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吾了半晌道:“大少奶奶,不是老奴推脱,实在是府里每次办事,总有那不长眼的挑着那好看的杯子偷去一只两只的,咱们府里的东西都是成套来的,少了这么一个碟,一个碗的,回头就凑不上套,摆上去也是难看,便都退了下来。”
冉红这会笑道:“路大娘想来是没听懂昨天大少奶奶的话,冉霜说的大娘没在意也是有的,只是这会奴婢再跟大娘说一遍,咱们奶奶跟前回事,都是自己揣摩好的,再来回,再去办,若是妈妈觉得力有不怠,尽可以选了那有本事的人上来,不过咱们府里一向体恤老人,不会让在府里伺候多年的下人心寒,老夫人也是慈善,想来像大娘这样的年纪,正应该在家里离着儿孙福,没事再进府来陪主子说说话,逢年过节的,主子还能记着赏些东西才是。”
路婆子听着冉红的话脸上的表情莫名的变换着,忍不住拿眼角睃着一旁闲坐的孙大娘,想着平日孙大娘也捞了些好处,这会儿帮着她圆一圆,可孙大娘早如老僧入定一般,半分未语。
路婆子没法,又不能丢了手里的肥差,虽然脸上的笑有些苦,可还是规矩的屈了膝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回头就整理好了,再给奶奶回话。”
璞玉这才点头道:“我这天天事也多,不能总跟你一个人逗趣,给你两天时间,做好过年到正月里亲友来的用品规划,还要有预备的东西,免得临时出现周转不灵的现象,若有这样的事出现,我便只以为是你能力不济,只能劝你回家养老了。”
路婆子一脸菜色的从屋里出来,心理只觉得这大少奶奶面上瞧着和气,可这管起家来竟是严丝合缝,滴水不露的,竟是比老夫人还多了几分手段。
外头的婆子早就觑见了路婆子的脸色,正所谓杀一儆百,有了这么个打头阵的,剩下的淘气的也就少了,璞玉再随意敲打两句,这些人也就老实了。
孙大娘安坐一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敛去,心下却是对大少奶奶这般雷厉的手段佩服起来,不比那初初管家的,生怕得罪了这个,吓着那个,后面牵着这个,连个那个的,大少奶奶是一率从头看起,就是那想起歪心思的,被敲打一番也就没了心思。
孙大娘心理暗笑,这些人往日在自己跟前的油嘴滑舌,这会儿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句狡辩不得。
也是,大少奶奶是主子,老夫人护着,大夫人疼着,大少爷宠着,自己又是有能力有手段的,真没必要跟这些下人淘气,说起来,真要是用的不顺手,换了就是。
待回事的婆子陆续说完,又有两个婆子赶了过来,不用说了,一准就是那两个迟到的。
冉霜觑了一眼碧荷,问道:“你去问问她们二人因何迟到。”
院子里有些婆子才回完事,或是有回完事往回走路上碰到的,便停了下来,这迟到的两人也是有来头的,众人就想看个究竟。
因此这墨梅园里外到是陆续凑了些人。
璞玉就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般,抬眼看了冉红一眼,冉红便上前扶了璞玉起身,冉霜回手拿了架子上的金红羽缎斗篷披在了璞玉身上,又把帽子带上,帽子上的狐狸毛一根根的立了起来,把璞玉的整张小脸都围在了里面,更添了几分可爱之气。
璞玉回身朝着孙大娘笑道:“正好我跟大娘一块去给祖母请安。”
孙大娘也起身道:“老奴来扶大奶奶吧。”
碧荷听了笑着上前道:“还是让奴婢来扶着大娘吧,要是把大娘摔着了,我们奶奶也心疼啊。”
璞玉笑着点头道:“还是碧荷这丫头机灵。”
一行人从屋里出来,那两个婆子正讪讪的站在当院里,见璞玉出来了,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回大少奶奶,奴婢昨晚拉肚子,折腾到今天早上才睡,这一下就睡过了头,起的迟了,请奶奶恕罪。”
璞玉脚步微停,看着那当先说话的婆子,笑道:“既是拉了肚子,想来身子还没好利索,先起来回话吧。”
婆子到没想到大少奶奶这么好说话,原来昨天那一副架势竟是唬弄人的,到底还是初出毛庐的小丫头,哪里知道下面这些事。
听了连着道了谢起身道:“婆子姓王,是府里库房的二管事。”
