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一惊,忙将飞天雷递过,说:“大姐,小弟此去凶险重重,对手皆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小弟恐怕保不住它,万一落入宵小手中,用它为祸天下,小弟的罪过可就大了。请暂且收回,待我需要之时,自会向大姐讨要。”
翠凤一想有理,此物所存不多,千金难求,落入外人手中,的确可虑。遂收回飞天雷,说道:“也罢!我便代你保管。近日,许多对头将你当作恩公复生,纷纷出山,要寻你晦气,切不可掉以轻心。”
“大姐放心。”黑煞感激地道:“小弟自信能够应付。”
翠凤道:“你这一身不伦不类太扎眼,仇恨要藏在心中,而非显露在外。你身着黑袍,头束白娟,一看便知是个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很容易惹得群魔缠身寸步难行,如何到得了中原?”
“小弟知错了。”黑煞从谏如流:“对头赶上来了,请诸位姐姐上马先行。”
“是五凶的爪牙,要不要姐姐替你打发了他们?”
“不必,彼此无怨无仇,让他一步,请姐姐上马!”
翠凤道:“也罢!姐姐等替你开道,珍重!”说罢,与群凤上马走了。
暴风雪接连下了两天,仍无平息的迹象。道上积雪逾膝,行人绝迹,黑煞冒着风雪,循着山道,顽强地向上攀升。
他登上峰顶,仰望天色,雪幕如织如瀑,无法判断时辰,估计已近黄昏,必须尽快找到宿处。这种鬼天气,在野外露宿,想也不敢想。
下到半山,山洼间出现了一间木屋,屋前拴了四匹健马,鞍辔已经卸去,马嘴上套了料袋,马儿嚼料之声隐约可闻。
“有人捷足先登了,真不巧……”他闪在古松后,打量四周地形。
木屋三面环山,距官道七八丈,周围古木参天。道上的马蹄印已被大雪覆盖,从树下残留的蹄印判断,至少有两骑也是由西而来。除了江湖朋友,普通人不会在这种天气出远门。情势不明,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极有可能会一头闯进鬼门关。
他进退维谷,忽地向下一伏,身躯扭得几扭,消失在积雪中了。
屋内四人,皆是江湖豪客。
先到的二位腰悬长剑,年约三十五六岁,相貌不俗,而且有三五分神似。
这对活宝,一个叫花子尧,一个叫花孛尧,齐鲁人氏,号称花氏双妖,乃是一对亲兄弟,也是一对采花大盗。二人积案如山,无所不为,终于激犯众怒,在中原无法立足,遂遁迹甘凉,继续为恶。二人剑上造诣颇为不凡,轻功术尤其高明,曾有无数高手名宿,在二人剑下灰头土脸。
二人早到了一刻,取下马包,升起篝火准备过夜。
蹄声入耳,二名身着重裘的中年汉子排挞直入。先到者一跃而起,按住剑柄,神色极不友善。
“二位,打扰了。”一个三角脸的后来者放下马包,抱拳打招呼:“在下二人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与二位做个伴,幸勿见拒。”
另一位马脸汉子踢上房门,蛮横地叫:“孙大哥,无主之屋,人人可住,和他们罗嗦什么!”
“狗东西,鬼叫什么?”花孛尧更横更凶,嗓门更大,跨前一步吼叫:“花某二人先到了一步,便是此屋之主,再敢狂吠,大爷要你爬出去……”
“混帐,你是谁的大爷?”马脸冒火地叫,手一动便要拔刀。
电虹乍现,森森剑锋抵住了他的喉咙。
“查老弟,不可鲁莽!”三角脸慌忙拦住同伴,他认出了花氏双妖,陪着笑脸道:“原来是二位大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这位兄弟脾气火爆,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尚希海涵……”
“算你识相,哼!”花孛尧怒容少霁,长剑还鞘:“二位冒雪赶路,有何贵干?”
三角脸久闻双妖大名,心中怕怕,愈发恭敬,道:“河西一带,已成是非之地,同时,这鬼地方的冬季十分可怕。为免遭池鱼之灾,在下二人要回内地过冬。”
“是吗?”花子尧怪笑着插言:“据闻一注价值千万的奇珍异宝,在大漠被劫,二位可知劫宝者是什么人?千万珍宝,大得吓人,二位真舍得拱手让人?”
