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岑寂中,冷风扑面,两支幽灵般的细长黑影已飞抵咽喉。
经历过太多危险,人反应神速,刀面护颈,同时后仰。一招铁板桥,“咔嚓”反向叠压的尾椎骨骼发出轻响,一时只觉得头重脚轻。“铮铮”两声脆响,弯刀和面罩同时遭受重击,“嘭”铁板桥变成平沙落雁,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弯刀脱手,大脑一时晕晕乎乎。
乃蛮兵设有暗哨?即刻醒悟的周文龙惊出一头大汗,翻身爬向门楼,顺手抽出另一把腰刀。万籁俱寂的夜晚,震动非常刺耳,楼顶飘出的响动惊醒楼下半梦半醒的守军。二楼、三楼、四楼同时响起吆喝声,“去顶楼看看,有人摔倒吗?怎么声音那么大?”
不敢冒险站立,周文龙矮身闪入门楼,沿楼梯飞一般奔下。睡得迷迷糊糊,也压根没料到敌人会从楼顶发动攻击,懒洋洋的一帮军士不住嚷嚷,“半夜三更,吵啥吵?还让不让人……”
借助摇曳的烛火,一眼看清楼内猎物所处位置,小将旋风般扑上。倒垂的腰刀斜斜划过一名军士的胸甲,势头不减,狠狠劈向紧邻的一位迷糊蛋。胸甲和衣物同时裂开,腹部赫然露出一道深深的刀痕,血,狂飙,人,一脸不相信。迷糊蛋更惨,头盔被劈成两半,死不瞑目的双眼被迫分居,人无声无息倒下。
轰然炸窝,乱套的军士到处寻找兵器,乱哄哄的嚎叫络绎不绝,“鬼……鬼杀人了……”
之所以带上青面獠牙面具,要的就是如此效果。抓紧绝佳机会,周文龙抡开腰刀,先近后远,以精准的绝杀稳步推进。本未恢复清醒,也不曾怀疑关楼上冒出敌人,狰狞面具更摄人心魄,乃蛮兵的抵挡基本无效。一会工夫,十名值宿的军士被全部斩杀。趁势砍翻躲在瞭望孔下的最后一名敌兵,浸泡在血水中的弯刀也变成卷刃菜刀。
楼梯传出一阵乱响,三楼的军士一窝蜂往上冲。换兵器,兔子般窜到楼梯旁,单手拎起一名还在抽搐的乃蛮兵,周文龙奋力掷出。轰隆隆一声,冲锋的人群相继被撞倒,骨碌碌滚下楼梯。
索性放下重剑,把人当成兵器,小将连续抛出人肉兵器。烛火早已熄灭,透过瞭望孔射入的夜光若有若无,血水漫天飞溅,尸体纷纷坠下,恐怖的场景吓傻冲锋的乃蛮将士。
“鬼,是鬼,大家快跑,冤魂野鬼索命来了……”随着一声怪叫,一名胆小的军士扔兵器,撒腿溜下楼梯,“再不跑来不及了,跑呀……”
怪叫蛊惑人心,本已惶惶不安的兵将一下子将楼梯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你争我抢,“让……让开……再拦着我要……”黑暗中看不分明,出拳的出拳,使脚的使脚,施展平生绝技,只求打出一条逃生通道。局势乱成一团,周文龙乘机追踪,“嗷————”一声凄厉的嗥叫,连砍带劈,瞬间放翻一排。
二楼早变成地狱,万户长的杀招更为凌厉。步伐轻盈,一步杀两人,等走到五步,楼板上已倒下一大片。被气势镇住,最后两名军士拔脚便溜,刚跑到楼梯旁,齐齐飞出的两把弯刀如影随形而至。“哧哧”两声轻响,愣愣的目光看着胸前冒出的滴血刀刃,失去平衡的两人同时滚下楼梯。
随手掏出护身短刀,万户长倚靠楼梯扶手飞跃而下。一楼灯火通明,被惨叫和响动彻底惊醒的兵士摆出迎击阵势,也不知谁嚷一嗓子,“上,大家一块上,敌兵只有一个人,不用怕……”齐齐围上,混战瞬间展开。能当上万户长,战斗力毋庸置疑,明亮的烛火默默充当监事,冷眼看着围攻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倒下。
烛无语,泪纷流。
预定埋伏地点,茂密的草丛中,千户长赤盏合烈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取下衔枚,低声怒喝,“谁,谁在放箭?刚才哪个混蛋在擅自放箭?难道没看见那是周将军吗?即便看不清红带,也能认出那副面具,到底是谁?”
无人吭声,草丛一片静寂,趴在地上的一帮兵将相互对望。半晌,刘安千户长幽幽应答,“是我,我看花了,还以为是敌兵!”
级别一样,解释也合情合理,赤盏合烈只能息事宁人,“下次看清点,万一周将军出事,如何完成任务?”悻悻回望一眼,压低嗓音,“我明明看见飞出两支,还有谁在放箭?”
