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剧共五本二十一折。第一本名“张君瑞闹道场杂剧”,末本,四折一楔子。前朝崔相国病逝,夫人郑氏带着女儿莺莺、侍女红娘和小童欢郎一行人回博陵安葬。莺莺年方十九,针织女工,诗词书算,无所不能。其父在世时,已将她许配给老夫人的侄儿、郑尚书之子郑恒。因中途道路有阻,一行人在河中府普救寺暂住,等待与莺莺定亲的郑恒前来,一同扶相国灵柩回乡。洛阳书生张君瑞赴长安赶考,路过河中府看望同窗好友白马将军杜确,顺便游览普救寺,在佛殿遇到莺莺,一见倾心。张生为追求莺莺,向法本长老借住寺中。张生的住所与莺莺所住只有一墙之隔。一天晚上,莺莺同红娘在花园烧香祷告,张生与莺莺隔墙吟诗唱和,彼此心灵沟通,互相爱慕。老夫人与莺莺到佛殿追荐相国亡灵,张生借口追荐亡父,也到佛殿参与斋事,以便再次见到莺莺。莺莺对张生亦暗自有意。
第二本名“崔莺莺夜听琴杂剧”,旦末合本,五折。叛将孙飞虎听说崔莺莺有“倾国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颜”,便率领五千人马,将普救寺层层围住,限老夫人三日之内交出莺莺做他的“压寨夫人”。大家束手无策,危急中,老夫人向寺中人宣布,谁能退得贼兵,就将莺莺嫁给他为妻。张生应声而出,自言有退兵之计。张生的八拜之交白马将军杜确乃征西大元帅,统领十万大军,镇守蒲关。张生先用缓兵之计,稳住孙飞虎,然后修书一封给杜确,让他派兵前来。惠明和尚冲破包围下山送信。三日后,杜确的救兵赶到,打退孙飞虎。老夫人命红娘邀张生赴宴,张生以为与莺莺亲事可成,十分高兴。谁知老夫人在酬谢席上以莺莺已许配郑恒为由,让张生与莺莺结拜为兄妹,并厚赠金帛,让张生另择佳偶,宴席不欢而散。月夜,张生听红娘之谋,弹琴向莺莺表白自己的相思之苦,莺莺也向张生倾吐爱慕之情。
第三本名“张君瑞害相思杂剧”,旦本,四折一楔子。自听琴之后,因多日不见莺莺,张生相思成疾。莺莺命红娘前往探望。趁红娘探病之机,张生托她传简给莺莺。莺莺见了简帖后,假意怒责红娘为“非礼”之事,但又写诗一首,命红娘送给张生。张生猜出诗意是莺莺约他夜间相会,红娘将信将疑。夜晚,莺莺在后花园烧香,张生翻墙而入,莺莺突然变卦,斥责张生无礼,发誓再不见他,致使张生病情愈发严重。莺莺知道后,叫红娘传送一束,约张生夜晚相会。
第四本名“草桥店梦莺莺杂剧”,旦末合本,四折一楔子。在红娘的催促下,莺莺来到张生房中与他幽会,二人得就枕席。张生与莺莺夜夜相会,老夫人见莺莺神情恍惚,心生怀疑,于是叫来红娘拷问。红娘力陈二人结合实因有老夫人允婚在先,赖婚在后,指责老夫人失信。又巧妙以“家丑不可外扬”向老夫人晓以利害,老夫人权衡得失,允许两人成婚,但以崔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上京赴考。十里长亭,老夫人、莺莺、法本长老为张生饯行,莺莺叮嘱张生勿忘夫妻之情,不论得官与否,及早归来。张生行至草桥店,梦中与莺莺相会,醒来不胜惆怅。
第五本名“张君瑞庆团圆杂剧”,旦末合本,四折一楔子。张生状元及第,写信向莺莺报喜。莺莺从信中得知张生考中状元,百感交集,寄书赠物,盼其早日回还。张生奉旨入翰林院编修国史,思念莺莺成病,接到莺莺回书和赠物,不禁心驰神往。郑恒赶到普救寺,捏造谎言说张生已被卫尚书招为东床佳婿。老夫人中计,再次将小姐许给郑恒,并决定择吉日完婚。恰巧成亲之日,张生以河中府尹的身份归来,征西大元帅杜确也来祝贺。真相大白,郑恒羞愧难言,触树自尽。张生与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
该剧总目为:“张君瑞巧做东床婿,法本师住持南赡地。老夫人开宴北堂春,崔莺莺待月西厢记。”《西厢记》刻本众多,仅现存的明清刻本就有百余种,解放后发现的明弘治戊午本是迄今所见的最早版本。其他比较有名的有徐文长、徐士范、王伯良、凌蒙初、闵遇五、金圣叹、毛西河诸家刻本,各本差异较大。
