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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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重光会谈,“艳电”出笼(3)

接着,汪精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着人名的纸条,将彭学沛、甘乃光、谷正纲、谷正伦、王懋功、王法勤、朱霁青、潘云超、郭春涛、白云梯等20多个人的姓名念了一遍,怀着沉重的心情说:“这些同志,现在都在中央机关任职。他们自从民国十七年(1928年)冬成立国民党改组同志会以来,一直与我们患难与共,肝胆相照。请诸位慎重考虑,这次秘密离开重庆,是否通知他们一道走?”

顿时,大家的思想感情,陷于合而欢与离而悲交织的矛盾之中,房间里显得异常寂静。

“真感到为难。”陈璧君心情十分复杂,“通知他们一道走嘛,他们对重光堂会谈前后的种种情况,一无所知,毫无思想准备,一时难于作出抉择;让他们留在老蒋的网罗中嘛,必定受到老蒋的严重迫害。眼看着他们作无谓的牺牲,我们活着的人,将会遗憾一辈子!”

“这些同志拥护汪主席,也拥护中日和谈,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诚如璧君姐所说,他们没有思想准备,一旦要离开重庆去香港或河内,都敢冒这个风险吗?”陈公博不禁心里涌起一阵伤感,“据我平时观察,他们自从那次成立改组同志会,被老蒋开除过一次党籍之后,都谨小慎微了。”

“的确谨小慎微。比如甘乃光,是行政院秘书长,也是中央部长级,连下边的办事员向他请一天假,他也要征得孔祥熙的同意才批准。真是!”周佛海很担忧,“这些同志处于这种思想状态,一旦通知他们,势必大吃一惊。吃惊之余,难免不与妻室儿女和至亲好友磋商,必然失密。结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就糟糕透了!”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最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败事。”褚民谊轻轻摇摇头,“保密范围再也不能扩大了。要注意,人多嘴必杂,难免走漏消息。”

“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这些同志,如果通知他们与我一道离开重庆,若途中遇到意外,那才是真正牺牲他们。因此,决定忍心不让他们知道。那么,他们留在重庆,会不会牺牲在老蒋手下?据我分析,未必。因为老蒋是盗世奸雄,他尤其是曾国藩的入室弟子,我离开重庆后,他为了孤立我,打击我,必然会柔和他们,利用和重用他们。所以,我与璧君商量好了,对她的胞妹陈淑君和妹丈谭仲揆,也绝对保密。”

第二天晚上12点以后,汪精卫夫妇领着刚从香港回来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顾孟馀、香港《华商日报》主编林柏生、中央政治会议外交专门委员李圣五来到地下室,先让他们看了重光堂协议,然后研究汪精卫离开重庆后的去向问题。

“依愚见,汪主席去香港好。”李圣五沉浸在判断的思维中,用浓重的山东泰安口音说:“香港是个自由世界,只要有护照,很容易入境。这是一。其次,我与孟余、柏生二兄在香港多年,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容易应付。第三,香港英国政府的秘书长麦思利先生,与我是英国牛津大学很要好的同窗,至少在安全方面,他会助我一臂之力。因此,我认为香港比河内好。”

李圣五原是复旦大学教授,曾经由汪精卫一手提升为外交部总务司长、行政院参事和《中央日报》主编。因此,凡是关系到汪精卫的问题,李圣五都会慎重考虑。因为同样的原因,凡是李圣五的主张,都会引起汪精卫的重视。

“圣五兄的意见值得考虑。”汪精卫沉思一会儿,“孟余、柏生二兄的意见呢?”