黑暗中,空出的弓弦早被主人放入箭支,再也无人回答。沉默,再沉默,晃动的草丛也保持缄默,气氛无形变得紧张。
大敌当前,千户长强忍愤懑,“谁要再敢擅自放箭,休怪我赤盏合烈翻脸,军令如山,压根不需要解释……”半威胁半警告,“只要违令,立斩不赦,它可不分对象,兵将一视同仁!”
好险,差点暴露?暗暗警告自己,千户长刘安一脸惶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会找到机会手刃仇人,不用如此着急?模模糊糊中,南蛮小儿似乎中箭,搞不好大仇已报?阴晴不定的马脸微微抽搐,极力平缓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另一处草丛中,有人同样暗自窃喜。
所有弓箭瞄准关楼,埋伏的兵将等待冒头的敌兵。惨叫和剧烈震动不断随风飘至,但主将早交代过,不得擅自靠近关楼。按捺住揪心的焦虑,赤盏合烈心急如焚。
月头渐渐落下,惨叫也慢慢降低,实在熬不下去,挥挥手,“给我瞄准所有瞭望孔和门楼,一旦出现敌兵,直接放箭……”压低声音,“高昌勇士们,随我出击,上——”
一个个黑影窜出草丛,转眼越过高低不平的洼地和土包,分两列紧贴山脚,悄悄抵近紧闭的城门。
尽管乏力,也头晕眼花,彪悍小将依然勇不可挡。一柄重剑舞得呼呼作响,凡被扫中者一律当场毙命,吓昏头的乃蛮兵还没彻底醒悟,十个人就已倒下八个。血水纷溅,惨叫时断时续,最后两名兵士总算回过神,同时扑上,“还我兄弟,纳命来——”
重剑脱手,直接洞穿前面兵士小腹,继续前行,一头扎入后面兵士的腰腹深处。两个男人,一串蚂蚱,不歪不斜,浑似静立的肉串。“嘡啷”兵器先后坠地,惹出一点火星,转眼被暗黑吞噬。
不敢擅动,暗暗蹲下,周文龙静听周围动静。一楼的殊死搏杀正激烈展开,被波及的烛火纷纷熄灭,东边倒人,西边翻影,现场乱糟糟一片。
突击人群一路疾进,很快到达楼下。纷乱的惨叫和兵器撞击的闷响不断飘出,试着推城门,效果可想而知。众兵将一个个恨不得跳脚,但一时也无可奈何,蹲在门下,暗自等候佳音。
不行,万户长正孤身奋战,得去帮他。胡乱摸得一把朴刀,周文龙毫不犹豫冲向楼梯。眼看靠近,地上一名装死的辽兵瞅准机会,挥刀猛砍,凌厉的刀锋直扑膝盖。听风辨影,人蹬地腾跃,落地后一个前滚翻脱离险境。“咚”面具撞上墙板,眼前金星直冒,转身,冲认准的方位掷出朴刀。
“啊——”惨叫预示突击得手,拔短刀,人飞身扑下二楼。光线渐渐明亮,蹲在楼梯旁观望一会,果断下楼,“万户长,我来也!”
倾覆的烛火引燃兵士栖身的草席,火势渐大,视线非常清晰。越杀越勇的副将头也不回,“快,挡住他们,我打开城门!”
捡弯刀,一个冲步,周文龙悍然加入战团。舞动的刀影逼退试图上前的乃蛮兵,万户长趁机卸下粗大的铁门闩,早等候已久的兵将一拥而入。见机不妥,剩下的十六名兵士乖乖投降,大局已定,尾随的高昌兵勇陆续涌入铁门关。
简短布置防务,主副二将带麾下勇士返回坤闾镇。一路上,兴奋的兵将欢声笑语不断,小将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
赤盏合烈飞马靠近,“周将军,此次突袭堪称经典之战,不过……不过……”想告知实情,又有所顾忌,“您没受伤吧?”
摇摇头,“乃蛮兵在楼下设有暗哨吗?”周文龙冷不丁发问,“找到人没有?箭法不赖,差点干掉我,我得会会他?”
“没有,末将正要汇报实情……”一脸忐忑,千户长小声解释,“刘安没看清将军,所以……所以……”
“他能同时射出两枝箭?而且那般精准?”微微吃惊,小将倒吸一口冷气,“不错,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他!”
“还有一个人同时放箭,但没查出是谁……”降低嗓音,以防被他人听见,千户长一脸担忧,“将军,末将怀疑有人想刺杀你,请多多提防!”
“嗯,这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权当没发生过……”淡淡一笑,小将抬起头,“想干掉我周文龙,没那么容易,有种明刀明枪挑战,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
尘灰飞扬,月影婆娑,模糊了所有的困惑。一行人马渐行渐远,不多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睡了。人,累了。刀光剑影,也退了。流星,闪过天际,拖拽长长的问号,悄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