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唱晚,疯长的春草肆无忌惮,捎带牵牵绊绊的思念向四面八方延伸。素雅的房间内,一个翩翩倩影正对镜梳妆,泪痕密布的鹅蛋脸上露出少许哀愁,寒意一闪而过,转眼被微笑取而代之。既然月儿和翟姜能获得宠幸,凭当初裸身相对,自己也应获此殊荣。涂胭擦粉,仔细检查装扮,唯恐出现任何纰漏。
默默忙碌中,夜幕笼罩宅院,一切也准备就绪。对镜端详俏丽容貌,甚至脱衣一一查看周身肌肤,确认毫无瑕疵。穿衣坐下,秀眉紧锁,人再次陷入深思。与其漫无目的等下去,还不如赌一把?赢,则初步完成计划,输,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双亲。生为女儿身,只能借人上位,何况,仇人身份不俗,凭武力取其性命断无可能。
风,吹熄恨意,星光,照亮充溢欢声笑语的雅房,照例酒肉穿肠过,两兄弟边吃喝边闲谈。心有所思,趁人不注意,年轻小将倒掉杯中美酒,“来,兄长,我们干……”虚晃一招,“如此说来,一切只是传言,曷思麦里并未亲口承认?也不曾独贪战功?”
“当然,为兄此番前来,也是为调查此事。大致猜到义弟所踪,特意入府一探,果真一举中的。曷思麦里正奉诏率兵赶赴蒙古,必然途经此地,到时只须对质一番,一切自会真相大白……”大口大口倒酒,怯薛军头领不忘提醒,“义弟,你惹下大麻烦了,帖木儿百户长告你滥杀我怯薛军将领,大汗为此震怒。为兄当然不相信,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怎么去惹他?难道对其父身份毫不知情?”
偷偷倒空酒杯,一脸无奈的小将暗自苦笑,“小弟的确太鲁莽,为一个小小的北院大王,而贸然得罪帖木儿百户长。如今想来,实在……实在愧对父汗和母后的栽培,当然,也辜负了兄长的嘱托,还劳烦父王不远千里奔波,文龙……嗐……”
摇晃酒杯,小将满脸愧意,“其实也没什么,只因帖木儿麾下大将擅自拘押我侍卫团,打伤多半人不说,还恶语相向。小弟一怒之下才出手教训,一位兄弟见情势危急掷刀相救,最终变成帮倒忙,所以……” 轻轻摇头,“这名兄弟已被百户长派人追杀致死,小弟……小弟……唉,具体缘由一言难尽,长皇子殿下知晓一切,若谈责任,大家各负一半。”
“原来如此……”一口喝干,咂咂嘴,静静思索一会,千户长转忧为喜,“临行前,皇后曾反复叮嘱,要求查清来龙去脉。这样,为兄明日返程,将此前因后果禀明大汗。亦都护近日也会赶赴蒙古,听闻长皇子殿下也奉旨返回草原,齐心协力之下,大汗或许会网开一面?”
“唉,也不瞒兄长,小弟……小弟……”悄然靠近,贴耳吐出实情,年轻小将惶惶不安,“小弟已将帖木儿派往谦谦州的两名密使先后斩杀,此事……此事发生在长皇子殿下的眼皮下,殿下已严密封锁消息,还望兄长严守此机密,帮文龙一把!”