“我说点个人浅见。”林柏生欠了欠身子说。“我与盂余、圣五二兄对香港的情况很熟悉,又有麦思利先生的帮助,这两条当然不可忽视。但是,正由于香港是个自由世界,情况相当复杂,可以说,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尤其是老蒋派有一大批间谍长期潜伏在那里,这一条更大不可忽视。”

汪精卫吃惊地“噢”了一声,一提起军统特务,他就惶恐不安。

“我与圣五兄的意见恰恰相反。”顾孟馀两手放在膝盖上,用平静的声音述说着,“我认为汪主席去河内好,理由也有三条:第一,那里的情况没有香港复杂;第二,那里有朱培德先生的别墅,可供汪主席居住,他家有保镖,比较安全;第三,汪主席曾多次出访法国,与法国上层人物有较多的接触,特别是与法国前任驻越南总督迪高士先生有深交,而现任河内保安局长亚士力克是迪高士的表弟,他必然会为汪主席的安全出力。”

“我同意柏生、孟余二兄的分析。”李圣五放弃了自己的主张,“河内与我国云南相距相近,行走比较方便。”

“感谢3位对我真心实意的关心。”汪精卫心里感到踏实,“那我决定去河内。”他扭过脸望着陈璧君,“你看呢?”

“去河内好。”陈璧君说,“3月间我去河内时,朱夫人一再表示欢迎我们去。”

汪精卫一伙又一次躲在地下室里,磋商出逃之计。

“距离10日只有6天了,诸位的家眷都离开重庆没有?”汪精卫的话里充满了紧迫感。

除了曾仲鸣以外,都说自己的家眷已经到了香港。

“曾夫人怎么还不走?”陈公博很担心,“夜长梦多,还是早点离开好!”

曾仲鸣的妻子方君璧是当时国内著名的国画家。他无可奈何地说:“这几天,好几位外国朋友向璧君求画,她3天之内还离不开重庆哩!”

“要她抓紧画,争取早点离开这里。”汪精卫心情不安,“诸位在银行的存款都取出来没有?”他见大家回答得很肯定,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大家看,还有哪些问题需要磋商?”

“为慎重起见,我们最好分头离开重庆。”周佛海凝神思索一会儿,“比如我,准备以视察宣传工作为由,计划5日去昆明,也是为汪主席夫妇赴昆明作必要的准备工作。”

“那就请周先生与云南方面商量好,千万不要搞什么欢迎仪式。”汪精卫作贼心虚。他感到让周佛海一个人赴昆明不放心,就说:“我大女儿文惺长到22岁了,还没有去过昆明,她很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光,请周先生带她一道去那里玩两天。”

“云南方面曾经几次邀请文惺去玩,一直未能成行,这回让她了却这桩心事吧!”陈璧君生怕引起周佛海的误解,赶忙补充一句。

“好,好,一定带文惺去。”周佛海说,“我准备把内弟杨惺华也带去。他是宣传部工作人员,人家不会怀疑。万一有什么变化,就让他回重庆报告。”

“好!”汪精卫想了想,问陈公博:“你打算怎么走呢?”

“我就从成都走。”陈公博说,“汪先生到昆明之后,什么时候去河内,动身前给我一个电报。反正成都是我的天下,迟走一天无妨。”

“这样好。”汪精卫把脸转向褚民谊,“我的意思,请重行兄于近日去香港,然后由香港去广东,要幄奇兄支援我们一笔经费。”

“我后天就可以启程。”褚民谊犹豫了一下,“据我所知,余汉谋这个人,有点像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老板,只怕一毛不拔。”

“他会资助我的。”汪精卫想起他夫妇包庇过余汉谋秘密通敌的罪行,余汉谋会感恩的。但他不便直言,只是说:“幄奇与我有深交,相信他在我面前不会吝啬。”

二这样做最好

凌晨4点20分,汪精卫和陈璧君就悄悄起床了。

“你先去把春圃喊醒起来,再去喊醒孩子们。”汪精卫低声对妻子说。

“我已经起床等了好一阵了,六姑爷!”陈春圃那沙哑的声音从房门外传进来,“看到你们昨夜睡得很晚,不忍心喊醒你们。”

陈春圃准备与汪精卫一道逃离重庆,一星期前就把妻子儿女打发去香港了,从此他就住在汪精卫家里。陈璧君打开房门让陈春圃进来,然后依次到二儿子汪文悌、小女儿汪文恂和朱培德的儿子朱维亮的睡房轻轻敲门去了。

“坐,坐。”汪精卫招呼内侄坐下,然后把一张藤椅搬到他面前,自己坐下。“你今天把三个弟妹送到昆明,明天再送他们去香港,请《华南日报》主编林柏生先生帮忙,安排他们上学。此事在一个星期前林先生回重庆时,我已经与他商量好了。”

