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贝希村东路口,躁动的不明骑兵被瘟疫成功吓住,高大猎户亲自上高地察看。反复检查,最终确认并无蒙古人踪影,强忍不快,跃马返回空地。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仨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争辩,不敢反驳,硬着头皮挨训。
等祖宗八代被反复问候若干遍,趁老大喘气的机会,小头目方低声插言,“末将不相信没有外人,夜里侦探时,村内明明还燃着烛火,而且,那棵大树下设有暗哨,不可能一夜间发生瘟疫……”
“你去看看……”皮笑肉不笑,高大猎户冲远处的老者不住招手,等人奔至,“村长,,你真能确认?别怕,我们是蒙古骑兵,特来侦探乃蛮人的布防,也不妨告诉你,本将乃蒙古征西将军周文龙,也是高昌和蒙古驸马,爱民如子,绝不为难百姓……”暗使眼色,“这位千户长不惧风险,欲入村查看,你带他进去,或许我们能找到消弭瘟疫的办法?”
“小民叩拜驸马……爷……”眨眼醒神,跪下的老村长窥望一会,话语间露出极度的恐惧,“此瘟疫非常奇特,感染三日后才发病,一旦病发,速度奇快。事先毫无所觉,等察觉已茶水不进,也无药可治,惨嚎一夜后命归黄泉。所有百姓连夜撤出,投奔各自的亲戚,小民正准备入城禀告官老爷,您来了实在太好,请带我们逃离此地,村民们将永生感恩戴德,恕小民实在不敢返村!”
进退两难,小头目偷窥脸色犯青的主将,咬咬牙,“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为解救百姓而来,自当冒险查探,你们都等着,本将去去便回!”
冷眼旁观,膝盖跪得酸麻,老村长强自忍耐。仙人果真洞察天机,这帮混蛋摆明冒充,击毙黄狗毫无疑问为其所为,沉思片刻,昂首献计,“驸马爷,为了您的安全,小民建议,您赶紧率兵撤离村口,如果方便,请带上我们,不知是否太唐突?”
“这个……这个……”尴尬不已,高大猎户打起哈哈,“本将军务繁重,恐怕无法带尔等上路,这里有一些干粮,让乡亲们过来取食……”挥挥手,“你俩去附近巡逻,查看是否有乃蛮兵踪迹,一经发现,马上回报。本将一定为民做主,斩杀这些……这些人……”不便骂自己,唯有含糊其辞,暗暗冲两军士眨眼,“百姓中或许藏有乃蛮人的眼线,为以防万一,一律严格盘问,一经查出,休怪本将翻脸无情……”
“驸马爷,请恕小民斗胆……”不敢起身,豁出去的老村长挺挺略显佝偻的腰身,“本村村规严苛,无论何方兵将,一律不得宿营村内。而且,先人留下祖训,不许任何村民投军或者变相为兵,否则乱棒打出,余生不得返村。所以,您所说的眼线绝不会出现,小民以身家性命为村民担保。望驸马爷明察秋毫,放我等离去,小民感激不尽。”
“不行——”沉下脸,蛮横无理的高大猎户转向被包围的诸多壮汉,话语间透出凛凛杀机,“本将绝不滥杀,但也不会容忍作奸犯科之徒脱逃……”马鞭所指,杀气腾腾,“勇士们,奸细就在这批人当中,给我一一细查,只要证据确凿,当场斩杀!”
“素闻驸马爷爱民如子,从不枉杀无辜,料想确有其事……”眼见情势危急,老村长以退为进,“不知奸细之说从何而来?您所说的证据以何为凭?小民愚钝,请驸马爷明示!”
“这个……证据……证据当然以事实为依据,本将掌握第一手内情,乃蛮兵曾广布眼线,联络靠密函和颁发的铁劵,现场一查便知……”自圆其说,高大猎户冷冷斜睨老汉,“你的嫌疑最大,来人,剥下此人衣装,遍查全身,不得有误!”
“不用劳烦诸位勇士,小民自己来……”一脸平静,老村长冲躁动的壮士团吼一嗓子,“都别动,驸马爷一片好心,绝不会颠倒黑白,众目睽睽之下,想必……想必看得清楚明白……”一边说,一边麻利脱衣,须臾间,人已变为初生婴儿状态,倒提衣物,发力抖动,“没有密函,也没有铁劵,驸马爷,小民是清白的!”
眼看老村长被羞辱,空地中的壮士团骚动不安,高个须发贲张,暗拔腰刀,作势拼命。中年人死死拉住,贴耳叮嘱,“别擅自做主,老村长忍辱负重,只为我等,观察形势,找出合围圈的薄弱处,以便随时突围!”