百万珍宝变成了千万,越传越离谱。
“道上朋友皆向西赶,二位却向东走,其中恐怕大有文章呢。”花孛尧冷笑不已。
“二位多心了。”三角脸心中发冷,强作镇静,在马包上落座,伸手向火:“前去劫宝者,皆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名宿,官府高手更像疯狗一般见人便杀,可怕极了。在下二人有自知之明,以故远离是非明哲保身……”
“哥,这家伙花言巧语,他的话不足采信!”花孛尧截口大叫:“财帛动人心,没有人面对千万财宝会无动于衷。擒住他们,用酷刑迫供,不怕他不乖乖吐实……”
“嘎嘎嘎……”
怪笑声刺耳,“轰”然一声大震,木门被巨力撞开,四分五裂,一个身着老羊皮袍的花甲老者当门而立,一双怪眼冷电四射,颏下的山羊胡须乱糟糟,挂满了口水鼻涕冻成的冰粒。双爪骨节粗大十指细长,叉在胸前像一对鬼爪,一看便知练了鹰爪功之类的狠毒功夫。
“小辈,有老夫在此,问口供轮不到你!”老者踏入门内,刺耳地叫。
“祁连毒枭!”花子尧吸着冷气低叫。
祁连毒枭祝由风,人如其名,是个横行甘凉的老魔头,杀人如屠猪狗,不问青红皂白,全凭一时喜恶。武林朋友敬鬼神而远之,无人敢惹。
“不错,正是老夫。”老枭怪笑,坐在了花子尧让出的马包上:“你认得老夫,老夫也认得你们这两个鬼东西!你们在中原闹得不象话,跑到老夫的地盘上来作奸犯科……”
“前辈明鉴,晚辈二人委实是走投无路……”
“住嘴!老夫没兴趣管你们的狗屁事,所以容你二人在河西鬼混。目下,老夫要问口供,大漠五凶乃是劫宝者中最卖力的几个,这两个小辈是五凶的爪牙,不会不知道珍宝的下落,识相的乖乖在一旁听候发落!”
“晚辈遵命!”花子尧对乃弟施了个眼色,退向屋角。
老枭凶厉的目光投向三角脸和马脸,二人心中七上八下,无助地打量四周。
木屋乃是用圆木建成,坚固非常,休想破壁兔脱。
“二位,莫怕,乖乖吐实,老夫破例放二位一条生路。”
“晚辈……晚辈知无不言……“三角脸汗流浃背,结结巴巴。
“唔,很好!老夫业已查明,五凶于数月前,率数十名爪牙,偷越边墙进入河西,日夜兼程向东赶。老夫要知道原因,得主是何人?”
“晚辈委实不……”
“混蛋!你敢对老夫说不?”老枭劈胸拎起三角脸,凶狠地叫:“你们必定在追赶得主,他是何人?招!再敢说半个不,老夫卸掉你全身的零碎!”
“我说……”三角脸魂飞胆裂地哀号。
大漠五凶眼看着到手的珍宝落入黑煞手中,岂肯甘休?率众马不停蹄地赶至乌鞘岭,不意黑煞进关之后,先去了肃州,五凶赶过了头,查问之下方知就里。
方宗雄称雄大漠,奸诈机警,极富心机。他已猜出黑煞的身份,也知道十六年前的那场江湖浩劫的前因后果。他由此而断定,黑煞入关东行,必定是前往中原为父报仇。至今未到,八成是因故耽搁,尚在途中哩。
因此,他一边在乌鞘岭张网以待,一边派遣爪牙向回寻找,三角脸和马脸,便是其中之一。二人已经发现了黑煞的踪迹,便冒雪向回赶,不想鬼使神差,落入老魔的手中。
黑煞比老枭早到了一步,他不敢进屋,绕到屋后,将屋内的情形尽收耳中。
他自知不是老魔的对手,暗暗叫苦,悄然后退,想趋吉避凶,连夜赶路远离险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时迟,那时快,树后突然伸出一只鬼爪,闪电般抓向他的右肩背。爪前劲风生啸,力道十足,若被抓中,万事皆休。
“打!”他怵然大叫,向后打出一把飞刀,人向左闪,贴地疾窜,快极。
“噗!”一声闷响,鬼爪抓在雪地上,假如他不改向,难逃一抓之厄。
“什么人!”屋前人影疾闪,老枭飞身抢出,厉叫:“站住!”
黑煞一惊,折向向东疾窜。
林中窜出一个身着破皮袍的老叫化,迎头拦住去路,一手拿着黑煞的飞刀,一手扬起打狗棒怪叫:“听墙根的小辈,此路不通,留下!”
老叫化生得五短身材,蓬发虬须乱糟糟纠缠一团,几乎分不出五官。黑煞入目这幅尊容,寒气大冒,飞退三丈。
他初入江湖,却对大多数成名人物耳熟能详,悉知其形貌特征。老叫化相貌奇特,极有可能是武林中人人切齿独行大盗八方倭丐伍青春。亦有人戏称其为“五寸钉”,是个难惹难缠,神憎鬼厌的人物。
“咦!”祁连毒枭注视黑煞惊喜地叫:“你小子衣袍不同,头上白娟依旧,必定是千万珍宝的得主黑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妙哇!”