“我一定负责到底,请六姑爷放心。”陈春圃恭恭敬敬地说。

汪精卫手指桌子上一口精制的深褐色小皮箱,说道:“这里面装着300两黄金,你把它交给林先生,请他帮我存在金城银行香港分行。”他见陈春圃面有难色,鼓励说:“有赴香港的护照,有中央银行给我签署的证据,你身上还有左轮手枪,保险很安全。”

“好,好!”陈春圃把沉甸甸的皮箱提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又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六姑爷!您还有什么嘱咐?”

汪精卫望着绘有两仪八卦的天花板,略一思索,吩咐说:“你到了昆明之后,把弟妹们和黄金送到你昌祖叔家,马上去找周佛海先生,他住在金城银行昆明分行楼上。你告诉他,我按原计划在10日离开重庆去昆明,然后要他与我一道去河内。请周先生秘密电告在香港的高宗武和梅思平二位,再由他们秘密电告日本首相,一定要等我到了河内之后,日本政府才能发表支持我的声明。”他停了停又说,“万一有变化,我会给周佛海先生拍电报。”

“老蒋夫妇与何应钦都远在广西,估计不会有什么变化。”陈春圃推测着。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汪精卫一副祈祷的表情。

“下一次与您在哪里见面?”陈春圃闷闷地问道。

“在河内朱培德先生家。”汪精卫看看手表,“4点45分了,你去把司机老王喊起来,开车送你们去飞机场。”

早饭后,汪精卫把大儿子汪孟晋、未婚大女婿何文杰叫到身旁,吩咐道:“我们这个家,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你们兄弟俩都大学毕业,又干了两年工作,应该有个清醒的头脑,有政治敏感,要随时随地,把所见所闻,与我们这次秘密离开重庆联系起来,认真地加以思考和分析,研究出切实可行的对策。”他见两个晚辈全神贯注地谛听着,心中涌起一股喜悦,“你们不是都有几个很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是军统的骨干吗?这几天,你们要想方设法,与他们取得密切的联系,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掌握到戴笠是否奉老蒋的密令,派人对我进行监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包大洋,“你们每人拿三十块,作为活动经费,让他们吃喝玩乐一番。不够,再回来拿。”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陈璧君与她的侄儿、汪精卫的生活秘书陈国琦,在另一间房子里秘密交谈。陈璧君说:“后天我们就要离开重庆,你分头向厨师潘陵、杂务工李阿六、司机王庚余谈谈。还有卫队长,就是你六姑爷的随身卫士桂连轩,这人枪法百发百中,又勇敢不怕死,对你六姑爷也很忠诚,我们少不了他。你分别与他们谈谈,就说日军很快会进攻重庆,我们一家准备暂时去河内住一个时期。如果都愿意跟我们离开重庆,决不会亏待他们。”她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但是,要千叮咛万嘱咐他们,绝对保守秘密。”

陈国琦想了想,说道:“六姑母!我的意见不宜过急。他们的家属都不在重庆,没有什么牵挂,也不需准备什么;我们10日上午离开重庆,9日晚上跟他们谈也不迟。谈早了,夜长梦多,难免走漏消息。”

“有道理,就按你的意见办。”陈璧君把一包大洋递给侄儿,“你把这一百块大洋交给交通部次长彭学沛先生,请他预购七张10日去昆明的飞机票,就说汪主席要带几个随从人员去云南视察。”

陈国琦刚走到官邸院内的小花园,一辆吉普车开进来,车前的号码告诉他,是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汪精卫的高级秘书曾仲鸣来了。

曾仲鸣知道陈国琦去预购飞机票,忙说:“慢点去,等我向汪主席汇报一个重要情况之后再说。走,与我一道去见汪主席。”

汪精卫正在担心曾仲鸣的家眷是否已经安全离开重庆,一见曾仲鸣就问:“我们的画家带孩子走了没有?”

“走了!半个钟头前走的。”曾仲鸣气色沮丧地叹了口气,“唉!老婆孩子是走了,但不知我自己能否安全离开重庆?”

