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衡追到门外,苏纯已经往大门口方向走了,这个女人果真打算甩开他自己回去呢。他咬咬牙,几步冲上去,不容分说扯住她一条手臂往自己停车的地方带。
苏纯知道自己的力量乘以十也不够和他对抗的,所以也不抵抗,由着他拽着到了车边,最后被他塞进了驾驶座。他这人就是这么霸道的,他要送你你不让他送,他就是绑也要把你绑上车。苏纯心里本来因为蒋正培插手舅舅的事不舒服,加上对他的气本来就没消,被他这么一强行拐带的,心里越不高兴了。她一路上都不说话,靠在座位上神情怏怏的。
厉衡也憋着气,虽然以前的事是他不好,可他那都是为了她好,出发点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就算她不赞同生他的气,但是一码归一码,眼下她正缺钱,她怎么能拒绝呢?因为他不是别人啊。她怎么能把他和蒋雨墨那个老小子一样对待,真是气死人。
两个人路上不曾说一句话,到了小区门口苏纯下车,厉衡拔了车钥匙跟她一起往里面走。保安大叔看见他们一起回来,特地走到值班室门口来跟他们打招呼:“苏老师,你们回来了。”
苏纯点着头微笑着应了一声。
到了家门口,她拿钥匙开门,推开门径直走进去,厉衡见她竟没开口赶自己走,憋了一路的气就像被针扎了眼的气球一般噗嗤一声全漏没了。
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了,有进步,他怅然若失的心情忽然就好起来。
苏纯心里怎么想的呢,他都跟来了,她要是不让他进他有的是办法,何况以他的本事和以往的劣迹这门压根挡不住他,所以不如让他进来,过会就赶他出去。
苏纯今天午饭没吃两口,现在倒也不觉得饿,她就是口渴得厉害。进屋后,她直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厉衡跟在她身后,在她放下杯子时他接了过去,用她的杯子倒了杯水,也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喝完后,用手背抹了下嘴巴,见她正望着自己,立刻咧开嘴,朝她嘿嘿一笑。
苏纯直接掉头走了。
厉衡嘴角抽了抽,继续跟她身后,一直跟到阳台。苏纯在收衣服,他就站旁边看着。以前这样的时光对他来说就是天底下最浪漫最幸福的事……她一件一件从衣架上拿下来,他一件一件从她手里接过,摸惯了枪把子的粗粝大手握着带着她体香的柔软布料,他禁不住心神荡漾,凑近鼻子闻一闻,结果惹来一个白眼。她瞪他,瞪着瞪着她就笑了,他见她一笑,心里更荡漾了,猛地逼上前把她压在阳台的推拉门上狠狠地吻,直吻得衣服掉了一地,最后连她身上的衣服都被他剥了……
厉衡甩甩头,甩开那些儿童不宜的画面,心想这会子他要是敢那样,她绝对一个巴掌打过来……他都已经被打过一次了,哪能不记事啊?
苏纯完全不知道某人脑子里想着那些邪恶的事情,收拾了衣服拿进房间,然后又走出来。这个过程里厉衡依旧跟进跟出,跟到客厅后,觉得不能再沉默了,这女人的软刀子真厉害,这是当他真空呢。
“那个……我帮你做饭吧。”他想了想,终于想到个借口。
苏纯往厨房那边瞥了一眼,“今天没买菜。”早上接到表弟的电话她就直接回去了。
厉衡心里叫好,“那我们出去吃吧。”
“我冰箱里有饺子。”
厉衡立马转换语调说,“饺子好啊,我好久没吃饺子了,我去煮。”说完他抬起手准备掳袖子。
“只有一小袋,够一个人吃的。”她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
厉衡掳袖子的动作顿在半空中。
这是敢他走呢,他怎能听不出来。厉衡好想发火啊,但是想想刚才路上大家都不高兴,好不容易今天她没把自己挡在门外,还是慢慢来吧,真把她逼急了,下次连门都不让他进了。农村包围城市,一步步来吧,总有一天会将她拿下。
“那……”他挠了挠他的板寸,“我先回去了,你吃完饭早点休息。”
苏纯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走到门边,厉衡出了门口转过头,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哪里他看不到,但是他还是对她说了一句:“我走了。”
她说了一声好,然后他就转身走了。苏纯抬起头只看见他离去的背影,一样的身姿挺拔,一样的坚实伟岸……和两年前几乎一样。
苏纯和厉衡第二次见面是两年前。
那时候她刚刚和蒋雨墨分手,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整个人正处在亲情和爱情的双重打击之中。
那年的情人节,对她来说基本不是一个很好的提示。她之前就想好了,那天她回去陪外婆,小县城情人节的气氛没有城市里那么浓厚。
结果她却在头天下午接到苗一依的电话,说出了车祸,让她去救火。她套上鞋子就飞奔到医院。到了医院之后才知道苗大小姐所谓的救火其实是让她代替去参加他们医院和本市武警支队的一次军地联谊活动……其实就是军营相亲啦。
苏纯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苗一依便指一指自己因盲目超车而打着绷带的腿,说:亲爱的,你就帮帮忙吧,我要是能走肯定也不能来麻烦你呀。
医院负责组织这项活动的大姐也在一旁苦哈哈地求着:活动明天就开始,我临时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大姑娘给人家送去啊,说好二十对新人的,少一个怎么跟人家背井离乡驻守在这个城市保卫我们阖家幸福的子弟兵交代啊。
这大姐太会说话了,苏纯觉得自己如果不去就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了。苗一依又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跟她说,就去走个过场就好啦,当然如果有看对眼的那就更好啦。
于是,在苗一依和那个大姐的合伙攻势下,苏纯终于点了头。
大姐高兴坏了,立刻登记了她的身份信息,然后跟她说了一下流程,最后才说:回去准备一个才艺展示的节目。
苏纯一愣,说:我不会啊。
苗一依立刻接口道: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吗?《梁祝》嗯哼?
