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亲娘嘞。”刘秦把剪刀放在一旁,看着擦干净脸的阿格力,目瞪口呆。
“怎么了?”阿格力愣头愣脑地问。
“啧啧啧啧。”刘秦一脸痛惜的神情:“你剃了胡子以后真是太帅了,比有胡子的时候年轻十岁!听我的啊,以后就别留胡子了,这么好看的脸,得迷死多少姑娘啊。”
阿格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变得光滑洁净,只不过下巴上的一道伤疤变成了两道,因为刚才刘秦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刘秦看到他成功地改头换面,顿时倍受鼓舞,立刻把挽着的黑发完完整整地放了下来,搬了个凳子坐在阿格力面前,背对着他说:“屋里没有镜子,你帮我剪吧,剪差了也没事,就和我刚才的失误扯平啦!”
阿格力撩起她的长发,细软的发丝就如湖水一般在他手上流淌而过。他很替刘秦舍不得,但又阻止不了刘秦的决定,只得秉着气问道:“你想剪多短?”
刘秦稍微沉吟了片刻,听声音像是在笑着说:“你说我剪成你那样的短发会不会好看?”
阿格力回答的时候喉咙都有些打结:“也许……会很好看,但我更喜……我觉得你更适合长头发。”
“你也这么觉得?”刘秦轻声问道,接着又说:“那就剪成齐肩的吧,不短,也好扎。”
阿格力简短有力地“嗯”了一声,拿起剪刀,将刘秦的长发全部拢到耳后,剪刀咬合的特殊质感不得不令他小心翼翼。
刘秦面对着窗外茫茫的雪地,耳后微微的凉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被剪去的黑发像一缕缕青烟,逐渐飘散到地上。
瑟兰迪尔依照阿格力所说,沿月湖以北,很容易就找到了门前拴着一头麋鹿的屋子。麋鹿比正常的马匹都要庞大,周身泛着暖金的色泽,鹿角如同错乱的枝桠,在瑟兰迪尔接近时,它是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没错,是悲悯,它看瑟兰迪尔的眼里似乎含满了眼泪。
瑟兰迪尔下意识地想要靠近这温暖的生物,想要摸摸它,缓解它的忧伤。就在手刚伸出的那一刹那,一道年迈的女声响起:“真是贵客啊,请进屋来吧。”瑟兰迪尔吃惊地扭头,发现一位老太太正微笑着从窗户里看着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没有发现窗边的人影。
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神扫视着瑟兰迪尔,倒显得后者有些局促。
这种局促感真是奇怪又陌生,瑟兰迪尔隐约感觉到齐奈尔似乎有种能震慑人心的力量。
“您是想一直这样,隔着窗子和我交谈吗?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沉着气,推开齐奈尔家的门。她的家里十分温馨,被各种精巧的小物件包围,假如刘秦在这里,一定会被满满一架子的东方瓷器吸引;倘若小阿尔也在,那么他肯定会喜欢那形状不一色彩斑斓的各种糖罐。瑟兰迪尔不免心想。
齐奈尔的岁数很大了,但如果与同龄人相比,她看起来已经算是极为年轻的了。一双翠绿色的双眼无比有神,岁月只给她的身体带来一些褶子和皱纹,并没有夺去她的气质和精神。
她腿上搭着毛毯,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坐在躺椅上,有一张空的座椅被安排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小盆炭火,等瑟兰迪尔坐下时齐奈尔帮他也倒了一杯。
“你好像并不奇怪我会来找你。”瑟兰迪尔接过杯子。
“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坚信。”齐奈尔笑着说。
“你很了解我?”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齐奈尔点了点头:“但是就我自己看来,我只是熟悉你,算不上了解。”
“那你熟悉我多少事情?”
