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肩而过,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前几天还在这个天桥上下定决心要好好干,把每天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可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并不买你的账,不会因为你的珍惜而让你心想事成。
不管外面再累再苦,到了晚上我依旧要回到那个黑暗的隔断间,在5瓦的灯光下翻着破旧的书籍遐想。我躺在破旧的床板上,凹凸不平的床板把我的背刺得生疼生疼。此时已经是寒冬,我裹着一层棉被,雪冰的双脚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幸好这个房间密不透风,我像一只饥饿的老鼠躲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
睡到深夜时常梦到徐老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他的端菜的样子像是我的父亲,但饥饿的眼神像一只久久没有进食的恶狼。他的指甲盖还是渗满了泥土,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明显,但面色暗黄,眼神尖锐,一旦碰到猎物会拼了老命去夺取。此时的我只需要扑进他的怀里就能让我茶饱饭足,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高傲的脸,在灯光下却看到那为了一口饭而缓缓移动的身体。
人一旦许久没有照镜子,就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
在又冷又饿时还会想到那个宾馆老板厚实的杯子,洁净的房间和香喷喷的沐浴露。可我的身体,头发却散满了他唾沫的味道,他的唾液在情绪高涨时夺口而出,伴随着一声声模糊的嚎叫声,唾液分泌得越来越多,嘴里迸发的白色液体挂在他的下巴上,然后一丝一丝挂在白色的棉被上,形成一道道无痕的印记...
“小妹子,你回来,我给你碗饭吃。”他在梦里这样跟我说。
我被这恶臭的唾液熏得恶心难受,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还躺着,裹着单薄的棉絮。此时已经三更了,听着隔壁的鼻息声,再过一会儿大家又得各自东奔西走。
阳光依旧刺进这黑暗的小屋,黎明最终还是到来了,我听到隔壁李大妈忙着翻腾蔬菜,她每天的任务就是驾着三轮车去菜市场卖菜,我在想,平日里一语不发的她是怎么把菜卖出去的。
“小林,你今天不上班啦?”李大妈在我门外整理着蔬菜,薄薄的纸质门板阻挡不住这疲惫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漫不经心的吼了一句:“今天我休假。”
忙碌了几分钟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这个栖息地。我躺在黑暗的隔断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好,突然听到门外的邮递员说“谁是肖琳,来收一下信”。
这信肯定是我父亲写来的,不是生病了就是没钱用,我耷垂着双肩接过这层厚厚的信件,来信的地址是ZJ这厚厚的一封信一个字都没有写,里面有2000块钱。
我知道,这一定是陈少南给我寄来的。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幸福的感觉却肆意纵横。原来这些年,他还在打听着我的消息。
退学后我想回去找他,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现实打消了。
他的母亲告诉我,他快结婚了。
我将这一张张钞票叠整齐,小心翼翼的放在信封里。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用到这笔钱。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我东奔西走,做过临时工,服务员,保安,保姆,清洁工......手上陆陆续续有了一点钱,在腊月的时候我拖着行李回到了老家。
家里的二婶三婶看到我回家,立刻摆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左吆喝右招手的厚到“我们的大学生肖林回来啦!”
我看到她们的表情,想到了小琪所说的“面具”应该就是那个样子的。
村里的男孩子把嘴巴咧到最大,女孩子擒着衣角抿着嘴,“大家都说肖林姐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啦,凤凰原来长成这样啊”。
“肖林姐姐,大学长什么样啊?”
“大学是属于什么年级啊?”
......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可回来一趟必须要收敛起以往的脸色,立刻切换成笑脸对他们讲“大学也没什么好的,现在大学扩招了,你们每个人都能上了,没什么好奇的”。
父亲躲在老房子里抿笑着,一边抽着烟一边跟他们点点头。
三婶拉着我的手说道“肖林啊,学习不要太辛苦了,你看看你这双手,这死茧都能赶上你三叔了”。
看着父亲身披着那件破旧的帆布衣裳,他的牙齿已经开始脱落,我没有勇气告诉父亲其实我早已退学了。我需要这个家,我爱这个家,虽然它是不完整的,虽然我可能永远见不到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想回来,这里总会有一个人在等我,尽管这个地方破旧不堪,它带给我的温度是棉被给不了的。
我惧怕孤独,每次与家人离别时心头就像挤压着千万斤石头沉沉的压在我的心脏,我忘不了父亲在门槛上的凝望,夐远的田地让父亲这个普通的生命变得格外弱小。
在这片僻静的土地上,谁的生命不是渺小的呢...
徐老头是大年初七死的。
人,不管他是可耻的,高尚的,平庸的,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大年初七那天他上山去割草,直到晚上还没回来,第二天村民在草丛里发现他时,他的裤子只穿了一半,皱巴巴的后背对着暮色的天空,嘴是半张开的,黄胶鞋下还沾满了厚厚的泥土。有人说他是死在女人肚子上的,草丛里还发现了白色的液体,也有人说是在撒尿时突发疾病死的。
具体他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徐老头已经70岁,也该是归去的时候。站在他那冷清的坟前想到了这个人曾经活生生的压在我的身上,如今安静的躺在这块寂静的土地。
他在这片山林生活了整整七十多年,对这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城市的繁华,灯红酒绿的豪放,车水马龙的寂寞,但不可能不知道性。这些年被徐老头压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有偷着的,明目张胆的,对方小到8岁,大到60岁。
徐老头没有儿女,只有一个智障妻子,这个女人是徐老头在砍柴时捡到的。徐老头看她可怜,本想收留一晚上,可想着反正自己没有妻子,要不就把她娶进门做老婆吧,当个摆设也挺好。
这女人在新婚那天还尿了裤子,除了可以正常走路之外几乎是没有任何生活能力的,结婚20多年也没怀上孩子。徐老头除了要照顾智障妻子的生活,还得早起晚归干农活维持生计。徐老头下葬那天,她一个劲的在坟前傻笑着“嘿,大锅,大锅......”。
“你的男人死啦!”村里的女人纷纷提醒她。
她听不懂,咧着嘴傻傻的笑着说“徐疯子打我,徐疯子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