“什么意思?”汪精卫惊问道。

“昨天晚上,从来不到我家来的戴笠,突然带个随从‘拜访’我来了,而且一坐三个多钟头,直到晚上十点半才走。”曾仲鸣惶惑不安地说,“他一进屋,就要我和璧君陪他打麻将,后来又要璧君给他画了一幅山水画。他娘的!不知姓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汪精卫微微皱了下眉头,说:“嗯!值得警惕。”

“戴笠这种‘拜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不怀好意’。”陈璧君满腹忧虑,“难道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用不着大惊小怪。飞机票照常预购。”汪精卫显得很镇静,“当然,戴笠的行动给我们敲起了警钟,我们的一举一动要特别慎重。但是,也不必谨小慎微。只要老蒋在10日上午以前不回重庆,姓戴的奈何不了我。”

“国民党领导的军统,居然胆敢监视起国民党的副总裁来了,你能容许?”陈璧君冲着丈夫发牢骚,“亏你这一向还是代理总裁!”

“璧君姐说得有道理。”曾仲鸣在一旁敲着边鼓,“越怕这怕那,越引起人家怀疑。”

“好吧!我把代理总裁的权威拿出来!”汪精卫胸脯一挺,神色威严,“仲鸣你去打电话,先通知戴笠报告军统近来的活动,再通知孔祥熙报告前方战事情况。”

“好!痛快!”曾仲鸣感到扬眉吐气。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汇报的地点不要在汪主席官邸,最好在中央党部。”

“不!”汪精卫果断地说,“我就是要把他们叫到我家里来,看他们还怀疑不怀疑我!”

上午9点,戴笠乘一辆吉普来到汪精卫官邸。身着黄色呢料军装的戴笠,举手给汪精卫行了个军礼。他知道汪精卫忌讳一个“副”字,没有喊“汪副总裁”,而以中央政治会议的正职称呼,喊了声“汪主席好!”

汪精卫站起身来与戴笠握手,面带勉强的微笑,招呼戴笠坐在他身旁的皮沙发上。戴笠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说:“我正在找军统重庆特区区长姜绍谟汇报工作,接到曾仲鸣先生的电话,说汪主席找我,把汇报工作放下,马上赶来了。”

“委座外出视察之后,我成天忙于处理党务,忙于解决前方各战区的问题,对军统工作没有过问。不是我不重视,实在忙不过来呢!”汪精卫边说边注视戴笠的脸部表情,“现在请你来,想听听军统近来的活动情况。”

“好,好!我向汪主席报告。”戴笠毫无准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东扯一句,西拉一句,说了说军统监视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的情况。

汪精卫认为这是戴笠看不起他,联想起往日戴笠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种种蔑视行为,一下子怒火填胸,感到非狠狠地教训戴笠一顿不可,他想了想,说道:“在我们政府首脑机关里,有人私通共产党,你们侦查到没有?”

“没有!”戴笠心里一怔,“是谁?”

“要你答复我!”汪精卫威迫一句。

“我们没有侦查到,这是我的严重失职。”戴笠感到诚惶诚恐。

汪精卫突然提高嗓音,叫道:“你给我把私通共产党的陈璧君抓起来!”

戴笠又是一怔,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要以为陈璧君是我的妻子,碍于情面。”汪精卫手在桌子上拍一巴掌,“我命令你!快去把她抓起来!”

戴笠自然知道是汪精卫在借题发作,赶忙站起身来,低头立正,说道:“汪主席也是党国领袖,如果我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请骂我,打我,处罚我!”

“我既然‘也是党国领袖’,那你为什么老是站在我头上撒屎撒尿!”汪精卫横眉立目地说。

戴笠心想,一定是昨天晚上,他去曾仲鸣家的事,引起汪精卫的怀疑和恼怒,想解释几句,但又觉得越解释越说明自己心怀鬼胎,终于没有开口,只好说:“岂敢,岂敢!我戴雨农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不改变对我的态度,莫怪我对你不客气!”汪精卫又在桌子上拍一巴掌,“蒋先生回重庆后,你可以把我教训你的情况禀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