王实甫的《西厢记》达到了元杂剧创作的最高水平,明人贾仲明称“《西厢记》天下夺魁”(《录鬼簿续编》),王骥德说“《西厢记》今无来者,后掩来来,虽擅千古绝调”(《新校注古本西厢记》),徐复祚称它“可谓南北之冠”(《曲论》),这些都充分说明了《西厢记》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源于唐代元稹的《会真记》。但原作在细致描述张生与莺莺相爱过程的同时,又对张生“非礼不可入”的行为加以肯定。张生终因追求功名抛弃了莺莺,还称之为“尤物”,因而赢得“善补过”的赞誉。后人对张生“始乱终弃”的行为,多有不同于元稹的看法。
如宋赵德麟的《商调蝶恋花词》卷首即称:“最恨多才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明确谴责张生的薄情。其后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对原作中的人物性格、人物关系、故事情节等作了大幅度的改造,创作了一个以大胆追求婚姻自由为基调,充满乐观进取精神的爱情故事。王实甫的《西厢记》以《西厢记诸宫调》为基础,对部分关键情节作了修改,弥补了原作在结构和人物形象方面存在的缺陷,不仅增加了剧情的曲折性和吸引力,也使得全剧的主题更为突出、人物形象更为鲜明。再加上王实甫擅用优美而极富表现力的语言,使此剧成为元杂剧的经典作品。
《西厢记》在体例上不同于一般杂剧。元杂剧一般以四折来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西厢记》则有五本二十一折,在每一本第四折的末尾,除了“题目正名”外,还有一曲【络丝娘煞尾】,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此外,《西厢记》还突破了元杂剧一人主唱的通例,该剧第二、四、五本中,都是旦末合唱本。王实甫在创作《西厢记》时,很有可能吸取和借鉴过院本、南戏的体制。这种体制上的创新,丰富了杂剧的艺术表现能力,为更好地塑造人物性格和安排复杂的戏剧冲突,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如剧本开始时张生和莺莺一见钟情,却苦于无法接近;孙飞虎围寺抢亲,老夫人以许嫁莺莺作为解围的条件,张生恰好有此能力,矛盾冲突似乎有了转机;但解围后老夫人的赖婚,使矛盾进一步激化。崔、张二人在红娘的帮助下私自幽会,莺莺的矜持和多疑又使得此事横生波澜;张生因害相思病而卧床,忽然莺莺夜访,两人私自结合,达到戏剧冲突的高潮。老夫人发现后大发雷霆,剧情又变得紧张起来;红娘的据理力争,使得老夫人不得不认可既成的事实,矛盾似乎得到了解决。然而老夫人又提出崔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迫使张生赴考,两人只好暂时离别。而郑恒的骗婚,是临近剧末调节气氛的小插曲。这样萦回曲折的复杂剧情,是一本四折的普通杂剧体制无法容纳的。这种多本连缀的体制,使全剧显得波澜起伏,更加扣人心弦。
《西厢记》的人物塑造极其成功。剧中主要人物张生、崔莺莺、红娘三人,各自都有鲜明的个性,又能彼此衬托,相映生辉。张生在剧中被塑造成为一个对爱情着着追求的“志诚种”。张生跳墙,是剧中刻画这一性格最为精彩的关目。对这一行为,《会真记》的写法是:“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枝可逾。既望之夕,张生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果半开矣。”《西厢记诸宫调》中,张生跳过墙后,才喊红娘:“快疾忙报与你姐姐,道门外玉人来也。”他们是在房里相会。王实甫改变了前人写法,把崔、张会面的地点改在后花园。园边虽然有墙,但墙上有门可通。
