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贞观良相——房玄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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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后生可畏

在房玄龄十岁这年,父亲房彦谦成为隋朝中央政府官员,到长安任职。朝廷让他携家眷到长安大兴城里居住。房彦谦欣然从命。这样既可以给家人必要的照应,同时更便于玄龄拜师求学。

果然,房彦谦为儿子找了一位名师,他就是当朝名士卢恺。

卢恺是涿郡范阳人,门第显赫。范阳卢氏在魏晋隋唐时期可是大姓,与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齐名。卢恺的卢柔在北魏做过中书监,卢恺在隋朝做过吏部侍郎、礼部尚书。他气宇不凡,擅长诗文,与薛道衡、陆彦师等名流经常有诗歌往还。

受房彦谦之托,卢恺刻意对房玄龄加以培养。房玄龄本就聪颖过人,除学习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之外,还兼学治国之道。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之下,耳濡目染,可谓是近朱者赤,在学业上突飞猛进。虽说他才小小年纪,却已显露出早熟的智慧和见识。

一次,房玄龄私下里对父亲说:“当今圣上,本无多大功德,只是一味地蒙蔽欺骗百姓,从不为子孙后代作长久打算。不能恰当地处理好几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至使嫡庶名分混淆,相互之间明争暗斗。皇子们又骄奢淫逸,荒纵无度,长此下去,终究会演绎为互相残杀的局面,势必导致家国难保。莫看现在风平浪静,太平无事,将来矛盾一旦爆发,定当是骨肉相残,血染当场,家破国亡之期不远矣!”

房彦谦当时虽然斥责房玄龄,不许他乱说,在心里却以为然,他不仅被儿子精辟的判断所震撼,同时也暗暗赞许儿子的看法。后来朝政的发展,果然未出房玄龄之料。

开皇十二年(592),卢恺受朝中反对派弹劾,被隋文帝免官。这件事让房氏父子喟叹不已,实感时局败坏,命运莫测。

房玄龄满十八岁时,预备参加进士科拔贡考试。

当时,皇上诏令,五品以上的京官及各州总管刺史,均可以按“志行修谨”、“清平干济”这两科来举荐贤能之士。地方官察举本地人才,这是汉代的遗风,但通过考试来鉴定人才却是科举制度的先声。

“志行修谨”便是品德,“清平干济”便是才能。朝廷需要德才兼备的士人来治理天下。身为司隶刺史的房彦谦也兼管这方面的事务,所以父子俩都很高兴。待房玄龄行过成人之礼,便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卢大人罢官别居郊外以后,授业之事便另托了吏部侍郎高孝基。高孝基是原北齐皇室的亲王,也是房玄龄母亲高芸若的堂叔,此时执掌考核选拔官员,以善于识别人才闻名。每年殿试都在仲冬时节进行,高侍郎这厢作为举荐人,夏至时节便写好了书面材料,将房玄龄在“志行修谨”方面的诸多表现列出若干条来,无非是说他知孝有节,忠直勤恳,待人友善,举止合法度,无任何恶习等等。还要特别注上他的家族门第出身,便从房谌起始,历经房法寿、房翼等,直到司隶刺史房彦谦。

此时房玄龄的外祖父高孝珩已然亡故。北齐宗室的成员大都短寿,活不过四十岁就死了。北齐灭后,高孝珩曾受封为开府县侯,后来周武帝在云阳宴请齐朝君臣,命高孝珩吹笛,高孝珩说:“亡国之音,不足听也。”将笛子举到嘴边,不禁泪如雨下。当年十月,高孝珩突染大病而死,葬于齐朝故都邺城。

至于“清平干济”方面,则主要是通过考试来检验的。当时考试已有明确的程式规定:凡是关于经史知识方面的,有帖文、口义、墨义三种。帖文亦称帖经,取应试人所习的专经文句,遮掩其上下文,从几个字中测验其能否记忆全文。墨义是提问书中的事实,让应试者录于卷纸上,“直书其义,不假文言。”口义即口试经文大意。关于时务方面,采取“策试”之法,也就是汉代策问的继续。关于文艺方面,有诗赋、杂文两种文体;杂文是指箴论表赞这几种文体,诗赋则是检验应试人的文学修养。总体上说有笔试和答辩两种方式,试卷主要是看学识水平和诗词文章,答辩则是博涉经史,兼有经邦治国方略等等。原则上说,这些都是不能含糊的,即使是有“后门”可走,大体上也得说得过去。

房彦谦告诫儿子说:“如今辟立举士新法,意在不许门阀大族再行把持选举,从而使天下才学之人多了些仕进的机会。这是任人唯贤的善举,同时你也多了一批竞争对手。此次是高孝基大人为你提的名;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我不能利用自己的职权谋私,你还应凭借自己的学识修养来求得进身。你不会让高大人失望吧?”

房玄龄自信地说:“父亲放心。孩儿虽不才,却时刻谨记父亲教诲,或许志大而才疏,但决不敢做志微之人。修身齐家方面,父亲是看着孩儿长大的,失礼无矩之处尝为父亲匡正。才学方面,经史典籍读过不下两三遍,其中著名篇章自认得其精要。孩儿常以父亲与汉相萧何为榜样,不管天下如何动荡,孩儿定做柱国之石!”

