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九龙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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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雷鹏放声大笑,笑毕道:“二十年前,在下坠落深渊,武功尽失,拜在宝真前辈门下。师父教我从头练起,练的正是须弥神功。”

晦道神色一驰,信心大增。

人的名,树的影,早在二十年前,追魂雷霆便武功盖世威震武林,晦道对他颇为忌惮。既然是失去武功之后,从头习练,充其量也只二十年功力,何所惧哉。

“你真练了须弥神功?”晦道不放心,技巧地问。

“是否同门内功,一试便知。”雷鹏举起手掌道。

天鸣自父亲现身之后,便退到母亲身边运功调息。气上三层楼,功运九周天,功力恢复了九成。他收功站起,走上前来道:“爹爹,孩儿愿意代劳。”

雷鹏道:“晦道丧心病狂,欺师灭祖,倒行逆施,为父前来清理门户,此乃师门恩怨,你不能插手,退下!”

天鸣碰了个大钉子,唯唯而退。

晦道将禅杖插在地上,道:“老衲修持一生,双手从不染血腥,今日也无意破戒,你我不妨在掌上见真章。”

“恭敬不如从命,师兄请!”雷鹏客气地说。

“看掌!”晦道沉叱,一掌吐出。

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毫无威力可言,其实凝聚了老神仙毕生修为的须弥神功的功力,掌力凝聚发出时石破天惊,可以在有效距离之内化铁熔金,可怕极了。

须弥掌是佛门降魔至宝,雄浑刚猛无坚不摧,威力大的可怕,即便是三五成火候,也可以在三尺之内裂石开碑。练这种雄浑霸道掌力的人,天赋、师资和后天的努力皆十分重要,必须先炼成正宗的本门内功。火候练至五成,表面上的阳刚威猛已消失转化,及体劲力突然爆发,威力倍增,出掌时无声无息,极易被对手大意忽视。

晦道修炼一生,已具九成火候,出手便施出了八成真力。如果雷鹏真的只有二十年内功火候,一旦接招,便死定了。

雷鹏面带微笑,举掌相迎。

“啵!”一声宛如气泡迸裂的轻响,双掌接实,胶住了。

老神仙白眉轩动,催动一甲子修为的内家真力,绵绵不绝,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

雷鹏似乎有些不支,手掌慢慢向回缩,脸上神色却镇定如常,含笑说道:“师兄可知师门绝艺共有多少?”

拼比内力凶险万分,绝对不能开口说话,口一张真气便会走岔,轻者落败,重者气机大乱,甚至回窜,走火入魔武功尽废。

老神仙功臻化境,据说已经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但他依然不敢开口,眼睛里却流露出惊恐、好奇与询问之色。

雷鹏“呵呵”一笑,说道:“除了须弥神功,还有赤阳神功、太阴神功,都是师门绝学,师兄可愿试试?”

晦道催动内力,企图将雷鹏压垮,只觉这只无坚不摧的铁掌,如同按在深潭之中,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水的存在,但却毫不受力,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吐出的掌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更令他惊慌的是,此时此刻,对手竟然能够谈笑风生。

正自惊疑不定,忽觉掌下的水变成了炽炭流火,如同按在烧红的铁板之上,不惟坚硬无比,更有一股灼热的气流透掌而入,不禁魂飞天外,但却不敢收掌撤招。

比内力,较拼比招式更为凶险,更为可怕,没有取巧的机会,全凭一生的精深内力做无形的生死拼搏。表面看去,似乎平淡无奇,其实正好相反,必有一方真气爆散,力竭身亡,方可分开。这之前,谁先撤招谁先死,因为对方正在全力施为,一旦撤掌,对方的掌力便会乘虚而入,摧朽拉枯,将他压碎。

拼比内力,不死不休,乃是武林朋友极为忌惮的事,不到生死关头,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今日到场的武林豪杰,皆是武学大行家,看到二人开始拼比内力,全都屏息以待,都为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只片刻间,老神仙遍全身燥热,脸色似火,浑身臭汗若浆,僧袍尽湿,光头上汗珠滚滚。

“老神仙已经输了……”每个人都这样想。

异变又生,老神仙的脸色,忽地由红变白,又由白变成青灰色,全身也随之寒颤不已,很快地,脸上的汗水居然凝结成了浓霜,没有人明白何以如此。

“啊……”老神仙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雷鹏面色如常,俯身说道:“晦道,恩师吩咐,只可废你武功,不可伤你性命。在下放你一马,回去吧!”言毕,转身向回走。

伏龙尊者与八大金刚飞掠而至,抬起了晦道。伏龙尊者却一把抓住了乌金禅杖。

澄慧已经成为废人,他便成为晦道唯一可以信赖的传人。晦道也曾对他说过,要将少林住持大位传给他。老神仙武功已废去死不远,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放下禅杖!”天鸣沉叱,飞身抢进。