“啊,义弟,你……你也……也太大胆了些……”吃惊不小,紧张的千户长差点打翻酒杯,“嗐,这可如何是好?接连斩杀怯薛军将士,大汗岂会轻饶?你呀,怎能如此冲动?也不想想后果,让为兄咋帮你?”责备归责备,但也无可奈何,“事情已发生,眼下只能考虑如何善后……”
眉头皱得能拧出水,冥思苦想一番,暗暗叹气,“也罢,谁让我们做了安答,为兄若不帮你,岂不枉为男人?”贴耳嘀咕,“殿下既然肯相助,一切好办得多,此事犹如没发生过一样,为兄只管装聋作哑。谦谦州毗邻边境,失踪一两个人也极为正常,你知我知殿下知,瞒过大汗即可。请叮嘱麾下将士,保守机密,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即便有人揭发,凭为兄和殿下联手,想必并无大碍。”
“谢兄长,干——”喝下一大口货真价实的葡萄酒,年轻小将展眉一笑,“时间无多,兄长赶紧去探望两位嫂嫂。等曷思麦里抵达,小弟再随其一同赶赴蒙古。哦,此事不必告知三殿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控制。”
“好,就这么定了,义弟,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如果大汗怪罪下来,还须咬牙承受。为兄敢担保,最多施以皮肉惩罚,大汗绝对手下留情。毕竟,大婚在即嘛,总不会闹出一个笑话吧?”放下酒杯,拱拱手,猴急的千户长飞奔而出,眨眼消失在夜幕中。
定定神,回想一会,愁肠百结的小将不停兜圈。去?还是不去?万一?打个寒噤,紧紧衣领,大步出房。巡逻的家丁和痊愈的兵将也不敢询问,纷纷弯腰施礼,“驸马爷,天气寒冷,小心着凉…… ”
“多谢,你们也小心些,不用管我,好好帮千户长放哨。哦,被我们救出的那群少女住在哪?本将得看望一番……”兜个大圈,苦笑的周文龙抬眼望天,装出欣赏夜景,“嗯,不错,良辰美景,春夜溢香,的确怡人之至。对呀,还有那几名婢女和轮台城的守将遗孤,都住在哪里?难得回来一趟,也该探望一番……”欲盖弥彰掩饰真正目的,“白日忙于公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嗐,真没办法……”
“末将带您去!”自告奋勇带路,一名金国十户长满脸殷勤,“驸马爷,请!”一路前行,逐一指出众女居住地,不忘恳求,“末将的伤势早已痊愈,很想归队,请驸马爷恩准!”
“可以,我们不久后即会披挂出征,好好站好最后一班岗。嗯,等替换的兄弟赶到,你率部赶赴虎思翰耳朵!”支走还在套近乎的将领,辨认一番,舒缓一下不安的心情,周文龙悄步走向认准的偏僻宅院。
犹豫再三,徘徊不定,放不下心的多情郎最终还是轻叩窗棂,“燕云,睡了吗?”
门,悄然洞开,一脸泪痕的苦人儿喜极而泣,“奴——”嘴被捂住,人也被半搂半抱拖入房间。眨眨眼,做贼心虚的小将去而复返,探头张望一会,关紧门闩。床铺旁,泪眼相望,两人谁也不说话,千言万语化作相互整理头发的动作。
早作好一切准备,麻利帮情郎脱衣,自己也随之寸缕全无,颇具心机的耶律燕云一头拱入怀抱。“周郎,请让奴婢——”出声不得,只因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人也软绵绵倒下。相拥入锦被,用默契眼神和越来越熟练的动作交流,两人在烛火下上演一出周瑜打黄盖的默契大戏。
院落外,亲自秘密跟踪的伊玛木暗暗叹气。驸马爷果真多情,月儿想要出头,只怕困难不小?皱紧眉宇,低头苦想对策。没办法,只能利用地利条件,想方设法多安排月儿侍寝。初尝禁果,自然食髓知味,驸马爷必定乐此不疲。只要月儿能先一步怀上麟儿,不敢跟两位公主争宠,但打败这群女子理应问题不大。毕竟,驸马爷已把此府当成家。
寒风掠过田野,掠过伊州城,掠过静谧的宅院,把相思和寒意一并扩散。烛火摇曳处,呢哝私语越来越轻,越来越小,乃至音息全无。默默盯视良久,叹口气,老者转身离去。能获得众多美人青睐,证明驸马爷颇具女人缘,配以无敌魄力和非凡智谋,必能成就一番大业。月儿的竞争对手虽多,但除去两位公主,凭借天时地利人和,余者不足为虑。
郁闷的心情渐渐缓解,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捷,绕开巡逻人员,谨慎的伊玛木大人悄然摸回正房。嘀咕一番,夫妻俩协商好下一步计划,让月儿朝夕不离驸马爷左右,无论如何也要怀上麟儿,以确保日后不可动摇的地位。
一夜缠绵,天色微亮时分,酣睡的年轻小将被痒痒的感觉弄醒。娇羞满脸,丰满美人一面上下骚扰,一面贴耳提醒,“周郎,不早了,请回房吧?奴婢身份卑微,还须顾及各位姐妹的感受……”
揉揉睡眼,亲上一大口,睡意朦胧的多情郎小声嘟囔,“让我再睡会,好不好嘛?”