房彦谦闻听很高兴,口里却说:“戒骄戒躁,古之训也。况且你弱冠之年,懂得什么干济之道?进了考场,切不可狂言欺人。为人应当进退有度,唯慎盈满,谦则受益,满则招损,这可是经验之谈啊。”

当时科举考试一般有两种渠道:一种是由学馆报名参加考试的,叫作“生徒”;另一种是由州县推举报名的,叫作“乡贡”。房玄龄没有在正式学馆里就学,因而只能在雍州报名。雍州是京城所在地的州治,行过饮酒礼,由州府官员先行选拔,称为“贡选”;贡选合格者送交朝廷户部集阅,再由考功郎进行课试。

州里贡选很顺利,户部集阅也没有问题。考试整整进行了五天。上千名考生,房玄龄竟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考官们以为这后生必是什么地方卡住了,直担心他卷子的质量。及至答辩完毕,两项评分累计后分出上中下三等,房玄龄名列上等第一名!

房玄龄初试得第登科,又经过吏部再试宏词拔萃,以身、言、书、判四事相考。这叫作“铨官”,又叫“释褐试”。身是看身体是否健康丰伟,言是看言词辨正,书是看字写得如何,判是取其文理优长。四事合格者,才能授以流内最低品级的从九品官。

高孝基对身边的考官说道:“我观察的人多了,没有能超过房玄龄的。这是个治国的人才,只可惜啊,我看不到他出人头地了。”高侍郎确已老迈年高,不久便过世了。但房玄龄一举进士,却是他加盖的印鉴。他给房玄龄写的评语是:“怀兼谋勇,襟容柔刚,为人恭让,志在四方。”

第二年春天,房玄龄授职于太子东宫,司任羽骑尉,籍属禁军备身府,为从九品。

当时,朝中像他这等校尉也不知有几百上千人,同品级的官吏就更多了。如同其父房彦谦一样,房玄龄每日司职勤勉,凡事用心,半年下来,渐渐便将东宫内外事务详识在胸。他为人谨慎,待人和善,从不多说一句话,经常替同僚值班或办些杂事,所以与众人相处甚是融洽。

在东宫任职期间,房玄龄发现晋王杨广野心勃勃地图谋太子之位,杨勇已逐渐失宠。他预感宫中将有一场风雨。

一天,房玄龄求见吏部薛道衡大人,说自己生性不宜行武,还是做文职更合适些。薛道衡见他外表确是显得有些柔弱,瘦长身材,面庞白净,未脱书生模样。便翻检了半天花名册,却见秘书省正有一个校书郎的空缺,一拍脑门说道:“哦,有个姓曹的校雠,双亲不久前死于伤寒,回乡守孝去了。不如你去补了,日后若有新缺,再迁你吧。”即让他去了秘书省,补了个正九品校雠。

秘书省并非朝中显要部门,只掌管些文书典籍,官员数额也较尚书、门下二省少许多。秘书省长官为监令,以下领著作、太史二曹,属下有丞、郎、校雠、正字、录字等职。除去随时记录皇上及宫中一应流水事务之外,修史撰文便是秘书省的主要工作。校雠相当于今天的编辑,倒也使房玄龄从前所学的文史知识派上了用场。案头刀笔,不招风也不淋雨,每天日出入署衙视事,至正午时下班回家,半个月轮流值日一回,逢旬和节日有休假。房玄龄自觉得其所哉。

开皇二十年(600)正月,高丽和契丹遣使臣来朝奉献礼品,二月熙州人李英林率众起事,朝廷派兵镇压。四月,隋文帝下令兵分三路攻打西突厥,大胜……房玄龄正埋头修撰这些文稿,忽有卢恺家人来报:卢大人病危,急见房家父子。房玄龄不敢怠慢,赶忙跟曹官告假回家,与父亲一起疾往城郊赶去。

卢恺自从削职为民以后,心情一直郁闷难遣,身体每况愈下,此时已然难撑了。卢家的资产尽被没收,佣人悉数遣走,郊外的茅屋透风漏雨。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知遇与授业之恩重如泰山。房玄龄俯身病榻前,望着形销骨立的卢大人,不禁失声痛哭。卢恺已临弥留之际,遂执手嘱咐房家父子道:

“我膝下有一养女,乳名唤作绛儿,正与玄龄同庚稍长,常跟他一起读书习字。每见他青梅竹马,情同姐弟,常有连理之心。绛儿三岁即为老夫收养,其父曾为边关守将,门第不微。小女虽然不善工织,性情刚烈或同男儿,却难得她知书达理心怀大义,日后必为玄龄贤内助。老夫这一生,显也显过了,贱也贱过了,年过花甲,不算短寿。遍观尘世,今日是猫狗,明天或为虎狼,夫复何求?我儿已年长,不愁过活,只是这个小女,模样也还标致,我怕她落入虎狼之手,欲将她许与玄龄为妻,不知肯否给老夫个薄面?”言罢目视天棚,一口气含在嘴里,难吸难吐的样子。

此时的房玄龄已是二十一岁的青年,虽曾立志“业不立不成家”,却也难辞卢大人的一片诚意。当下便由卢大人的儿子卢义恭取来纸笔,房彦谦具了婚契文书。那卢恺已然写不得字了,只在纸上按了手押,遂瞑目而去。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两家择期行聘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