苏纯只觉得眼睛发黑,感情苗大小姐真是把她出卖得彻底。苏纯有好久没拉琴了,那天晚上受没节操的好朋友的连累练琴练到很迟。
第二天早上,她跟其他姑娘一起被一辆大巴拉着送到了市武警支队。
对方也是很看重这件事的,院子里张灯结彩的,布置得就跟办喜事似的,礼堂大门口还挂了红色的条幅:欢迎XX医院的白衣天使云云。
苏纯和其他姑娘一样对这个平时几乎没有涉及过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她们小声交谈着下了车。其他人都是结伴行走,队伍里只有是苏纯一个人单独行走的。
领导讲完话后就开始流程第一项:知己知彼。其实就是一个八分钟的面对面谈话,男女嘉宾按胸前的牌号在两边的桌子前入座。
苏纯是一号,车上的时候大姐就给她们发了一个花朵状的大胸牌佩戴好。当她坐好后抬头正要跟对面的人笑一笑说声你好的时候,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有时候孽缘就好像上天的恶作剧令人防不胜防。仇人相见是什么情形呢?怒目相视,拔刀相向?或者冷言相讥,句句讽刺?可绝不会像他们两个人这样,平静地和对方对视着,足足五分钟过去了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似乎谁都在等着对方开口,是一声别来无恙呢,还是好久不见。
旁边坐的那对人禁不住朝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然后一直忙着和对方进行视线交接的厉队长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好,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这回来到他的地盘该给她颜色看了吧?谁让她当初骂人家傻大兵来着?
苏纯压抑着内心的一丝小怯懦跟他打招呼:“你好,厉教官。”
厉衡嘴角勾着笑,“我现在只是你的相亲对象,你可以称呼我名字。”
苏纯瞥一眼他礼服上的名字,最后又看一眼他的肩章,还是没好意思叫他名字,称呼了他一声:厉少校。
他是参加相亲的军官当中警衔最高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被逼着来参加这次活动的。二十九岁高龄没有交过女朋友,好得近乎变态的体能和精力都用在平时的锻炼和作训上,爆发力和破坏力已经成为队里的一害了。他是父母眼中的不孝子,是队里领导最头疼的对象,他们队长说了,这次的活动重点就是把这老小子推销出去,不把他解决了,队长就去省总队负荆请罪——因为在刚刚结束的全省的特训里,他把总队的一干领导全撂倒了。
所以省里的领导发话,不行了,这小子再不找个人拴住他,他就该无法无天了。
厉衡完全不知道这事,支队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队长老人家笑眯眯的眼神就让他大感不妙,然后等人家说出“鬼祟的阴谋”时,厉某人立刻跳脚了:这等没意义的事他不干,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打沙包去。
队长瞪着他说:还好意思跟我提沙包,队里的沙包一个星期被你打爆四个,你的破坏力是有多大?再这么目无法纪破坏公物,下次你的沙包自己出钱买。
厉衡哼哼两声,不破坏公物可以,但相亲那事免谈。
结果支队长只好使出撒手锏:不去可以,下半年的南方特训你也给我免谈。
回到相亲现场。
厉衡见她不愿称呼他名字也不坚持,问她:你就是代替别人的那个?
昨天晚上他们支队长跟大家说了这件事,他知道这群白衣天使里面会有一个师大附中的语文老师,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特殊会这么荣幸地让他遇到。是荣幸但未必是幸运吧,他当时想,因为他知道这个姑娘是有男朋友的。当初他做教官的时候曾经见过有个很俊逸的年轻人去学校看她,旁边的同学说那是她男朋友,两个人挺般配的。
只是四年过去了,她该结婚了吧,怎么会代替朋友来参加这个活动?就算没结婚那位也不能答应啊?
“我现在是单身。”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低声解释了一句。
厉衡居然笑了,他说:“你是在给我机会?”
苏纯只觉得脸热,除了脸热就是心里深深的后悔,早知道她就不该来,眼下这种境地真是太尴尬了。“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欺骗你们。”
“没关系。”他说。
苏纯茫然抬头,他又说:“我是说即使你欺骗了我也没有关系。”
苏纯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了。心里想,原来他也没当回事,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当时苏纯还真是误会厉衡说的话了,人家心里真正想表达的是:我不介意被你骗。
第一次被人骂傻大兵,厉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而那个红着脸又倔强地骂他的姑娘,厉衡心里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