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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卫降雪星目微启,偷眼望去,只见天鸣双眼紧闭,神情肃穆庄重,毫无异色,双掌坚定有力,平稳地移动,不禁暗暗感叹:“真君子也!能与这等奇男儿结为夫妇,方不枉活一世……”

天鸣推拿良久,只觉掌下肌肤由冷变热,却不闻声息,心下大奇:“怪了,按说她早该醒了,却为何……”

忍不住睁眼望去,只见她脸色红润,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挂着一抹且惊且喜,娇羞幸福的甜笑。

“鬼丫头,休要装神弄鬼,起来!”他收掌大叫。

“不许动!”她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掌。

他心中发慌,用力挣脱手掌,喝道:“你再胡闹,我就把你丢进江里去。”

她翻身坐起,幽幽地道:“我真的那样令你讨厌吗?”

“少废话!快穿好衣袍。”他板起面孔转过身去。

她盯盯他的背影,掩起衣袍柔声说:“鸣哥哥,我真不明白,我哪一点不如萧玉?”

天鸣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说:“你是个好姑娘,无论容貌、才智、武功,都比萧玉强……”

“那你为何拒我千里?”她截口质问道。

“因为你是朝廷郡主,而我是龙凤令少令主。”天鸣决计和她摊派,彻底打消她的妄想。“你我命中注定势不两立,这是天意,做朋友都会招来诸多物议,如果逆天而行,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可以放弃荣华富贵,不做这劳什子郡主……”

“这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无论你是否放弃,你都是满清的郡主……”

“萧玉也是满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满人孤儿……”

“你以为她是个普通孤儿?”

“难道不是?”天鸣心中一沉。

卫降雪怔了一怔,道:“她来自枫叶山庄,庄中的孤儿,都是太皇太后收养的。”

“在下已经知道了。”

“你认为,太皇太后身居深宫,一辈子也很难出宫一次,她会去民间收养一个普通孤儿?”

“你认为萧玉应该是什么样的孤儿?”

“我不知道,事涉朝廷机密,即便知道,我不敢、也不能乱说。”

“花言巧语!”天鸣冷笑不已。“任你舌绽莲花,都不能动摇我对萧玉的感情。我怀疑,萧玉失踪,你难脱干系,如果真是你所为,卫姑娘,在下真不忍心伤害你。”

“你休想威胁我,我不怕你!”她爆发地叫:“我对天发誓,你是我的,任何人也休想抢去,倘若得不到,我便杀了你!”

“二位,嚷什么?”龚泰奔上前来,看到二人剑拔弩张,有如两只斗架的鸡,大感惊奇。

“是你救了我?”卫降雪转向龚泰怒气冲冲。

“是呀。”龚泰抚摸着后脑茫然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恨你!”卫降雪歇斯底里地叫:“恨你一辈子!”

“什么?”龚泰满头雾水:“在下做错了什么?”

“姓龚的,你听着!”她恶狠狠叫:“有时,并不是所有的濒死者都希望有人救他,否则便会恨他一辈子,你恰恰愚蠢地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本姑娘不是善男信女,神武门将会因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龚泰瞠目结舌,不知所对。他真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这张可爱的樱桃小口中说出来的。

“姑娘如果后悔了,在下愿效绵力,马上送你下水。”

天鸣被她的蛮不讲理激怒了,踏进一步,一字一吐:“你敢动神武门一根汗毛,在下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杀入京城,屠尽满人皇族贵胄,无论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语气冷酷萧杀,字字蕴含无限杀机,绝非恫吓,太白神龙办得到。

卫降雪唬了一大跳。没有朝廷谕令,她真不敢激怒这头猛虎,进而激怒整个龙凤令。

她怒目相对,眼中的火星渐渐熄灭,粉颈低垂,流下两行清泪。

“雷公子,咱们不要再斗嘴了,设法脱困要紧……”

她再一次屈服了,眼前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能使她屈服的男人。第一个是当今皇帝,皇权至高无上,她必须在它面前低头。

把风的弟兄飞掠而至,低道:“堂主,少侠,有人登礁了,好像是贼船上的人。”

三人吃了一惊,奔上礁顶探头望去,冤家路窄,居然是铁鹰三人。

天鸣附耳道:“终南羽士身边有一位叫铁鹰的蒙古人,乃是噶尔丹派在妖道身边的密使,此人多次在妖道身边出现,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些人都是噶尔丹的心腹死士,留着他后患无穷。”

龚泰道:“愚兄亦有耳闻,引进狼入室,罪不容诛!”

