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泛白,四周景物依稀可辨,狭长隘道一瞬间变为沸腾的死亡地狱。以静制动,目标周围的卫士群简直形同活靶子,紧随第一波箭雨飞出,人仰,马翻,惨叫响成一片。顷刻间,除去目瞪口呆的波西米亚王,五十步范围内再无一人坐着,清一色栽下马,前后方的重甲军士也不例外。
防护再严密,总要露出眼睛,可蜂拥飞来的箭雨却精准无比,只对眼睛予以特殊关照。嗥叫刺耳,马蹄纷下,大部分倒霉蛋直接变为肉糜,少部分人滚下湖。水花四溅,凄厉的呼救声此起彼伏,给恐怖的夜平添一分悲色。
稠密箭雨横扫陷阱以西的连绵树林,响动全无,波西米亚先锋兵团渐渐放松戒备。待箭雨变稀,从树林深处悄然冒出,耶律迪烈率先发起攻击,同步进抵前沿阵地,身经百战的一千勇士同时放箭。
箭术千锤百炼,自然不曾虚发,随着死神离手,疏于防范的敌骑兵团瞬间遭遇摧毁性打击。第一波箭雨干掉约八百余敌兵,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两千骑兵转眼只剩下不到七百人。
被突如其来的奇袭打蒙,残余将士一面反击,一面火速撤离危险地域。“轰……轰轰……”急切间也勒不住马,一个接一个栽入深坑,直至填满陷阱才作罢。十者又去四五,三百余先锋骑兵拼死杀出,一口气奔出一里地外,方惶惶回望。
五千步兵的惨烈遭遇也差不了多少,被一千西里西亚本土军乱箭狙杀,一哄而散,拼死逃命。如没头苍蝇一般,东奔奔,西逃逃,瞎打误撞下,大部分将士跃过早被填平的陷阱,侥幸逃离死亡地带。
重甲军团自然非同凡响,虽付出相当代价,但凭借重甲护体,收拢兵力,迅速对相距约五百步的两侧树林展开大举反击。你来我往,箭雨密布夜空,对攻如火如荼。
根本没做过实地侦探,现实与预想差别甚大,隘路东侧密布山岭幽谷,根本无法隐藏一千骑兵团。让两路兵团呈钳形围攻重甲军,以便相互呼应,周文龙纯属无奈为之。盯牢隘口方向,指挥胆战心惊的一千余本土守军,使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绝招,尽全力封锁隘口两侧,确保潜入孤地的一百死士顺利突围。
干脆利落一举肃清拱卫目标的众亲卫军,撬大石阻塞主道,一口气推下所有准备好的礌石,徒单克宁率先奔下高地,“完成任务后全体上马,我们杀过去,千万别被敌军堵住。只要抵近目标,他们不会胡乱放箭,快——”
静静蛰伏于离隘口约一百步的石堆中,不花刺和马素仆趁敌阵混乱,悄然窜出。借助草丛和石头,一路闪转腾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还在发愣的敌酋。隘口后方重甲军阵营突然发生一阵骚乱,一个魁梧身影如泥鳅一般,在纷纷躲避箭雨的人群中左弯右绕,游刃有余奔向终极目标,“快反击,掩护我去保护陛下——”
死记硬背的日耳曼语发挥大作用,纷纷避让,沿途众军士不忘好心提醒,“千万小心,提防流矢,保护好自己……”攻击凶猛,重甲在身,无法随行,只能目送背影消失,“掩护这位兄弟,哦,后面还有一个,全力策应这两位勇士……”
仿佛心有灵犀,敌我双方同时封锁隘口周边,箭雨看似凶猛,实则止步于一百步外。分头合击,两大悍将不约而同取弓拔箭,暗暗锁定目标坐骑。后方蹄声阵阵,井然有序出狭窄山谷,两翼盾牌林立,一百死士在敢死队长的带领下悄然冲出。
前后方向乱箭飞舞,进退两难的波西米亚王咬咬牙,催马奔向后方,挥舞象征王权的金杖,“别乱放箭,掩护本王突围,啊……”胯下战马猛然失蹄,人斜斜栽下。