“本将实乃迫不得已,追兵众多,不得不防……”挥挥手,高大猎户不以为然,“或许早扔入荒野,兄弟们,四处搜!”
快速穿好衣物,恢复镇定的老村长皱紧眉宇,低头斟酌脱身之计。这帮畜生摆明找茬,若继续任其折腾,恐凶性大发?冷静思索一会,高声禀告,“驸马爷,小民猛然记起一事,不知您有无兴趣听一听?”先斩后奏,冲高个和中年人发力招手,“嗨,你俩快过来,昨晚你们不见过大批猎户吗?”
注意力被成功吸引,所有兵将停下动作,目光投向奔跑的两人。高大猎户暗自窃喜,装出淡定的模样,“哦,说来听听,这帮人有多少?奔哪个方向而去?”
一直等两人奔近,低声喝令跪下,胸有成竹的老村长不慌不忙开腔,“回驸马爷,小民当然知道他们去了哪,不过……”卖个关子,“此村不宜久留,一旦感染瘟疫,势必连累所有勇士。小民虽老,但身子骨还硬朗,我怀疑,这批猎户由乃蛮兵伪装,正在寻找贵军。不如这样,我带诸位背道而驰,避开这帮混蛋,让村民们自行散去,各奔西东?”
“哼,不用背道而驰,本将正在寻找这群猎户,敢冒充我大军,败坏我蒙古骑兵的赫赫威名,无论其人数多少,一律斩尽杀绝……”看一眼惶恐叩头的三人,高大猎户挥挥手,“也罢,念尔等遭遇天降横祸,本将不予追究。你,赶紧带路,我们连夜追击!”
“听见没有?驸马爷已经赦免尔等,还不谢恩?”眨眼示意,老村长一语双关,“避开畜生,收拢人心,我非常安全。勇士们贴身保护,驸马爷神勇无敌,杀光敌兵指日可待。”
“小民叩谢驸马爷的大恩大德!”边叩边偷空扭头,中年人用眼神探询。
努努嘴,老村长叹口气,“快走,小心瘟疫,跑得越远越好!”看着壮士们安然融入夜幕,故意装出着急的模样,“驸马爷,事不宜迟,估计这帮混蛋没跑多远,他们……他们奔正南而去……”
“全体勇士上马……”凶相毕露,狡猾的高大猎户指指仨兵将,“你们贴身保护老村长,一路上不得出现任何纰漏,否则力斩无赦,出发——”
高地冷寂,人去帐空,摇曳的月影把孤单倾情泼洒。空无一人的村庄内,四处游荡的小动物比比皆是,终于有机会当上主人,一个个肆无忌惮。你追我赶,爬房蹿梁,飞檐走壁,到处寻找村民们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喧嚣的场景一直持续,房舍中,屋顶上,搓板小路下,甚至田间地头,数不胜数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吱吱吱、咯咯咯、喵喵喵、汪汪汪、嗡嗡嗡、嗷嗷嗷各种声响有如大合唱一般,流窜的大大小小黑影把村落变为欢乐的海洋。
天破晓,人影绝,曲折的小巷显得更为幽深。村东路口,老树巍然伫立,忧郁而深邃的目光俯视着苍茫大地。房舍后,绿叶依依,芳草碧碧,几许笋竹破尘泥。山岗下,晨露淅淅,松柏离离,一缕金光穿天际。温暖的阳光撕破黑暗,将勃勃生机洒遍村庄和田野,遍地可见的瓜果架下,迎风飞舞的藤藤蔓蔓卯足劲,一个个比赛起谁长得更快。
乌什城西门,狐假虎威的众多军士吆五喝六,“你他妈是聋子还是哑巴?脱呀,再不脱老子们不客气了……”五名兵士一拥而上,挥舞腰刀,寒意迅速弥散。
“各位军爷,我这位兄弟的确是个哑巴,耳朵半聋……”冲主将暗暗眨眼,早有准备的兀曷赤拱手送上几只猎物,“这些野味为小民今早所获,非常新鲜,请品尝。如觉得滋味不错,小民明日再送,我兄弟不慎摔下马,额头磕破,胡乱包扎,惊吓军爷们,小民深感不安。为生计所迫,不得不换点银子,望宽恕一二……”捅捅推车的老汉,“您求求军爷,放我们入城,兄弟急需医治,耽搁不得!”