“二位,识相的留下这条狗逃命!”天鸣升上礁顶高叫。

“太白神龙!”两名悍贼惊跳而起,面无人色。

“不错,正是在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不为已甚,放你二人一条生路,但从今日起,必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得再助纣为虐,滚!”

“二贼早已精疲力尽,岂敢与太白神龙动手,如奉纶音,一言未发,抛下主子窜入水中走了。

“这位仁兄如何处置?”龚泰指着昏迷不醒的铁鹰问道。“此人生得阔额隆鼻,一看便知是个蒙古人。”

“不错,他是铁鹰,正是蒙古人。”

“莫管他是什么人,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废了他!”卫降雪踏前一步,手起剑落,刺入铁鹰的心口,将他活活钉在礁石上。

铁鹰全身剧烈一抖,双眼倏张,怒视卫降雪嘎声叫:“我好恨……”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双眼一翻呜呼哀哉,在劫难逃。

“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早该将他斩尽杀绝。”卫降雪飞起一脚,将尸体踢入了江中。

龚泰与同伴看到这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杀个人直如儿戏,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瞧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天鸣不快地道:“此人知道很多秘密,你不问口供便将他杀了,錯非你的身份,我真要怀疑你是杀人灭口。”

卫降雪宝剑还鞘,辩解道:“这些家伙,都是噶尔丹的心腹死党,个个又臭又硬,即便将他五马分尸,他也不会吐露半字,我犯不着为他枉费心机。”

天鸣苦笑不语,龚泰瞧瞧二人的脸色,“哈哈”一笑,道:“二位,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礁石距北岸甚远,距南岸也有廿余丈,岸上古木参天,阖无人迹。龚泰二人的水上功夫炉火纯青,挟带二个人泅渡廿余丈距离毫不费力。

四人登上南岸,升起篝火烤干了衣袍,已是黄昏时分。龚泰猎得几只山鸡野兔权当晚餐,匆匆食毕,当即就道。

眼前林海莽莽,人迹罕至,根本没有路,全凭经验摸索前行。

翻过两座大山,暮色四合,夜幕降临,林中视物模糊,兽吼之声此起彼伏,阴森森鬼气冲天,令人毛发森立。

卫降雪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临这种恐怖莫测的世界,不觉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天鸣的手臂,战兢兢亦步亦趋。

龚泰也是初临此地,只知道在小姑山附近,具体位置,天太黑,无法辨认。

他趋近天鸣身侧,压低嗓音道:“小姑山极有可能是太阴教的巢穴所在之地,要格外小心……”

小心也没有用,话音方落,怪响入耳,脚下陡然一虚,身躯电也似腾空,一张巨网闪电般合拢,英雄落网,一网打尽。

天鸣一声虎吼,扣住网眼,功运双臂骤然分张,用上了全力。

“嗤……”一声轻响,网破鱼落。

说时迟,那时快,这瞬间,大团香雾从四面八方滚滚涌出,霎时将四人团团裹住。异香入鼻,四人全身一软,神志模糊,头重脚轻全倒下了,倒下便不省人事。

太阴教的飞帖快速秘密地向四面八方飞传,众门徒放下手中的杂务,,从四面八方向总堂聚拢,所有通向总堂的密径、大道、关隘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甄护法与大姐等一行数十人,踏着密径匆匆向回赶。石缝中闪出两名小喽啰,行参拜大礼。

甄护法摆掌道:“二位不必多礼,请起!”

二喽啰依言站起,甄护法问道:“二位可知,教主十万火急,催促本座连夜赶回,所为何事?”

