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没有食言,果真监督了她一整天。
期间刘秦很大声地抱怨过,说自己腿酸,意指让瑟兰迪尔起身让一让位子,或者说命人多拿一把椅子进来,可瑟兰迪尔恍若未闻,只微微抬眼在周围扫了几眼,说:“累了?如果你是想和他们一起挤在一张床上睡一觉的话,我允许。”
刘秦刚打算反驳,瑟兰迪尔又说:“小心碰到他们的伤口,另外我会叫醒你的。”
身为上司如此不体谅下属的身体状况,刘秦也只能忍气吞声。于是这一天把刘秦累个够呛,而看完公文又拿起书本观赏的瑟兰迪尔一派悠闲自得又轻松愉悦的样子,就连午饭也吃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吃相极其优雅的瑟兰迪尔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满意地点点头:“今天的午餐做的不错,你可以尝一下那盘瑞佛罗牛肉,那是只有在密林才能吃到的美味。”心情大好令他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为了吃饭方便所以摘掉了面纱的刘秦,正坐在病床旁背对着瑟兰迪尔,生硬地笑了笑说:“是的,如果忽略我身边正躺着五个散发着臭味的躯体的话,我也许会觉得这道菜也不赖。”说完立刻觉得鼻翼间飘过阵阵腐烂肉体的味道,紧接着抱怨说:“我现在吃什么都形同嚼蜡,您能明白我内心的痛么,尤其是这牛肉怎么跟那块缺了的大腿肉长得那么像……”话还没说完自己都没忍住险些把嘴里的菜全都呕出来。
身后的瑟兰迪尔发出一声轻笑。
等刘秦终于面目可憎地咽下最后一块瑞佛罗牛肉,回身一看,瑟兰迪尔已经用手支撑着面颊静静睡去。
美妙的事物必会带动着周围的事物一起变得美好。就像瑟兰迪尔此时此刻在这里沉睡着,被他手肘押着的那一摞羊皮纸,古旧气息浓厚却有着精致镂空纹样的桌椅,为微风扬起裙摆的白色窗帘,被窗棂切割成各种碎片的金色阳光,拥有着年轮花纹的浅棕色木杯,无一不成为安睡着的瑟兰迪尔的最好陪衬。
长得这么好看,想必世界上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吧。想到这里,刘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纱,更加坚定了不要把脸露出来的决心。
她脸上没有伤疤,她也没有隐疾,她们那里更没有什么奇怪的习俗,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黯然失色的陪衬品,不想让自己成为与耀眼宝石同处于一抹阳光照射下的一粒微尘。
端着托盘的刘秦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稍稍一转头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精灵王,距离之近可以看见他的长睫毛也和头发是一个颜色,宽广的胸膛正在微微起伏,缓慢且规律,尤其是他的嘴唇,微微启开了一条缝隙,更显唇齿明皓。
瑟兰迪尔微微偏着头,略尖的耳朵从柔顺的金发中露出。少了平时对人的那些刻薄与震慑,此时的他正如酌酒而酣的月下仙,脸部线条是那么柔美和顺。“他今天没有戴王冠。”已经看僵了的刘秦在心里默默想道。
其实最美的还是他的眼睛,那是会在黑夜中也闪烁着如星光般耀眼光芒的一双眼睛,能揪住人的心脏令其无法呼吸。好不容易离得这么近,却没有看见最好看的眼睛,刘秦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叹了一口气后突然发现自己为什么在对着人家的睡姿意淫啊,于是摇摇头清空了脑海中一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轻轻将托盘置于小小的木桌之上。
原本一副美妙的美人酣睡图被脏兮兮的盘子破坏掉原有的美感,刘秦也觉得于心不忍,于是考虑着重新放一个位子。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桌子太小,为了不压住重要公文,脏兮兮的盘子被放在了离瑟兰迪尔手肘特别特别特别近的地方,应该是瑟兰迪尔醒来一抬眼就能把这些脏物看个满眼。
刘秦想了想,不能在特别讲究的人面前做这么不讲究的事情,于是又把托盘拿起,准备放到其中一张病床旁边,等精灵王醒了之后唤侍卫进来再说吧。
许多巧合与不巧其实只是在人的一念之间。若所有事情都如你所想,突如其来的机会会让你离实现梦想更近一步,那么这会让你以为确是生活中极致幸运的巧合点;可是如果一件事会在不妙的时间段发生,使之后的剧情发展向不好的方向转折,也可谓之不巧。不论巧或不巧,都是纵观全局才能决定的。但时间没有行进至最后一刻,我们就没有办法对我们的生活下定论,即然如此,那也没办法对每一件事做出对或者错的绝对性评判。这是刘秦非常敬重的医术老师告诉她的。
因为站立了太久没有坐下休息,正在弯腰整理的刘秦突然腰痛复发,直不起身来,为了扶着腰不得已只好再把托盘再放下,这一下没轻没重的,磕在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刘秦心里大骂一声:“也太特么的不巧了吧!”
屋里的气温陡然低了不少,刘秦心里也深知大事不妙,只希望瑟兰迪尔没有起床气。
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瑟兰迪尔果然已被这声音惊醒,眼神懒懒地向她瞟来。
这不是第一次两人对视,却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经过阳光的过滤与洁净,双方的眼眸被对方尽收眼底,一方好比碧色溪泉,令一方好比黑色砾岩,一时间连瑟兰迪尔都有些微微晃神,没过几瞬就立刻回过神来,端正了坐姿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还在呆愣着的刘秦有些红了脸,立刻低垂着眼说:“怕不小心弄醒您,惹您生气不是?”