璞玉点了点头,招手叫了红袖道:“去请个郎中过来,只说府里的下人生了病让他来给看看,开两副药。”
王婆子扑通又跪了下来,道:“不敢劳动奶奶跟前的姑娘,等回头婆子得了空自己出去抓副药就成,再说婆子这是粗鄙身子,经得起摔打,挺个两天,自己就能好。”
红袖听了福身就要往外头走,并没有理会王婆子跪下来的话。
璞玉一听,笑道:“你不必这般,祖母自来就说,这做下人的也不容易,尤其像你们这样在府里熬了些年头,才有了几分体面的,自该更要体恤,免得让人传出去说咱们府里商户人家没有规矩,就是对下人也不知道体恤,你也知道我这初初管家,四下里没个头绪,可是祖母这一条我却是记下了,偏巧你就赶上了,就算是为我做个声名也好,这事你也不必推了,原本我还想着怎么去祖母那里邀功呢,我看啊,这回且等了郎中来,正好让孙大娘也听听,回头我就只管等着祖母赏我得了。”
话是玩笑话,璞玉的眼色也带着笑意,只是这样的笑意,生生的让王婆子的膝盖想起也起不来。
孙大娘微低下头,心道,暗走个不晓事的,这又来一个,府里库房统共就这么两个婆子,那个是茂材家的亲戚,这个是原本思玉姑娘的奶娘,要说这思玉姑娘的奶娘原本应该在思玉姑娘跟前伺候,就是姑娘嫁人也要跟了去,怎么可能留在大房的库房里当差。
说起来,这王婆子也是有些运道,那会三房没分家,思玉姑娘生下来因着是颜家头一个姑娘,老夫人就亲自给挑了奶娘,就挑到了这个王婆子,等到思玉姑娘三、四岁的时候,这王婆子就被二夫人撵了出来,婆子哭哭蹄蹄的求到了老夫人跟前,只说家里生计艰难,想求再赐一份差使。
按说这姑娘、少爷的奶娘,就是不用了,也要养起来,到底喝着奶水长大的,可二夫人是个浑不吝的,生怕这奶娘跟思玉姑娘在一处的时间长了,闹得母女失和,思玉姑娘与二夫人再离了心,非撵了这奶娘出来,老夫人没法,也不能让人出去说嘴,这才留在了府里,几年的功夫,这王婆子生生的熬到了现在的位置。
只是这库房也是个油差,这王婆子也是个好吃好喝的,再好点赌的,瞧着这意思,没准就是在哪时赌的时间长了,又喝了酒,今儿早上这是没起来,寻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借口,偏偏大少奶奶是个会说的,直接请了郎中,到时候这谎言一破,只怕有这婆子受的了。
王婆子也是暗道自己倒霉,瞧着大少奶奶一副关心的面孔,而且还要亲自等着结果的意思,王婆子腿都在打颤,磕了头道:“回奶奶,老奴刚才撒谎了,老奴昨晚吃了酒,又玩了两把,一时忘了时辰,这才来的晚了,还请奶奶饶了老奴这一次,老奴下次再也不敢了。”
该服软时就服软,这是王婆子这些年来总结的经验。
璞玉却是收了刚才的笑脸,一张脸都绷了起来,哼道:“昨我的说话,想必你也听清楚了,我这里向来没有说谎回旋的余地,既然你贪杯好赌,索性就去了府里的差使,出去寻了那既能喝酒又能赌钱的地方,必是比这般偷偷摸摸的来的痛快,而且也没人约束,想来正合了你的心意。”
王婆子吓的一身冷汗,没想到大少奶奶还真是说到做到的,连忙磕头求饶道:“奶奶大人有大量,别跟婆子计较这一回了,下回婆子绝对不敢了。”
璞玉却是往后撤了一步,那婆子的大手再往前一点就要抓到她身上的斗篷了。
冉霜上前拦在了璞玉的跟前,冷声道:“妈妈这么大岁数了,自该给下面的丫头小子的做个榜样才是,大少奶奶头天管家,妈妈就闹了这么一出,知道的是妈妈没生病,故意扯了谎来减轻自己的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大少奶奶想拿妈妈立威呢。”
微顿了一下,冉霜又道:“妈妈身上的差事到底不比那些花窖、洒扫上不得用的,库房是什么地方,最是大意马虎不得,妈妈这个性子只怕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干下去,这会奶奶与你好好说话,你便去账上结了这个月的工钱,然后老实的家去,或是赌,或是喝的,也没人干预,若是妈妈还要一力的闹下去,别管妈妈身上有没有契纸在,一个奴大欺主,送到了知府衙门里,只怕妈妈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去吃牢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