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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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在学校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在内心深处也想像别的女孩子那样活泼,美丽,可又觉得这样的活泼没有任何意义,它改变不了我的生活。我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教学楼顶上,什么也不想,或者什么都想,想父亲如何挣钱,想自己何时能去广州。

17岁那年。什么都不敢向往,只想快点挣钱给父母减轻负担。

在这样一个找不到任何存在感的地方,却有一道视线落到我身上,久久不离去。

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头发有点发黄,食指上有一条很深的伤疤,均匀的呼吸传递到了我跳动的手指,温暖,我的手也跟着变得温暖。我不知道是哪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痞子长得确实很帅,他倒在我旁边,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好像在聆听,但我敢肯定他绝对没有睡着,睡着人的应该是像河水一样平静,像晚霞一样温暖。所有的浮华剪影全部倒退,经历了33个寒来暑往我依然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少年,像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平淡,舒心。

这跟纷扬着雌性荷尔蒙的华舞汇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和他在一起永远都是静静的,我听不到摊主的吆喝声,没有客人的喧哗声,没有房间里透出的暗红的光,我不需要在脸上堆砌着妩媚的笑容。

有人说,谎言是爱情的标志。但我觉得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谎言。

他的身上经常散发着一股酒气,这种熟悉的气味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当自卑和自尊严重冲撞时,我在学校越发的孤僻,但是内心却极度渴望被关注。

那时候我经常穿着破旧的衣服,我是住校生,在学校蒸饭,带着家里的咸菜一吃就是一周。我的洗头膏是洗衣粉,从来没有女同学身上抹的那种香香的东西。我热爱跳舞,可是只能眼睁睁的在台下看着别人跳,然后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

我挤在12个人的集体宿舍,潮湿的泥土上没有地板,我们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把满屋飞的蚊虫舀到嘴里。我的身上长满了湿疹,头发上全是虱子,大冬天的穿着一双漏风的运动鞋。我做梦都想离开集体宿舍,可是原本孤独的我却一辈子都逃不掉住集体宿舍的宿命。

那个时候我上学没有足够的粮食,陈少南经常在家把大米偷出来悄悄塞给我,一有零花钱就会给我买新鲜的菜吃。我们经常坐在一起分享午餐,有时候只是一盘土豆丝,有时候是肉片,有时候跟我一起分享咸菜。学生时代的他,能给的全都给我了。

在那种极度饥饿的状况下,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是多么难得。一时之间我分不清自己对他是感恩还是爱情。

我惧怕爱情,但也期待爱情。但是更多时候是认为贫穷的我不配拥有爱情。

我只记得,母亲在工地上干活时被一块掉下来的砖砸破了脑袋,回到家直骂父亲,骂他无能,懦弱,没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父亲蹲在墙角抽着烟一言不发,气急败坏的母亲一脚踢在父亲脸上。我没有办法阻止,流着眼泪,看着这个15平米破旧不堪漏水的小房子,再看看蹲在墙角一身破烂的父亲,我无能为力。

我发誓要挣钱,让父亲穿上好衣服,让弟弟们不用眼睁睁的看着肉被别人吃掉。我莫名其被的把自己带入了一个拯救家庭的“圣母”角色。

直到后来我坐在大城市的出租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和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感觉心里空空的。没有了那个给我送饭的男孩子,只觉得苍凉,一片阴霾。我不知道,我活着是在坚持着什么,什么东西才是长久的,是不是没钱没势就什么都得不到?是不是没钱没势就没有谈幸福的资格?

我执意要跟陈少南分手,年轻的我心太宽,总是认为自己能够做出一番大事,挣大钱,盖高楼。我不该有任何牵绊,人一旦坠入情网就万劫不复。

他听到我的决定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心乱如麻,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在乎我,心里的那一层障碍顿时被打击的稀碎,那时候,我心甘情愿死在他手里。

此后他每天陪着我上自习,早上5点钟准时到女生宿舍门外等我一起跑步锻炼身体。我们一起进步,一起承诺,一起向往未来。我跟他的事情在学校传遍了,大家纷纷猜测我跟他干了所谓的“见不得人的事情”。

事实上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做,这也是我后来到了华舞汇最后悔的事。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将要与最爱的人一生分离,那我一定会紧紧抱住他,把最美好的自己交给他。

他没有给我万劫不复的爱情,只留下匆匆的瞬间和干净的回忆。

高考前夕,我跟他喝了点酒,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钥匙,第一次跟他忐忑不安的去了宾馆。

“你进来吧,有啥害羞的。”宾馆老板娘磕着瓜子带我们上了楼,时不时向我投来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知道她在笑什么。有的人自己掉到粪坑里,自己满身污秽,还觉得别人身上也沾满了粪土。

“这里可以洗澡吗?”陈少南问老板娘。

老板娘点点头便把门给我们关上了,此时我的脸已经红到耳根,脑袋里嗡嗡作响,害怕,忐忑,激动...这种初恋的手足无措今后再也没有遇到过。

他慢慢靠近我,紧紧攥着我的手说“你不要害怕,不该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你安心睡觉。”

我从心里感到有一丝复杂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幸福。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睡觉,一直闭着眼睛感受他的温度,想要努力记住他的样子,他的气味,他的体温。可是越想用力记住就越想不起来他的样子。那是我度过的最短暂的夜晚,只觉得眨眼的功夫天就亮了。

我惧怕黎明的到来,这意味着奔波和挣扎。

“肖林,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我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幸福的点点头说“不分开,而且还会给你生个孩子。”

那一刻我很清楚的知道,年轻时的承诺就像易碎的玻璃,但为了欺骗自己,催眠自己,我还是说出了那样梦幻的承诺。

“你跳舞的样子真好看,将来我也要我们的孩子去学跳舞!”

跳舞是我在学生时代最奢侈的爱好,但由于经常买不起服装,跳舞梦想总是无疾而终,激情被压榨干净后我发誓自己再也不跳舞。

我心疼这个幼稚的,傻傻的男孩子,也曾一度陶醉在他构思的明天里。可是这爱情的蓝图犹如我的舞蹈梦想,从寻死觅活到呼天抢地,再到破罐子破摔,再到半死不活,最后便是沉默,一种无奈的沉默,悲哀的沉默,一种本分的沉默,认命的沉默。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舞可以跳得这么好,后来的华舞汇为了培养我花了不少钱,我在台上随便舞一段,那尖叫声估计都能把夜色的屋顶给掀了。只是,那个爱看我跳舞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明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