一喽啰躬身道:“回禀护法,太白神龙已经落网,教主为防群雄来犯,因而召回各路弟兄严加防范。”

甄护法与大姐闻言,一喜一忧,不动神色。

太阴教总堂设在小姑山深处,一座插天奇峰之下,占地百余亩,巨石围墙高达二丈,犹如一座城堡。

城堡面临绝壑,背依峭壁,东西两面是陡峭的山坡,坡上怪石林立,形如迷宫,唯一的通道是一条宽仅数尺,曲折复杂的石缝。石林中机关遍地,鬼神难测,一步走错九死一生,陌生人进入寸步难行。即便能侥幸走到城堡前,墙头的强弓硬弩和大型机弩,也会令入侵者有来无回。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过,固若金汤。

这里原本是排帮的总舵。

排帮开山立派,已有数百年,但凡在大江上吃水上饭的牛鬼蛇神,十之六七是排帮门下。该帮几度兴衰,鼎兴时节,人数超过十万,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无所不包,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作奸犯科无所不为。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也不可避免地被奸细渗透进来。

半年前,白云山庄伏蛟堂里外应和,大举攻入,扫庭犁穴,捣毁了排帮总舵。之后,太阴教趁虚而入,鸠占鹊巢,大兴土木,其规模较之先前更大更坚固,防卫更严密了。

甄护法一行进入总堂,各自散去。甄护法穿房越舍,来到一座精致的小院中。

“甄护法回来了?”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黑衣妇人躬身相迎。

“唔,贾总管,教主安在?”

“回护法,教主正在静室练功。”

甄护法心知一时半刻无法晋见,转身欲走,忽又回身,道:“贾总管,据闻黑煞业已就擒,可有此事?”

黑衣妇人乃是内堂总管,专司教主的饮食起居,以及钱粮调度等等琐碎杂务,官职不大不小,对外部事务概不过问,也不能过问。

贾总管道:“确有此事。”

甄护法四顾无人,语音一低:“贾总管可曾见过此人?”

贾总管道:“不曾见过,黑煞落网之后,由秘道直接送进了璇玑洞。”

璇玑洞是总堂要地,除了教主及其几位心腹,无令不得擅入一步。

甄护法深沉一笑,话中有话地道:“黑煞之名,在江湖上如日中天,贾总管何不前去见识见识?”

“甄护法此言何意?”贾总管目光一凝。

甄护法道:“所谓黑煞,便是太白神龙。”

“我知道是一个人。”

“你可知黑煞是何人之后?”

“这倒不知。”

“此人便是当年威震江湖武林的追魂雷霆的长子……”

“什么?”贾总管全身一震,脸色苍白如纸,结结巴巴道:“他……姓甚名谁?”

“他叫雷天鸣……”

“天啊!”贾总管打个趔趄,霎时心潮汹涌,一幕幕往事,电一般从心头闪过,尤其那张可爱的小脸,令她朝思暮想,魂牵梦绕。

猛然间,她的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能捧住那张小脸热烈地吻他,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永不分离。

甄护法将她的脸色变化尽收眼中,不动神色地道:“你身为教主的心腹,应该知道教主为什么要殚精竭虑,不惜代价地将黑煞擒来……”

“作孽啊……”贾总管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她定定神,语音艰涩地道:“甄护法鞍马劳顿,请去歇息,待教主出关,我即去禀报。”

“多谢!”甄护法暧昧一笑,告辞走了。

“鸣儿……”贾总管悲哀地呻吟,掩面啜泣不已。

与此同时,小慧与小神童五人,踏着荒径向东急赶。五人上岸之后,在山中露宿一宿,全然不知天鸣等人已经落入太阴教手中,但小慧已经听到了教中紧急召集门徒返教的秘密讯号。

这一带山高林密,只有一条隐秘的小径,直通太阴教总堂。南边是无边无涯原始林莽,北边十余里外是大江,沿岸奇峰耸立,峭壁入云,船只无法靠岸。

小慧不打算将小神童带往总堂。教主要的是黑煞,而非他的同伴。将小家伙带去简直是环蛇添足,甚至会弄巧成拙惹火烧身。因此,她打算将四人带出深山之后便各自东西。

来到三岔路口,小慧停住脚步,说道:“此地已是本教地盘,再向前去,会惊动路桩。四位从这条小道直奔东北,可抵江边,那里有一个小渡口,常有船只停靠……”

笑笑脸色一沉,截口道:“丫头,我哥哥生死不明,这一切你难辞其咎,你就这样赶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