“不用了,我一直没有睡着。”瑟兰迪尔揉了揉额角,继续闭着眼。
“那您刚才……”刘秦如遭雷劈。
“我睡眠很浅,不喜欢有声音,你刚才声音太大,我有点困,但是一直被你吵得睡不着。”
刘秦张大嘴,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看来,刚才已经不能够更小声,就差没有隐去呼吸了。
闭目养神的瑟兰迪尔没有睁开眼,却揉着额角问说:“腰怎么了?为什么扶着?”
“无妨,旧疾而已,可能是因为今天上午站的久了一直没有休息的原因吧,我晚上给自己贴上膏药就能缓缓。”刘秦虚伪地笑着,暗示得十分明显。
“哦。”瑟兰迪尔装傻回答道,之后不再去理会脸色跟吃了苦瓜一样的刘秦。
过了会儿,瑟兰迪尔主动睁开眼对站着捶腰的刘秦说:“我需要真正休息一下,期间你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所以我同意你占用他们其中一张床休息。”
这句话本是出自瑟兰迪尔的好意,可在刘秦听着却是满满的恶意。她可不想在浑身长满脓疱的病人躺过的床单上再滚一遍,到时候得了什么皮肤病可就不得了了。纠结了好一会儿,刘秦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了,以长远目光来想,不仅现在自己有地方休息,晚上也会有床睡觉了,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将两个病状稍轻的精灵挪腾到一张床上。搬运的过程就好像是腰部遭到三百斤石块重压,腰椎那块部位就像靶心,被万箭射穿,疼痛难忍。
待全部整理好,刘秦把床单一掀,胡乱扔在地上任其乱成一团,立刻在干燥舒适的床板上躺下,顿觉浑身舒爽,满身疲惫有床作为依托,任何烦恼立马抛到九霄云外去。
意识逐渐游离即将入眠之际,瑟兰迪尔的声音幽幽响起:“真是一个不讲究的粗鲁小姐。”
刘秦累极,不想再做理会,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这个午间太过安静,刘秦睡得香甜至极,不过她的午睡时间向来简短,所以等她醒来的时候,瑟兰迪尔还在安睡。刘秦眼珠子骨碌一转,露出邪恶地笑容,找出一个碟子,碾碎了部分的草药放在碟中,取火将其点燃。然后把碟子放在离瑟兰迪尔非常近的窗台上。
反正满屋子都是药味儿,多出这一种味道估摸着瑟兰迪尔也不会发现。
这法子果然有效的很,瑟兰迪尔一直到快日落时才醒过来。
刘秦憋住笑问道:“陛下,您怎么睡了那么久,难不成是昨晚上太累了?”
看着刘秦完成月牙的眼睛,瑟兰迪尔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这一觉确实睡得很舒服。他睡眠向来很浅,有一点动静便容易让他惊醒,早年对于战斗的训练让他对危险的警觉性达到十分灵敏的程度。可是仔细想一想,这两天也没有能让自己累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不觉轻声自语一句:“对啊,为何我会睡这么久……”
正背对着瑟兰迪尔努力重新吹燃小火炉的刘秦以为这句话是在问她,拿着小蒲扇一边扇着一边鼓起脸吹气还一边说:“呼——啊没准您是以为——呼——在我这里特别有安全感所以——呼——才睡的特别香——呼——”
瑟兰迪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秦,脸色像是吞了一只瓢虫,这种难得一见的表情可惜了刘秦没有看见。他觉得这种话打死加里安他都不相信是真的,可一时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于是慢慢收回眼神,继续看上午没看完的著作。
两人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天,直到晚上星辉灿烂月光明媚,刘秦考虑着怎样找一个闭门谢客的理由的时候,辛达尔和瑟兰迪尔的总管事加里安齐齐拜访。
辛达尔来是为了给刘秦她所需要的草药,加里安则夹着一卷羊皮纸急急地走向瑟兰迪尔。
加里安是一个长相比较严肃的人,这一点从他略显干枯的头发和渐显秃顶的趋势还有略微下垂的眼袋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为国家为国王操碎了心的管事。
刘秦估摸着那秃顶主要还是跟有这么令人揪心的上司有关。
加里安向瑟兰迪尔耳语了几句,还征询是否让两位旁听者离开,瑟兰迪尔端坐在那里,微微摆手表示没有必要,加里安不再顾虑,立刻展开羊皮卷,为瑟兰迪尔讲解道:
“这五个人身强体壮,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病根,他们几个人是老朋友了,从很早以前就经常聚集在一起。甚至还有人说这其中的几个人经常去赌坊酒馆一类的地方,出手阔绰,看起来就是很富裕的人。但是我查了一下,他们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工作,所谓财富的来源根本无从得知。”
刘秦听到这些,不由得拉上辛达尔凑上前去方便听得更仔细些。
“接着我又从他们手中的钱币查起,问了酒吧和赌坊的老板,他们说这些人经常给他们换的不是钱,而是非常珍贵的珠宝首饰。您看——”
办事利索的加里安将一个首饰盒打开递给瑟兰迪尔,瑟兰迪尔的眸子骤然紧缩。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来自哪里,只想着回来让您鉴赏一下,之后我派出去的士兵回来告诉我,说有人举报,前几日的夜里发现从禁林里逃出一些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我这才觉得两件事可能有一定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