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阿强——夫;
秀花——妻。
时间:某天晚上。
地点:家。
【舞台中间有一屏风,内外室由此分隔。内室有床、柜等;外室有桌子、椅子等物。
【幕启时阿强在翻箱倒柜地找袜子。他找到一双看看,破的,扔掉;再找到一双,又是破的,又扔掉。
【秀花也在外室抽屉里找东西。
秀花:(喊)阿强!你给我死出来!
阿强:干吗?人家正忙呢。
秀花:你不死出来我叫你好看!
阿强:(不耐烦地)喊啥?我在找袜子。没一双好袜子,都是破的!
【秀花从外室进来。
秀花:(直视他)我问你,抽屉里的五百元钱你拿啦?
阿强:是的。我正准备向你汇报呢。
秀花:(正色地)拿去干啥去啦?
阿强:(有点怕)买,买东西了……
秀花:买啥?
【阿强从一只包里拿出两瓶高档白酒和两条高档香烟。
秀花:(一下子火起)什么!你这死鬼!我一分钱掰作两分用,你倒好,去买这些高档的东西!(抓住他的衣服)这日子没法过了!……
阿强:(挣扎)停!停!放手!你先听我解释……
秀花:(边哭边说)我不想活了!……我下了岗,你还要偷钱去买好酒好烟吃!……叫我怎么活呀!我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个没出息没良心的东西!……
阿强:(无奈,只得大声地说)别哭了好不好!事情还没弄清楚就先哭闹。哭有什么用?先听我说,把话说清楚了再哭也不迟,好不好?
秀花:(终于安静下来)那你说,买这样好的烟酒干啥?
阿强:你也不想想,这些东西是我自己吃得了吗?我有病呀!我是这个命吗?
秀花:那你说,到底干啥?
阿强:我也快下岗了。
秀花:(一惊)什么?你也要下岗?
阿强:今天上午,厂里开动员大会,各车间都要精简人员。我们车间是重点,估计没几个人能留下。我上面没关系,看来这次留不住了。
秀花:(急)阿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阿强:快下班时,车间主任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感觉到这笑声里有一股寒气!
秀花:(发抖)那咋办啊?阿强,不会是你的错觉吧?
阿强:千真万确。还有,听我徒弟说,下岗的名单已确定,基本可以肯定,名单里有我。
秀花:他是怎么知道的?
阿强:他不是调到厂办去了。
秀花:那我们死定了!俩下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阿强: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要做垂死挣扎!
秀花:是呀,我们不能死!你马上找领导去,你是技术能手,生产标兵!你一向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安分守己。你从来不给领导找麻烦,而且不断地为他们争光。
阿强:可是这一切现在有什么用!你不是也是生产积极分子,三八红旗手吗?现在你这面红旗也只好在家里飘扬。
秀花:这么说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咱俩都下了岗,上有老下有小,吃什么?喝西北风去!
阿强:领导说改革总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秀花: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我们这代人长身体,要吃饭的时候是三年自然灾害,要长知识学习的时候,是上山下乡,现在要养家糊口的时候又下了岗!难道我们就只配做时代的牺牲品!
阿强:(叹气)所以我们要做垂死挣扎。秀花,看来我们的观念要改变,不能再做老实人,办老实事。
秀花:(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去送礼!
阿强:嘘!轻点。我想去厂长家,先联络一下感情。
秀花:想不到你这样的老实人也会去送礼。
阿强:(不好意思地)我也是逼上梁山了。上次分房就是因为没去送礼,明明是我的房子也变成了别人的了。
秀花:现在你的思想有进步。
阿强:终于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可是我想找一双好的袜子去厂长家,找了半天,不是脚指头破的,就是脚后跟破的。这种袜子叫我怎么能穿的出去?
秀花:你是穿鞋子去的,又不穿袜子去的。
阿强:真是妇人之见。你以为厂长家跟咱们家一样是水泥地?人家是大理石,花岗石,进口地板。进去是要脱鞋的。我穿着破袜子怎么脱下鞋子?你呀,关键时刻不来帮我,还和我瞎吵。
秀花:我来找。
阿强:找遍了,没一双好袜子。
秀花:我来补。
阿强:你还能自己补袜子?