大觉如若无闻,抓起禅杖返身便走。

禅杖乃是少林住持的权杖,见禅杖如见主持,只要能回到众僧之中,便可籍此号令众僧进行反击。

一声剑吟,宝剑出鞘,剑前隐发龙吟虎啸,一道耀眼的光华,蓦然冲霄而起。

庄内,康熙皇帝负手伫立在殿前,凝神倾听着庄内外的动静。

离魂剑忠实地守卫在主子身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灌注,犹如一头嗅到危险气息的猛兽,随时皆可能爆发出剧烈的应激反映。

一位侍卫满身血污,踉跄奔至,跪倒在阶前,奏道:“启奏万岁,庄中炸药,已经悉数起出,奸党悉数伏诛,无一漏网。”

“甚好!”康熙长吁一口气:“辛苦了,速去疗伤。”

“谢主隆恩!”侍卫再拜而去。

蓦闻空中殷雷乍起,一道匹练冲天而起,绕空疾旋一匝,倏忽隐没,风雷乍息。

“御剑神功!”离魂剑失声低叫。

“逍遥王休矣!”康熙黯然叹息。

电剑飞掠而至,跪奏:“启奏万岁,晦道与追魂雷霆拼比内力,武功尽废,大觉抢夺乌金禅杖,被太白神龙施展御剑神功斩断手臂,八大金刚的武功,悉数被废。晦道在庄外的党羽,已然群龙无首,不足为害了。是否即刻诛灭追魂雷霆一伙逆贼,请万岁爷示下。”

“不!”康熙摆掌道:“不可动武,传朕旨意,全庄内外,息兵罢战,请追魂雷霆一行入庄见驾!”

“遵旨!”电剑飞也似走了。

康熙方欲回殿,十余条黑影飞身抢入,将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十八残凤到了。

离魂剑虎目倏张,“铮”然一声剑吟,宝剑出鞘。

剑光疾闪,十八柄剑抵住了主仆二人的前胸后背,颈旁也架了两把。

“不可鲁莽!”康熙急声喝止。

离魂剑徐徐吐出一口气,宝剑垂落,金凤一把夺去了他的剑。

康熙也徐徐吐出一口气,举起折扇,轻轻推开架在颈旁的剑,面带微笑说道:“各位女侠,朕已经下令请追魂雷霆进庄见驾,有话好说,何必动粗?”

“错非恩公吩咐,我先废了你!”翠凤收剑后退,好奇地打量着康熙。

她从未见过这位皇帝老爷,错非适才听到康熙对电剑说的话,她真不敢相信此人便是恩公父子千辛万苦寻找的冤家对头。除了器宇不凡,比常人多了一份镇定功夫之外,一点也不像传说中头上长角,身上长满鳞片的真龙。

目光下移,忽地轻“咦”一声,从康熙腰畔扯下一物收入怀中,对离魂剑道:“十大剑客名头,只能吓唬胆小鬼,阁下若敢妄动,休怪我心狠手辣,将你主仆乱剑分尸,进去!”

危机暂时解除,康熙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入殿,居中而坐。离魂剑侍立身侧,寸步不离。

移时,追魂雷霆率领妻子,以及廿余弟兄大步而至。

八方豪杰皆被拒之门外,惟有追魂雷霆以及龙凤令弟兄才能进入。

豫中四煞也进庄了,余中杰知道自己手下的这般弟兄,皆是无法无天的野马,每个人皆有案在身,与官府势不两立,唯恐见了皇帝老爷会闹将起来,便率领众弟兄留在殿外,把住了沿途的每一道门户,以确保退路畅通。

霸电二剑率领众侍卫汹涌而至,皆被众弟兄摒阻在殿外。

天鸣与小神童率先闯入殿内,搬过椅子摆放在康熙对面,请父母落座。

仇人相逢,雷鹏与康熙四目相对打量对方,目光中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萧玉躲在天鸣身后,打量康熙,六神无主,暗叫:“他便是我的生身之父?娘在哪里?”想到母亲,她泫然欲泣。

小神童则怒视康熙,咬牙切齿。

康熙立刻读懂了雷鹏的眼神。

这位大名鼎鼎的一代凶煞,眼神中虽然充满了仇恨,但却并无杀机,这是个好兆头。

双方明里暗里,较量了二十年,可以说势同水火,有你无我。今日,生死对头首次相逢,最怕不由分说痛下杀手。既然没有动杀机,康熙相信,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有把握说服其改变初衷,化干戈为玉帛。