“这么直接啊。”齐奈尔淡淡一笑,往火盆里添了些碳,缓缓道来:“你是密林的王子,并不是密林的王。你没那姑娘说的那么好,你是想要造反的王子,结果没有成功反而被擒,是那位姑娘一直带着你逃亡到这里,她想让你留在这里养伤,同时避免外界对你的追捕。你醒来之后,她编造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原以为你早就相信了她。”
瑟兰迪尔暗自一惊,脑海中所有刚刚建立与联系起来的世界好像再度还原。还未等他做出及时的回应,齐奈尔微微一笑,语气难掩讥讽之意:“真是可笑啊,你对你救命恩人的信赖还没我一个不知哪来的老婆子的信任多。不过嘛,对失忆了的人也不能要求更多。”说完,她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暂时拉回了瑟兰迪尔的理智,这是典型的挑衅行为,如果对方不是老妇的话他也许已经被激怒。现在他只是皱着眉说:“我来这里只是尊敬你德高望重,至于信赖,你也不要太过自信,我还是更信任她。毕竟你一直呆在这村落里,有许多年没出去过了吧,不太可能清楚我的近况,所以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是刘秦说的更加真实。”
说到这里,那日刘秦对他说的话仿佛浮现在了眼前。她说的那么逼真,身上所有的伤疤都在清晰地反应着她所遭受的一切,怎能不让人相信?
齐奈尔盯着他半晌,喃喃道:“有些许改变啊……唔……”
“你在嘀咕什么?”
“我说,你不用狡辩,假如你真心实意地信任她,那就不会迟疑,不会放任我在这里诋毁她这么久。”
“我不认为信任等同于放弃理智和思考。”瑟兰迪尔立刻反驳道。
齐奈尔笑了笑,像一个诡计得逞的小姑娘。“不逗你了,刚才我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那个小姑娘嘛,说的都是真话,恭喜你没有信错人。”
瑟兰迪尔被她磨得没了耐心:“有话直说。”
“我第一次在这个村子里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昏迷,我当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第一次见你包括我离开的时候,你都是密林的王子呢。后来我一直在揣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流落到如此境地,当然啦,造反就是我猜测出来的一部分。”齐奈尔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我救出了那个姑娘,条件就是让她如实交代你和她的身份。她心眼少,当然心肠也不错。一听我说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她也就老实招了。她唯一的请求就是如果保不住她的命,那就保住你的命,她无所谓。”
“作为旧相识,我本来就打算出手相助,不过那姑娘的无私奉献也令我深受感动。在临死关头还想着他人的人,总归不会是坏人,我也就放心地将她救了出来。”
这些话说得温吞,却立即在瑟兰迪尔心中燃起一片燎原之火,让他喉咙发干。再加上齐奈尔那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令他窘迫不已,深觉再呆一刻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都会被她看穿,因此倏地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我没时间听这些无用的话,你们都像是刘秦的说客,处处都在替她说话。你我也许只是旧识,你对我的近况根本一无所知。”
“您还是这么急性子,加里安是如何忍受你的?”齐奈尔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刻又令瑟兰迪尔止步:“加里安?”
“你的侍从,树宫的总管,他对你忠心不二。”
瑟兰迪尔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正视齐奈尔:“那么你是在暗示我,会是他在背后夺权?”
齐奈尔欢乐地笑声持续了好一阵,如果单听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一位开朗的少女:“如果不是因为你失忆了,加里安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伤心哭泣的。”
“……”
“他不可能是叛乱的人,他对你忠心耿耿,做事也十分谨慎。想要造反的人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加里安相信你的死亡,从而承认新主的降临。”
“我并没有死。”
“没错,以加里安谨慎的性格,他绝对要亲眼见到你的尸体,才会认为你真正的死亡。所以叛乱者做了二手准备,假如一直找不到你的尸体,或者说杀不死你,那么就利用与半兽人之间的战争,推举出新的临时的领导者,届时加里安也无法阻止。”
“我听刘秦说,我不在的时候埃隆暂时接管密林。”
“当然,你不在的时候,加里安最信赖的也就是埃尔隆多。现在有埃尔隆多在还好,战争来临时他自然懂得统领,我担心的是,假如埃隆因为某些事返回了瑞文戴尔,那么在他离开期间,就是叛变的最好时机。”
“你忽略了一个可能,为什么埃隆不会叛变,如果他能趁机夺得北方的大密林,那样他就能从领主变为中土的精灵王,这样也说得过去。”
齐奈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就是信任,无条件信任。我相信正是因为有他坐镇密林,所以你当时才决定绕远路去瑞文戴尔,这是个安全且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