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只有沉默的人,天生具备演绎天赋。总能括噪的出现在人群里,沉默需要太多真实的自己,而真实的自己太懦弱。好多时候,喜悦无人分享,消极也是。旅途也无人分享,困苦亦是。对所有再也无法坦诚,包括父母!好像身体那个活生生的命已经被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一并带走了,留下一口气充斥在皮囊里存在别人的视线里。
八月,浮光掠影般散发着透明生机的上海也至初秋,真是能把人闷死的季节。
经贸大厦十二楼的大型多功能演播厅内,座无虚席。因为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学术界的盛大交流会,那个男人站在台上,言辞论断,抑扬顿挫的字字句句注解,倾力演绎。
底下是如潮水般汹涌至极的掌声,跟随着他的每一个断句此起彼伏,足以看得出他此时已经到了如何今非昔比的程度。
经过几年的演讲历练与对于医学技术的沉淀,他已是如今医学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世人眼中如此完美的男人。
演讲的全是些深陷医学困境的病症及大胆的猜测和一步步论证。
“至今人类一共发现了天然的和人工合成的元素111种,其中目前已知天然存在的化学元素有92种,在人体内已发现81种.从某种意义上讲,这81种元素都是生命元素.科学研究发现,人体各种疾病的出现基本是因为体内某些元素的缺乏或过量造成的,既与人体元素不平衡有关.组成生命的元素有酸性元素和碱性元素,酸碱平衡构成生命统一体.有些元素既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平衡才健康,保持体内元素平衡是生命健康的保证,根据元素之间的拮抗与协同作用,及时准确地补充是治愈的关键.....所以其实患者的个人情绪对病灶扩散的速度多多少少意味着会有些许转变。这就是我对“百忧解”相关病症结构分子的解析。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我的结论,但我已经说完了。”
如果你是他医学理论的拥护者,你定会发现自从他成名以来,他每一次的演讲都是以这个研究结论和这段让人感觉高傲感官感受不好的话结尾。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近乎偏执的相信情绪能或多或少左右病灶扩散,相对医学界能用这个办法治疗的也只有精神阻抑症“百忧解”而已,他深信不疑并且不厌其烦,声嘶力竭的宣扬。
除了他自己。
此刻,当他再次站在万众瞩目的演讲台上将其拮据的理论宣扬出来的时候,看着底下各种热烈的不知疲倦的脸庞,他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亦或是声音有些微哽咽的瞬间也没有。
不知要过多久,他才会卸下那一张挡住所有情绪的坚硬面具。
也许,这辈子,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人给予他的几段岁月恍惚,他都会心痛,都会失控。
自他走后,他便无所流露过多的情感。
结束医学演讲,裴济在助理林佳嘉的陪同下回公寓休息。
习惯性的,他从冰箱拿出几瓶浓度的伏特加大口喝起来,不发一言。身边的女人识相的走出去,相处了有些日子,他已知晓他的脾气,知道避开他的禁区,如何能恰当的相处。
裴济看着空荡的房间,有丝丝缕缕的月光射进来,墙壁上的钟滴答作响,日子不经意间就过去,他和他不经意间就面目全非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了整个上海赫赫有名的脏器手术主刀专家,妙手回春,众人崇拜,追随者爱慕者亦是诸多。他开始变的精明世故,处事圆滑。开始收敛锋芒,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是以前那个迟钝、任性自私的裴济了。
这些改变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大不了的事是他不再是陆中逸的裴济了,不再被他所需要,不再被他依赖。
他甚至寻遍世界都寻不到他,那个曾经他说一句“我一个人”就会出现的男人被他彻底弄丢了。
两人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时光到底是怎样度过的呢,裴济又开始想那段日子,努力地想记起些温馨的过往,以温暖此刻冰凉至极的自己,可不论他回想多少遍,想起的全是不愉快。
他温柔,包容,没有底线的呵护备至。自己的任性,小气,没完没了的任性。他们争吵,冷战,像两头受伤的兽一样抵死伤害,不眠不休。
桌子上已经有好几个空瓶子,他又打开一瓶一饮而尽,被呛出了眼泪。感觉到胃里有什么在翻腾,他虚晃着身子提着酒瓶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卫生间作呕。隔着玻璃门能从卫生间看到对面电视塔的中段,裴济洋洋洒洒的斜倚在马桶旁,呕吐后食物的残渣添入浓度的酒精后的混合物挂在他的嘴角上,一路畅通无阻,在他的下巴划上了腌饡的轨迹。
喝醉了的男人对着泛着白色气泡的酒瓶,他口齿不清地含糊出声:“陆中逸,知道我过的这么不好,你心疼了没有?”