莺莺约会张生,并没有让他跳墙过来。而张生看到诗中“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句子,凭空想出“跳”字。王实甫的改动,显然对增加作品趣味、刻画人物性格方面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崔莺莺在《会真记》中和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中,虽然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性格特点,但作者对这一人物形象的描写仍然不够细致。到了《西厢记》中,莺莺的形象得到了相当精细的刻画,她的性格显得更为明朗和丰富。在作者笔下,莺莺始终渴望着自由的爱情,并且一直对张生抱有好感。
只是因为受到家教和身份的约束,加之疑惧红娘是母亲派来监视她的,所以她对张生的好意总是在接纳和拒绝间摇摆。她的这种性格特点使剧情变得十分复杂。不过,她的情感和天性终于战胜了封建道德的束缚,和张生私订终生。这一形象较之在唐传奇和诸宫调中,显得更加可信和可爱。
红娘是一个在《西厢记诸宫调》就添加了的角色,不过在《西厢记》
中她所占的笔墨又有大幅度地增加,成为剧中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她在剧中虽然只是一个婢女,却又是最活跃、最令人喜爱的人物。前人曾评价她“二十分才,二十分识,二十分胆。有此军师,何攻不破,何战不克”
(《汤海若先生批评西厢记》)。用“军师”比喻红娘,可见对其智慧的赞叹。有趣的是,充当崔张的“撮合人”的红娘,却常把道学语言挂在嘴边。
在《拷红》一场中,面对老妇人的拷问,红娘不但坦率地把莺莺与张生的私情和盘托出,而且还指责起老妇人来:
(红云)非是张生小姐红娘之罪,乃夫人之过也。(夫人云)这贱人倒指下我来,怎么是我之过?(红云)信者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鞔,小车无轨,其何以行之哉?”当日军围普救,老夫人所许退军者,以女妻之。张生非慕小姐颜色,岂肯区区建退军之策?兵退身安,夫人悔却前言,岂得不为失信乎?既然不肯成其事,只合酬之以金帛,令张生舍此而去。却不当留请张生于书院,使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所以夫人有此一端。目下老夫人若不息其事,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日后张生名重天下,施恩于人,忍令反受其辱哉?使至官司,老夫人亦得治家不严之罪。官司若推其详,亦知老夫人背义而忘恩,岂得为贤哉?
红娘在这里摆出封建伦理卫道士的架子,以冠冕堂皇的教条,一下子抓住老夫人的弱点,让她不得不勉强承认既成的事实。而这段宾白也极好地表现了红娘泼辣而又机智的鲜明个性。
《西厢记》的语言非常优美,徐复祚赞叹它“字字当行,言言本色”
(《曲论》)。所谓“当行”、“本色”,是指《西厢记》的语言符合人物性格特点。崔莺莺是大家闺秀,她的唱词感情含蓄,风格华美。如一开场其所唱的一段:
【幺篇】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将其青春苦闷和惆怅表现得淋漓尽致。
又如“长亭送别”一折中莺莺的一段唱词,巧妙化用范仲淹《苏幕遮》词句,既写秋天之景,又写离人之情。用经过锤炼的口语,一泻无余地倾诉了别离的愁闷。情景交融,臻于化境。而相同句式的排比,既加强了语言的节奏感,又增添了浓重的感情色彩。故明人朱权称赞“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太和正音谱》)。
而作为丫鬟的红娘,语言则显得鲜活泼辣。如:
【满庭芳】来回顾影,文魔秀士,风欠酸丁。下工夫将额颅十分挣,迟和疾擦倒苍蝇,光油油耀花人眼睛,酸溜溜螯得人牙疼。
红娘口齿伶俐,作者让她的语言夹杂着俚语、俗语和日常生活用语,显得既质朴本色又生动活泼。
尽管《西厢记》原本已经失传,但明清时期坊间出现了大量《西厢记》