同时收弓,拔刀穷追,不花刺急得哇哇大叫,“马素仆,截住敌酋,别让他逃脱——”
乱战无止无休,三大悍将分头包抄,等波西米亚王挣扎着爬起,手刚刚碰到腰际,人已沦为俘虏。不花刺刀击金杖,马素仆擒住双手,兀曷赤挥掌狠劈耳背,默契配合天衣无缝。一旦落下,只有死路一条,敏捷绕过乱石堆,直奔人群,可怜的西里西亚特使瞪大牛眼,生恐不慎摔倒。
尽力收拢双脚,奋勇冲锋,众死士一往无前。要害无虞,备马充裕,两人为一组,即便胯下战马相继倒毙,严密的盾牌阵也不曾出现丝毫漏洞。等成功围住敌酋,一字长蛇阵变为铁桶阵,悄然奔向临湖树林。
失去指挥,隘口以南的全体重甲军慌乱一阵后迅速稳住队形,看出对手兵力不多,反击很快变为大举进攻。狠狠狙杀露出破绽的对手,且战且退,两支兵力相当的骑兵团如潮水般撤离隘口。进攻,再进攻,有恃无恐,一万余重甲军团大踏步追击。时间不长,追逃人群渐渐消失在缓缓升起的晨雾中。
浓雾很快弥漫战场,人潮奔涌,呵斥纷杂,乱哄哄的重甲军士火急火燎绕过石堆,猛扑隘口方位。到处乱成一片,趁缺口尚未完全合拢,瞅准时机的众死士一蹴而就,直奔临湖树林方向。
铁桶阵摇身一变为锥形阵,只为保护后军安全,紧跟追兵身后,胆大无忌的徒单克宁率先呐喊,“追呀,全歼对手——”学得番邦语,卖与番邦人,齐声怒吼,众死士倾力表演。
火速封锁隘口,查找一番,却始终不见主子。西方飘出嘈杂蹄声,人影渐去渐远,怀疑主子被劫,组织人马掉头追赶,气急败坏的重甲兵团根本不敢放箭。速度逊于对手,越追越远,只能徒叹奈何。
战斗力不咋地,逃跑能力倒非常不错。放弃反击,也不顾声嘶力竭的驸马爷,一千余西里西亚守军头也不回狂奔。悍然捅翻马蜂窝,一会看怎么个死法,仅凭两千余轻骑兵对阵几万重甲军,傻子也知道结果。
抽空窥探身后,一脸惨白的本土守将不由得打个寒噤,转头逃亡,暗自叫苦,“完了,彻底完蛋了,惹谁不好,偏惹波西米亚军……”双眼一抹黑,不得不求助紧跟不离的完颜止,“大人,大人,我们到底该逃往哪儿?”
“嗐,我的守将大人呀,逃命也不是这种逃法……”静听翻译,辨认地形,无可奈何的完颜止低声提醒,“前方五里左右就是大片大片的沼泽地,一旦深陷其中,将士们只有引颈待戳。别怕嘛,瞧,驸马爷还在率勇士们反击……”
本能勒马,本土守将东张西望,“沼泽地……沼泽地究竟在何方?大人,您可不能害……害兄弟们?”
哭笑不得,指明方位,完颜止低声警告,“惹出大祸,怕也无用,再如此逃下去,迟早全部玩完……”扭头看一眼虚张声势的众勇士,催马奔出,头也不回下令,“两支小分队随本将抵前侦探,所有人马一律走两路小分队之间的空当,急于赴死者大可随意。”
生死攸关,失魂落魄的本土守将乖乖听命,挥手示意众亲兵出列。越众而出,五十余亲兵亦步亦趋跟上,一个个瞪大眼努力辨认。蹄印隐没,荒草没蹄,谨慎奔行,完颜止冲身后人群暗暗压手,“快要到了,人马分为两队,以本将为中线,相互保持五十步距离,快——”
夜半时分,六千余西里西亚军团陆续抵临里格尼茨城东门,年轻王子纵马上前,看看修缮一新的外城墙,轻蔑一笑,“速度蛮不错嘛,也不知质量如何?”反复审视新城门,冲身后暗暗挥手,“传令下去,火速包围四门,主攻东城,快——”
高举火把,携带常规攻城器械,两千余半军半匠的人群蜂拥扑向东门。拖拽大量云梯和专用于对付坚固城门的巨型檑木,在盾牌阵的掩护下,奋勇向前,一个个亢奋不已。城内守军压根不敢出战,一旦成功破城,以六千余人马对阵不到两千敌军,胜算毋庸置疑。
早严阵以待,让两大公主和儒者分头把守其余三门,卡娃公主亲临东城楼指挥迎敌。对眼前的套路太熟悉,压压手,“别急于放箭,待其进入一百步范围,再施以绝杀。列昂尼得大人,有何妙策可破解盾牌阵?”