“恐怕不妥,奴婢可不敢独霸驸马爷,天亮后若被他人发觉,会影响您的声誉……”回以深吻,一脸不舍,丰腴美人轻轻推搡,“起来,别睡了,周郎——”
“唉,你呀,尽瞎担心……”说归说,打个哈欠,上上下下反复摸探好几遍,无奈的小将翻身下床。胡乱穿好衣物,俯身来一个亲吻,“唔……燕儿,你再睡会……”掖紧被角,眨巴眼睛,“这下放心了吧?可不能再做傻事,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别胡思乱想,嗯?”
“奴婢……奴婢再也不会了……周郎,如果不这样逼迫,你会……会这样……做吗?”面似桃花,美人儿一脸期待,“能否告知实话?”
“以后单独相处不许再自称奴婢奴婢的,就叫燕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年轻小将轻笑,“还真难说,但并非为其它,只因担心你的安全。孤苦伶仃一人,若失去保护,如何让人放得下心?记住,我会将此事告知伊玛木大人,但其余人不会知晓,以免给你带来伤害……”亲吻额头,“乖,赶紧睡!”
“燕儿遵命,周郎,快回去吧!”闭紧媚眼,撅起小嘴,美人儿来一个深深吻别,“请周郎以后别挂念燕儿!”
依依不舍出院落,看一眼天色,一路东躲西藏,多情郎悄悄折回雅房。犯一会痴,愣一会神,叹一会气,人慢慢脱衣躺下。宠幸燕儿,一半为怜悯,一半为无奈,至于喜欢与否,恐怕连自己也弄不明白。连续奋战,困意上涌,人悄然入梦。
送走结拜兄长,此后近五天,一律由月儿担纲贴身护卫,走到哪跟到哪,年轻小将再也没有机会偷腥。乐不思蜀中,派出的前哨很快带回努伊儿,并告知另两人也已经找到,正在返回途中。极力安抚,询问细节,派人精心照料,多情郎感概万分。果真猜错,一切均为王后所为,婷儿毫不知情。
两名侍女随后抵达,照例安抚,先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许以下次回家即宠幸的承诺,周文龙被迫变成一个花心大萝卜。十五天后,回鹘百户长曷思麦里率部赶到,大萝卜自然免不了尽一番地主之谊。对独贪战功之事只口不提,派马素仆先期赶赴蒙古报信,想方设法暂时拖延几日。实在耐不住催促,临行之夜,支走月儿,年轻驸马爷单独召见救命恩人。
抱头痛哭一场,诉说离别后的点点滴滴,卿卿我我的两人再续前缘。倚仗年轻,一夜奔忙,不曾合眼的周文龙累得几乎瘫倒。休憩少许,天色大亮时分,交代完巨细,辞别哭成一团的女人帮和岳父岳母,大萝卜率同样不舍的二将和部分勇士出东门。两军会合一处,过树林,穿山岗,一头钻入群山耸峙的山谷间。
紧赶慢赶,五日后,一行人顺利抵达矗立于克鲁伦河河畔的大翰耳朵。余部留下,两位先锋官并头直奔金怅。早等候已久,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冲曷思麦里摆摆手,“你,在怅外候命……”挤眼一乐,“驸马爷,请,皇后稍后便到!”
惶惶入怅,匆匆扫视一眼,周文龙大吃一惊。大汗自不必说,四位皇子分列左右,速不台千户长居然也在。另有一名留‘婆焦头’的魁梧老者正虎视眈眈死视着自己,熟悉的儒雅军师一脸担忧,暗暗摇头,也不知在提示什么。低下头,轻轻跪下,话语略显惊惶,“儿臣周文龙拜见……父汗……愿父汗洪福齐天,永享天年——”
“来人,把周将军拖出去先鞭打二十……”一脸寒霜,正襟危坐的草原雄狮断然挥手,“谁也不许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