刊本。在戏曲舞台上,《西厢记》更是长演不衰,各地方剧种都将其改编上演,深受观众的喜爱。《西厢记》在流传过程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不断遭到禁毁。清代朝廷曾下令将《西厢记》列为“秽恶之书”,认为“愚民之惑于邪教亲近匪人者,概由看此恶书所致”,这更是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它影响的巨大。《西厢记》的巨大成功也吸引了许多效仿者。如元代的《东墙记》、《伯梅香》,基本上就是《西厢记》的翻版之作。而在风格、艺术甚至故事情节上学习《西厢记》的作品更是不胜枚举。
迷青琐倩女离魂
《倩女离魂》剧情简介
旦本,四折一楔子。衡州张家小姐倩女与母亲李氏相依为命,父亲在世时曾与王同知家指腹为婚,如今已17岁。王家公子文举,早年父母双亡,现已学成满腹文章。一日,文举来到张家,拜见李氏后说明来意:一者拜候岳母,二者上朝进取。李氏令倩女以兄妹之礼参见。倩女、文举一见倾心。
倩女自见了文举后,日思夜想,心旌摇荡,暗地埋怨母亲悔了这门好亲事,无限伤感,丫鬟梅香每日劝慰。不日,文举要动身进京应举,忧心忡忡的倩女乘车前往折柳亭送别。母亲令倩女把酒“与哥哥送路”。文举问李氏为何总是让倩女以哥哥相称,李氏答曰:“俺家三辈儿不招白衣秀士”,他日若高中得官,便可回来与小姐成亲。倩女泪湿香罗衫,嘱咐文举得官就要马上回来,“是必休别接了丝鞭者”,文举让倩女放心,承诺得了官,便来迎娶。二人恋恋不舍,李氏一旁催逼,文举跨马而去。
文举走后,倩女相思成疾,病倒在床,灵魂离开身体,化作另一个倩女追赶文举而去,已在船上的文举一见匆匆追来的倩女,正色斥责道: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今私自赶来,有玷风化”,劝她赶快回去。倩女执意要与文举同走天涯,誓言“做着不怕”,且“愿同甘苦”,王文举最终同意携其进京。此后,离魂倩女与文举在长安朝夕相处三年。
文举状元及第,命仆人送信向李氏报喜。病榻上的倩女日夜苦等文举的消息,备受煎熬,精神恍惚,以致白日做梦,与得官的文举在梦中相会。梅香将信拿给小姐,见文举信上说“同小姐一时回家”,倩女误以为文举得官已别娶高门,遭受重创,当场晕倒。
文举官衡州府判,携倩女衣锦还乡,来张家拜望岳母,李氏每日陪伴在倩女病榻前,突然见到与文举相携而归的又一倩女,以为鬼魅,文举亦大为惊恐,令“妖精”从实招来,否则要将其“一剑挥之两段”。倩女诉说离魂情由,生魂(魂旦扮)与肉体(正旦扮)合而为一。李氏夫人惊此异事,喜女儿受五花官诰,做了夫人县君,为喜结良缘的文举、倩女“做个大大喜庆的筵席”。
《倩女离魂》据唐人陈玄祜传奇小说《离魂记》改编,今有《元曲选》本、《柳枝集》本、《顾曲斋元人杂剧选》本、脉望馆校藏《古名家杂剧》本。《古名家杂剧》本题目作:凤阙诏催征举子,阳关曲惨送行人。正名作:调素琴书生写恨,迷青琐倩女离魂。
《倩女离魂》由女主人公张倩女主唱,是一部描写才子佳人、歌颂自由爱情的风情喜剧。但剧作在表现这一主题的同时,将现实世界和超现实世界巧妙“接通”,使剧作具有了和《柳毅传书》、《张生煮海》等神话剧一样的神奇色彩,这是《倩女离魂》区别于一般才子佳人剧的特色所在。
剧作的关目设置没有超出爱情故事的常见套路,即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但就其思想蕴涵而言,此剧与一般的爱情剧有所不同。它着力突出的是青春少女主动追求爱情的行动,与《西厢记》中“男追女”的爱情描写判然有别。倩女不顾森严的礼教规范,毅然冲破束缚,追随情郎而去,这种违时逆俗的反叛精神借封建社会的小姐来表现尤其令人震撼。为了增强可信度或可能性,剧作设计了一个“离魂”的“戏核”——追随情郎而去的不是倩女本人,而是她的生魂,灵魂出壳的宗教智慧赋予这桩难以发生的“淫奔”之事以可能性,同时,也营造了亦真亦幻的浪漫主义气息,增强了剧作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