他对追魂雷霆其人其性,做过仔细的揣度和了解,早就知道此人绝非那等不可理喻的凶神恶煞,更非嗜杀如命狂徒恶魔,只要能见面,他自信能够化戾气为祥云。

身为一代君王,他具有超人的谋略智慧与胸怀。他无意一味地以凌厉手段来巩固大清江山,而宁愿刚柔相济,以较为平和的方式,潜移默化地、不动神色地渗透,从根本上消除根深蒂固的满汉隔阂与仇恨。

他成功了,自平定三藩之乱之后,大规模的反清骚乱,已经越来越少,中原的汉人们,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脑后那条曾被视为奇耻大辱大辫。汉人与满人相逢,眼睛里强烈的仇恨,也在日渐淡漠。即是说,中原汉人,正在逐渐接受异族的统治。

他始终不相信追魂雷霆已死,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他重出江湖,前来寻仇。

如果追魂雷霆真的没有死,他一定会找上门来。

果然,追魂雷霆死而复生,重现江湖。

急讯传来,他移驾三山,等候仇人到来。

同时,将晦道留在身边,暗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功地剿灭了晦道隐匿各地的党羽,粉碎了晦道图谋篡位的野心,一举两得。

他环视左右,淡淡一笑,开言道:“朕请诸位前来……”

小神童陡然跳出,棍指康熙怒叫:“放屁!什么朕不朕,这里没有人承认!”

“放肆!”离魂剑瞠目怒喝:“常筱玮,你也是汉旗子孙,皇上便是你的主子,你敢对圣上无礼,罪该万死!”

“去你娘的!”小神童狐假虎威,一点也未将十大剑客放在眼里,反唇回敬:“自打你们灭了我常家满门的那一刻,小太爷便退旗了。小太爷现在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他是你们的主子,不是小太爷的主子,休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这里没有人吃你那一套!”

“汉旗”,系指在旗的汉人。

并非每一个依附了满人的汉人都可以在旗,想入旗,首先必须归顺旗人,从军作战,并且立下战功者方可入旗。这些入了旗的汉人,称之为“汉旗”。虽然在了旗,但地位依然远不如正统的八旗。

惟有八旗,才是满清王朝的砥柱栋梁,汉旗只是等而下之,供其驱使的奴才。

康熙眼中威芒一闪,苦笑不已。

“在下”、“不才”、“鄙人”、“老朽”等等,乃是普通人的谦称,皇帝老爷个个自命为真龙天子,是上天派来统御凡人的龙种,除了“朕”、“寡人”之类专用称谓,一概不屑采用。今日没有人承认,你叫他自称什么好?

康熙淡淡一笑,索性概不采用,直接以“我”自称:“是我失言了,小兄弟……”

“我们不会成为兄弟,阁下!”小神童棍指康熙,目眦尽裂:“当年,我爷爷为你卖命半生,你却将我一家九口赶尽杀绝,错非小爷命大,也是你的刀下冤魂。今日,若非雷伯父和雷伯母在场,我会一棍打烂你的脑袋!”

自古以来,没有人胆敢指着皇帝老爷的鼻子说,要打烂他的脑袋,小神童是千古第一人。

康熙眼中怒芒乍现乍隐。

灭门之仇,仇深似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动口不动手,够客气了。

“你真是常胜钧之孙?”他冷冷地问。

“小爷被你迫得东藏西躲,无处安身,你以为,冒充逃犯很好玩吗?”小神童愤怒地问。

康熙道:“倘若你当皇帝,请教背叛且复潜逃者,当如何处置?”

“至少不该赶尽杀绝,祸及满门。”

对方的反击太厉害,小神童的语气有些不稳。他从未想过要当皇帝,不知道背叛和潜逃,在皇帝眼中该当何罪。

康熙道:“一人获罪,罪及九族,不惟大清如是,从古至今,何尝不是如此?但我依然愿意向你道歉,你满意吗?”

有长辈在座,小神童不满意也得满意,尚有诸多大事未了,岂能一味地纠缠私仇?

小神童含恨而退,萧玉上前几步,颤声问道:“你便是皇帝?”

“就算是,姑娘有何吩咐?”康熙和颜悦色。

“我娘呢?”萧玉流下了眼泪:“还我娘来!”

“你娘?”康熙或然:“令堂是何人?”

“我来自枫叶山庄。”萧玉凄怆地叫:“我知道你是我的生身之父,但你无情无义,我不认你这父亲,我只要我娘,还我娘来!”

康熙面红耳赤,心中一阵慌乱,百感交集。

枫叶山庄之事,太皇太后做的十分隐秘,但仍然瞒不过皇帝的耳目。这班小儿女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命中注定要做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旦泄漏了天机,皇家颜面何存?因此,他难得糊涂佯作不知。

今日,不知何人胆大包天,泄露了天机,亲生女儿找上门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讨要娘亲,实出意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无言以对。

“娘啊……”萧玉心知无望,悲痛欲绝,忽地瞥到那位年青太监,顿时生出一线希望,问道:“你是谁?可是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