“啊……哦……”含糊不清的腔调飘出,周文龙单膝点地,埋头递上野物,暗自庆幸。幸亏早将金锁宝刀以及零零碎碎的小物什一并交给王鼎,紫金弓也被置于树冠之上,否则难免暴露。扭头窥探惊惶的老汉,轻轻点头,用沉稳的目光予以鼓励。
毫不客气接过野味,小头目骂骂咧咧,“妈的,又聋又哑,难怪毫无反应……”看看壮实的身板,咂咂嘴,“真可惜,如此年轻已成残废,不然还能投效我大军,滚!”
主动帮老人推车,小将健步如飞,三人火速入城。进入偏僻小巷,将所有猎物强行塞给诚惶诚恐的老汉,两人掉头溜之乎也。轻车熟路,兀曷赤奔向军营,在所经过的拐角均用刀刻下夸张的鸟头图案。模样似鸟非鸟,刻意雕出的鸟眼内还留有三角形标识,如不细看,难以觉察。
心领神会,瞅着左右无人,周文龙悄声询问,“此乃联络暗号吧?这么小,贵师兄能看出?”
“一个或许不行,但连成串师兄肯定能察觉,他只需按照鸟头的方向一路循迹而至,我们即可安然无恙会合……”前后左右窥探,兀曷赤低声请示,“驸马爷,您打算如何侦探敌营?询问敌兵不可能,入营风险更大,道听途说还不如不来?”
暗暗窥望远处的兵营,小将悄笑,“守株待兔,咱静下心等待落单的敌兵,擒获一人即可问明状况,但必须为将领,官衔也不能太高!”
火热的阳光把大街小巷烤得吱吱冒烟,破损的石板路面热浪袭人,来回奔忙的人群随着日上头顶越来越稀少,做买卖的吆喝声也显得有气无力,“走过路过的乡亲们,都来看一看,瞧一瞧,这里有最新鲜的烤羊肉,味道不好不要钱,来来来……”
“您渴不渴?早饿了吧?要不我去弄点饮食?”看着挥汗如雨的主将,兀曷赤歉然一笑,“我认识一名屠夫,其所在店铺离兵营不远,您耐心等候,末将去去便回?”
“不必,军务为重,瞧……”指指兵营门口指手画脚的壮汉,周文龙顿时忘记饥渴,“但愿这小子出营,别让我们等太久……”
仿佛心有灵犀,呵斥一顿值守兵士,壮汉摇摇晃晃奔出军营。旁若无人顺大街缓行,一路哼着不堪入耳的小调,头也不回直奔街头酒馆。暗暗跟上,两人不时回望身后,确认猎物单独行动,随即进入喧闹的酒馆大堂。人流奔进涌出,神色各异的食客和三两个酒保来回穿梭,高谈阔论,低言私语,胡吃海喝,细酌慢饮,酒馆一楼一派繁忙景象。
也不坐下,匆匆扫视一遍,没发现目标。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同时投向擦得发亮的楼梯,暗暗点头,冲迎过来的酒保努努嘴,周文龙示意行动。心领神会,兀曷赤将殷勤备至的酒保拉到一旁,尽量压低嗓音,“兄弟,刚才是否有一位军爷来过,身材……模样……”简短描绘,语气急迫,“我俩刚刚送猎物去军营,急需结账,值守营门的兵爷让我直接来酒馆找人。实不相瞒,我兄弟受伤,也饥渴难耐,等拿到银子,来酒馆好好吃一顿,有啥招牌菜一律端上来,我们的猎物非常多,足有一大车呢……”
“哦,您所说的军爷在二楼雅间独饮,要不,我带两位上楼……”当然不会放过潜在的客户,酒保口若悬河,“我们这的招牌菜多了去了,涮羊肉、烤牛丸……”麻溜爆出一大串菜名,唾沫星子溅了人一脸。
“您忙得脚不沾地,干脆我们自己去找,军爷在哪一间?”恨不得一巴掌扫过去,兀曷赤勉强堆出一脸笑意,“到时您推荐一下,我兄弟没进过城,若吃得满意,以后一定经常光顾。”
“听涛间,就在东南拐角处,上楼梯往右转,最靠里的那一间……”还没说完,忙碌的酒保迎向又一拨食客,“几位请,雅间大堂随便选,我们这的招牌菜有……”
上楼梯,两人直扑二楼,顺着指点,很快找到所谓的听涛间。隔壁房间,觥筹交错声络绎不绝,楼梯中,踉踉跄跄的醉汉和酒足饭饱的三三两两食客不断上下。暗指楼道,手按腰刀,周文龙靠近房门。
默契的兀曷赤转身伫立,守住必经之道,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