“黑煞!”花氏双妖心头狂跳,热血沸腾,相互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约而同地悄然向东移。移至墙角,身形突起,一跃三丈,窜入林中溜之大吉,马匹行囊全不要啦!
三角脸和马脸如梦初醒,折身向西狂奔。
“兔崽子,你敢跑!”老魔一闪即至,扣住二人后颈,拎小鸡般拎起二人向回走,冲倭丐大叫:“倭子,滚远些,小杂毛是祝某的买卖,你休想染指,滚!”
“放屁!”倭丐寸步不让:“早在三日前,伍某便捉住了五凶的爪牙,迫出了一切,你想独吞,办不到!”
“听你言下之意,要与祝某联手?”老枭阴笑着问。
“若有可能,亦无不可。”倭丐四面一指:“这笔买卖大得惊人,纵然到手,独自一人也背不走,也要不了那许多,不如你我联手,做一对亲密伙伴,荣辱共享,如何?”
老枭“砰”然心动。他有自知之明,附近已然潜伏了不少高手,花氏双妖也会将消息广为传播,纵然得手,单枪匹马,绝难全身而退。若能与倭丐联手,大有作为。
他诡谲一笑,说:“倭子,且休得意,待我验明正身再处……”
黑煞也觉察到附近危机四伏,再担搁便难以脱身了。
“打!”他大吼一声,打出两把飞刀,分袭二个老魔,刀出手人向东南疾窜,想夺路逃走。
“班门卖斧!”倭丐怪叫,挥手一棒叩飞飞刀,飞身急拦。
祁连毒枭“嘎嘎”一笑,双掌疾合,“呯”一声,三角脸与马脸前额相撞,红白齐出,眼看活不成了
“噗!”飞刀射入三角脸肋下劳而无功。
“小辈,休在老夫面前献丑!”倭丐拦住黑煞,神气地叫。
“完了。”老枭丢下死尸大步欺进,怪声怪气地说:“一举击毙二人,小辈,你杀人了!”
“二位,请稍安毋躁!”黑煞疾滑丈余:“请看,朋友们终于现身了……”
五条身影自后山疾泄而下,五名中年大汉掠到面前,手按剑柄一字排开。
“官府爪牙!”老枭认出了来人,脸色一变。
官道外的潜伏者也现身了,七条大汉按刀大步走近,在二魔身后止步。看装束,颇似来自大漠的英雄好汉。
蹄声入耳,四骑由东飞驰而至,看到屋前情景,讶然勒马。皆是内着绿色劲装,外披火红大氅,腰悬青锋,双十年华的美貌女郎。
黑煞见状,反而心中大定。人越多,反而对他越有利。千万珍宝十分诱人,场上之人个个心怀鬼胎志在必得,极有可能会自相残杀大打出手,必须设法制造混乱趁机脱身。
“老枭,大事不妙。”倭丐走近祁连毒枭,暗指后山下来的五剑士不安地低语:“你看,居中那厮,是朝廷派驻河西的剑道第一高手付廷豪,此人剑上造诣不凡,罕遇敌手……”
“你想当缩头乌龟?”老枭乜斜着怪眼讥讽。
“屁话!”倭丐大叫,语音忽低:“先看看风色……”
“尔等毫无机会,识相的乖乖滚蛋!”付廷豪跨前三步,沉叱:“小道士,转身!”
“施主,你在叫我?”黑煞身形半旋,故作糊涂。
“废话!场上除了你,没有一个出家人。你这一身不伦不类,太不象话!你劫了朝廷贡品?”
“施主请看,贫道身上,可有甚贡品?”黑煞抖开外氅笑道。
“小辈,你太不上道了!”付廷豪怒形于色:“有人已经供出了你的一切,你身具赤阳神功,是也不是?”
黑煞沉吟不语。劫宝之后,身份泄漏,已在意料之中。若在武林朋友面前,他可以直认不讳,但在官府面前,他却不无忌惮。
二魔听得“赤阳神功”四字,怵然心惊。老枭传音道:“倭子,这小子竟然是追魂雷霆之后。龙凤令下,皆是反清志士,你我也是汗胄子孙,焉能助纣为虐……”
“屁话!”倭丐嗤之以鼻,传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满狗的财宝,凡我汗胄子孙,人人可得,黑煞凭什么独吞?伍某绝不放弃!”
四位女郎闻得付廷豪之言,亦是脸色一变,一女压低嗓音急急说道:“三妹、四妹,火速返教禀报教主,赤阳神功业已重出江湖,二妹留下与我相机行事,快走!”
“是!请大姐沿途留下暗记,小妹告辞!”三妹与四妹飞身上马,连夜走了。
大姐与二妹亦跃上马背,冷眼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