陆中逸一个人开车行驶在夜幕中的国道,经过减速带,车身略显晃荡。余光追随着旁边公交车在明灭的光影间,穿过窄小绵长的广龄路,市人民路段,又沿着繁华的黄浦江中路一路前行。这不明所以没有目的的绕路毫无理由,隔着车窗他点燃一支香烟,用力的吸了一口,度很纯,心里是空落的心酸。
每次只要一面对那个人的事,他就是会忍不住的痴噫。
已经下定了决心远离,因为那人对自己是没有丝毫感觉的,否则怎么会再多的疼惜与付出换来的都不过是他的视而不见。没有未来,没有希望。那个男人的心自己是填不了的,所以忍痛离开了生活了十二年的上海,放开了陪伴了七年的他,一个人到了天津生活。
可是,这两年总是不计其数的跑去听他的演讲报告,偷偷在他的公寓楼下徘徊,望着那人的背影长久的失神,又是何等的诙谐。
就像今天,驱车十几个小时从天津赶到上海,淹没在多功能演播报告厅的众人中见他一面,是怎样的可笑又可怜。
爱一个人真是最没办法的事。
他真是变了,处理上下层关系恰当而周到,脸上的微笑标准到无可挑剔,不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让人操心的小孩了。
这样挺好。
回来的时候开门便闻到饭香,龚敬趴在餐桌上睡的很熟,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孩子。
陆中逸走过去叫醒他:“龚敬,我回来了。”
对方迷迷糊糊的回应:“那就开饭吧。”然后费劲的睁眼,揉揉朦胧的睡眼,开始盛饭。
陆中逸看着他淡然温柔的模样,心里是异样的心疼。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无欲无求的陪在他身边一年多,明明知道他这样的冲动都是因为一个叫裴济的陌生人,却没任何怨言,从不问你去哪儿了,也不问你做了什么,平静得像无风的海面。
明明对自己是有爱的,却这般隐忍与顺从,让人想不明白。
拨弄着碗里的饭,陆中逸慢悠悠的说:“我又去裴济的报告会了。”
“嗯,我知道啊。”
“你就一句我知道啊。”
“不然呢。”
陆中逸打趣的说:“我现在可是你男朋友,你大可以明令禁止我对前任牵肠挂肚。”
龚敬浅浅的笑了,“心长在你身上,你要想便想,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眼睛长在你身上,你想去看边看,哪一样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陆中逸被他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是啊,只要他自己不爱,谁能拿他如何。
人都是自私的主,明明自己没动真心,却要别人真心。
陆中逸带点玩笑的问:“这么大方,还说爱我呢,是假的吧?”
龚敬突然没了任何笑容,甩出一句:“我要不是太爱你,我何须如此委曲求全。”然后低头吃自己的饭。
陆中逸看到他心碎的表情,知道他是伤心了,却没有去哄他。
一直以来,他就像是游戏里的终极boss,自我疗愈能力太强,明天一定又会是生龙活虎的样。
他不像裴济,不是长不大的小孩,不用他哄着,惯着。
只有裴济,让他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疼着,为他遮挡一切。
这辈子,他再也不会像爱裴济那样去爱任何一个人。他想,那便是最纯粹最无所求的爱情了吧。
结果,却落得个如今这样的下场。
就如白天,他站在人群中听他说话,曾经的枕边人成了此时只能默默仰望的主角,多么戏剧。
原来,他与他,不过是最普通的几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