学习拉丁语!”“当然,拉丁语就是这样子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会随时帮助你。”第二天,我找出了一本拉丁语着作《罗宾逊》和其他的简易读物,都很适合孩子们阅读。
于是,我就从这些地方入手,并不在意这种语言是否是西塞罗的风格。但他花了9个月时间学习拉丁语的效果,也只是和花了6个月学习意大利语的效果相当。尽管他巳经熟练掌握了拉丁语的两种派生语言一一法语和意大利语,这在一定程度上为他学习拉丁语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对拉丁语中很多与德语语法截然不同的情况他也巳经相当熟悉,这对他来说似乎巳经是很自然的现象了。
对于一个讲德语的孩子来说,我用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使他对这种差别的认识逐步深入。
结束了拉丁语的学习,我和卡尔在哈雷的住所住了6个星期,每周在那里待上几天。我聘请了一位资深的语言学家来教他英语的发音。在这1小时里,我和卡尔一起学习。然后我们一起温习学过的内容,预习新的知识。现在英语对他来说也很容易,以至于他在3个月内学会的东西,抵得上别人花6到9个月学到的内容。
然而,一个讲德语的孩子去学习希腊语,是多么困难啊!我自己和很多朋友都有类似的经历,卡尔也不例外。他非常渴望学习希腊语。我巳经告诉他很多关于荷马、色诺芬、普鲁塔克,以及许许多多来自希腊世界的故事,把他心里渴望掌握希腊语的兴趣完全激发了出来。然而,虽然希腊语是德语的姐妹,但这两姐妹经历了时间和环境的变化后,形成了两套完全不同的体系。总之,一个德国小孩子学习希腊语非常困难。
甚至在开始教卡尔学习希腊语之前,在他的迫切要求下,我巳经偷偷地给了他两三个月的指导,这是为了不让他妈妈和其他朋友知道。每天仅仅学15分钟。在这15分钟里,他学习非常用功。之后,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我有时会增加课时。有时候在晚上,应他特别的请求,我也会给他上15分钟课。然而3个月之后,他就灰心了,认为他再也学不会了。因为他花了9个月学到的效果,远不如学习其他语言时花同样时间取得的效果。但是,当他克服了这些最初的困难后,他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我认为我能听到两种反对意见。首先,人们会说:“照你所说的那样,卡尔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学会你提到的所有语言?这孩子想必是每天都坐在书桌前,到最后他肯定会变成一个书呆子!”事实巳经证明,情况正好相反。在我的方法指导下,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但如果考虑到目前传统做法所造成的后果,这些人的顾虑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我一开始先教他拉丁语或希腊语;如果当时他的智力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如果我没有从多方面激发他对外语的兴趣,不能让他了解到学习外语的用处;如果我没有让他养成快速学习的习惯,而是让他把时间都浪费在令人讨厌的磨磨蹭蹭上,那么要同时学习四五门语言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不考虑别的因素,光是时间也不够用。
事实上,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在卡尔巳经克服了主要困难之后,我每天仅给他15分钟的时间继续学习法语。在这15分钟里,卡尔要自己阅读一篇非常长的文章,在字典和语法书里查到所有他还不明白的地方,然后再逐字逐句地翻译成德语给我听。在学习阶段结束时,我会对他进行测试,我通常都知道难点在哪里,于是我要他背诵给我听,有时要逐字背下来,有时要用德语背出来。如果两篇文章都表现得不错,我会认为他在各方面都完成得比较好了。通过这种学习方式,一个孩子不仅可以精确地理解语言,还能保证学习的高效性。他的精神一直保持着活跃的状态,就能按照预定的速度往前推进。机械的写作练习使他疲惫,使他感到厌烦,即使是最引人入胜的段落也提不起他的兴趣。花一段时间试试比较一下这两种方法吧,然后你就能做出判断!
此外,在外出散步或者旅行时,我们常常先用法语交谈,然后用意大利语,最后也用拉丁语和英语。人们或许会明白,如果孩子愿意的话,用这种方式,每天最多花3个小时,你也会发现他的长进是如此显着。在卡尔10岁前,我对他的指导以在洛豪居住时最多。实际上,在我们去哥廷根之前,即便是加上星期天、经常去旅行等因素,卡尔每天学习的时间都不会超过3个小时。但是,无论是漫长的冬夜,还是雨后的下午,我们总要在一起,或者他独自阅读,有时是孩子们的德语读物,有时候是一些外语文章的精彩段落,有时我们还要背诵一些非常美妙的诗歌给对方听。
第二种反对意见是:“你的孩子想必巳经混淆了他学过的各种语言。”就连受人尊敬的马格德堡的着名学者芬克先生都曾经表示过同样的担心,所以,当别人也这么说的时候,我也一点都不奇怪了。但是,和其他人一样,芬克先生也坚信这种与事实相反的判断。因此我并不需要证明这完全是可能的或者巳经实现了,我只需要说说我是怎么做的就行了。当然,这得再一次回到卡尔的童年。那时,我要求卡尔必须正确地完成每一件事,特别是要讲好德语。除了一些特殊场合的需要讲外语外,我都不允许他说外语单词。在翻译过程中也是如此,我只承认纯粹的德语。此外,我要求他开始学习一种新语言之前,必须先把这种语言学得很完美。这就是我所做的全部工作。甚至是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他的翻译有什么错误。就连我们最伟大的哲学家都对他的口语表达和书面写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我希望能再一次地谴责那些犯了可怜错误的人。人们总认为开始学习一门语言就得先从语法开始。如果不对句子进行毫无意义的分析,如果没有做过写作练习,就不可能学会说、写完美的拉丁语。然而,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做过,但我在这两方面的水平都非常不错,就连戈戴克都对我赞不绝口。我读了很多书,并把书里的内容消化成了自己的东西。无论如何,如果我也一开始就以教孩子讲和写出“完美的”拉丁语为目标,我不相信我能在不伤害他的智力的情况下就能实现我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