秀花:保证和没破的一个样。(补袜子)
阿强:过去没见你有这手艺,长进了。
秀花:过去哪有时间?破了就买一双呗。现在下岗了,总不能在家吃闲饭吧。
阿强:哎,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秀花:难呢。我一没多少文化,二没特长,年龄又大了。现在要小姐不要大姐。但我想,活人也不能给尿憋死。我就不相信,凭一双手吃不了饭。
阿强:那你准备怎样干?
秀花:你看我补的袜子手艺怎么样?
阿强:不错。看不出曾经是破的。
秀花: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
阿强:(不屑地)这算什么工作,缝缝补补也算工作?
秀花:你别小看了这缝缝补补,我现在每天在小菜场门口摆一台缝纫机,一天也能赚到十几、二十多元的,不比你在单位里差。
阿强:现在还有谁去补衣服?
秀花:这你就不懂了吧。来补的都是高档衣服。有时不小心弄破了,这么好的衣服扔了可惜。我手艺好,不管是什么样的破洞,到我的手上一补一缝,就变成新的一样,价钱又便宜。所以我的生意越来越好。这几天我都赚了三十几元。
阿强:这么好的事你为啥不说?
秀花:怕你反对我去侍候人。
阿强:那是你过去做保姆。
秀花:做保姆怎么啦?也不是一样赚钱?老实说现在当保姆的竞争也很激烈。不过我刚开始摆摊时,也拉不开这张老脸,见了熟人抬不起头。后来不怕了,靠劳动吃饭咱不丢脸!(不小心针刺破了手指)
阿强:怎么啦?我看看。
秀花:没事。
【阿强用嘴吮吸秀花的手指。秀花感动地流下眼泪。
阿强:(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秀花……
秀花:(羞涩地抽回手)不要紧,没事了。
阿强:我给你包起来。
秀花:不用。血已经止了。(又低头补另一只袜子)
阿强:(看着她,忽然站了起来)秀花,我不去了!
秀花:哪儿不去?
阿强:不去送礼!下岗就下岗。咱不靠别人靠自己!
秀花:别傻了,你也去补袜子?(补好袜子)来,穿上。(给他穿上袜子)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将礼品给他)把咱们家人的实际情况好好地跟厂长说说。
【阿强犹豫不决。
秀花:去呀!还待着干吗?
阿强:(接过礼品)那我去了。
秀花:去吧,别心痛这些东西。现在这些算啥呀,真怕礼太轻了,送不出去。
【阿强一咬牙出去。
秀花:等等。阿强,我这里还有三百元,你拿去再买些补品。(给钱)
阿强:不要,够了……
秀花:拿着!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阿强:(坚决地)不行!(放下礼品)我不去了!把这些都退掉。秀花,这些钱都是你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我怎么能去送人?小斌要买双运动鞋我都不舍得,他都快考大学了,正需要补充营养。咱家不富,秀花,我这是在作孽!
秀花:(抹眼泪)只要你能不下岗,这些东西算什么?
阿强:不对!秀花,你刚才说得很对,咱靠劳动吃饭。咱是劳动人民,怕啥!我会装修管道,会炒菜,会修自行车,还会理发。就是不会的我也可以学。下岗怕什么?最怕的是自己不想干,想干什么也不会怕!你能赚钱,我一个爷们儿为什么不能!
秀花:阿强,外面不比厂里,你吃得了这份苦吗?
阿强:能!只要你能,我一定能!
秀花:好!这些香烟白酒不送了,我们自己享用!
阿强:酒从你下岗那天起我已经戒了,烟我也准备戒。退了吧,反正小店老板是我的朋友,好商量。(欲走)
秀花: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阿强:我去就行了。
秀花:我给你去买几双新袜子。
阿强:你给补补还能穿,不要浪费了。
秀花:你是男人,要穿得好一点。
阿强:秀花!(将她搂在怀里)
【响起《从头再来》的歌声。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剧终。
(作者创作于2001年下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