“先用火箭试试,实在挡不住,也不用怕……”指指堆积于城垛下的大量圆木和数不胜数的石油精瓶,罗斯副将腼腆一笑,“总管大人早有防备,派人四处挖掘,终于探出此种怪油。大人曾用羊群试过,一旦沾上,难以彻底甩脱,点燃后冒出大量毒烟,退敌效果非常好。”
“嗯,老仙师神机妙算,厉害……”内心稍安,罗斯公主一眨不眨,“瞄准点,节约用箭,等他们冲过来,也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尝尝烟熏火燎的滋味。”
吼叫阵阵,杀声震天,攻城大军快速推进。眼看进抵距离城墙约一百步左右,一排排火箭飞下城楼,准头虽做不到极其精确,但也基本达到目的。盾牌瞬间变为火牌,继而四处弥漫,浓烟腾腾而起,噼噼啪啪的爆响络绎不绝。
火箭看似平常,实则一律裹上石油精,沾到哪烧到哪,一时半会无法扑熄。拼命扑火,烟熏加火燎,严谨无比的盾牌阵被迫露出空当。第二波箭雨劈空而至,一样扑不熄,而且直接夺命。
火光熊熊,惨叫此起彼伏,攻城大军乱为一团。实在顶不住层出不穷的火箭雨,丢下燃烧的云梯,抢出巨型檑木,拼死逃回安全地带。皮肤原本白皙,可一仗打下来,众将士一律变为黑面小鬼。
看着丢盔弃甲的黑人团,亨利三世几乎气歪鼻子,“连城门都没摸一把,却变成这般模样,到底怎么回事?”
“禀陛下,城内守军不知使了什么怪招,攻击我方所用的箭杆上统统沾满这种扑不熄的古怪物……”眉毛只剩一半,负责攻城的将领指指身上黏糊糊的黑色物,不住摇头,“兄弟们实在抵挡不住,才……才无奈撤回,请陛下恕罪!”
针对性淋水裹体出击,遭遇并无两样,人马损失倒不大,只可惜大部分云梯和巨型檑木均毁于熊熊烟火中。众西里西亚攻城将士咬牙再次发起强攻,残余云梯终于变为焦炭,吃饭的家什也没了,即便成功冲到城下,也只能沦为靶子。
无奈收兵,年轻王子险些气炸肺。来回折腾,天色放亮,人也累得不轻。喝令随军工匠就地打造攻城器物,吩咐升火烤肉,一帮黑鬼有恃无恐。视对手于无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喧哗刺破天空。
早有人群送上美餐,大口进食,守城的众罗斯将士高谈阔论,“让这帮蠢才暂时得意,等驸马爷率部杀回,一个个还不得乖乖乞降。我们吃,吃饱了继续干……”
布雷斯劳城外死一般沉寂,城楼上,睡梦中的守军鼾声大作。夜色迷离了秘密突进的人马,北门紧闭,可城墙下莫名出现一些凌乱的草垛。仔细看去,草垛居然自行移动,当然很快停下。
隐秘的侦探行动一连持续近三天,对各个城门均反复探查,安德烈最终选定防守最为薄弱的北门。派最彪悍的一百死士伪装成草垛,分头抵临城下,一一到位后,静候黎明前的黑暗。
黎明前夕,短暂的黑暗笼罩城堡,全体将士各就各位,怒张的利箭一律瞄准城垛。草垛悄然散开,一百死士几乎同时行动,绑牢弯钩的重箭扶摇而上,不负众望卡上垛口。
收弓拉绳,众死士蹬墙连续腾跃,一团团身影快速上升。被响动惊醒,纷纷起身,一帮守城军士骂骂咧咧,“妈的,一大清早也不让人安神,闹什么闹……”
密密麻麻的箭雨转眼飞临城楼,彻底封锁每一个城垛,待众奇兵抵临垛口,箭雨也同时消失。整个行动分外默契,显然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趁箭雨匍歇,一百死士翻上城垛,白刃战倾情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