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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情的主旋律(2)

姑娘温柔地端了一碗水送给崔护,自己悄然地倚在了桃树边。崔护见姑娘美若桃花,不免怦然心动。可是,即便大唐再开放、宽容,但生活在“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封建时代,男女之间的禁忌还是颇多的。所以,从头到尾,姑娘其实只说了一句话“谁啊”。

第二年的清明,崔护又去了南郊踏青。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去寻找那曾经令他刻骨铭心的笑容。后世记载,说他看到门上一把铁锁,怅然若失地写下了这样的诗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题都城南庄》

诗的大意很简单,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这扇门前喝水,看到青春的姑娘和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今年的这个时候,故地重游,发现姑娘已不知所踪,只有满树的桃花,依然快乐地笑傲春风。崔护的诗写完了,但崔护的故事却没有结束。唐代人用自己特有的浪漫情怀,为这首诗编排了续集。

唐代孟棨的笔记小说《本事诗》中,记载了崔护的这一段情。崔护题完诗后,依然有许多放不下的心事,到底惦念着,几天后又返回南庄。结果,在门口碰到一位白发老者,老者一听崔护自报家门,便气急败坏地让崔护抵命。

原来,上年自崔护走后,桃花姑娘便开始郁郁不乐。前几天,刚好和父亲出门,结果回来看到这首诗写在墙上,便生病了,不吃饭不睡觉,没几天就把自己折腾死了。崔护听后,深深地感动了,他跑进屋里,扑倒在姑娘的床前,不断地朝姑娘呼唤:“崔护来了。”这感天动地的痛哭,竟真的令姑娘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与崔护有情人终成眷属。

后世《牡丹亭》里也曾写到杜丽娘因爱起死回生,用汤显祖的话来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当然,没有人能证明崔护的爱情是否真的存在续集,但“人面桃花”的明媚和“物是人非”的落寞,却吟诵出人们对平常生活的感喟。尤其是那初见时的倾心,满树盛开的桃花犹如一朵朵怒放的心花,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在封建社会,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年轻人根本接触不到其他的异性,所以一见钟情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尤为珍贵。宝玉和黛玉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心里也都不由得一惊,觉得对方十分“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正是目光中惊心动魄的那次相撞,足以断定是否此生可以相知相许。这三秒钟深情的凝望,倾注了对人生幸福的所有期盼与锁定。“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在两情相悦的瞬间,所有年轻的爱情都源于最初的心动。

当然,也有许多爱情,在最初的相见中就摒除了羞涩和矜持,而代之以坦率和真诚。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崔颢《长干曲》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这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年轻的女子撞见了自己的意中人,爽朗地询问起小伙子:“你的家住在哪里啊?”还未等人家回答,便着急地自报家门:“我家住在横塘,你把船靠在岸边,咱们聊聊天,说不定还是老乡呢。”其淳朴的性情、直白的语言将年轻姑娘的潇洒、活泼和无拘无束生动地映现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与桃花姑娘的妩媚相比,倒也别有一番质朴和爽朗。

同样是初次相遇,有的姑娘只能无奈地看着爱情的离开,静待明年春天可以迎来新的惊喜,而有的姑娘却敢于直抒胸臆,大胆奔放地说出内心的表白。一静一动,相辅相成,为唐诗里一见倾心的爱情留下了迥异的韵味和风采。爱情,犹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唯有各自盛开,才能为春天带来五颜六色的新奇和精彩。桃花的妩媚、妖娆与风姿绰约,正是唐朝女子的象征。年轻的心在春风中笑靥如花,轻风过处,花枝乱颤,心动神驰……也正因如此,人们喜欢用桃花运代指爱情的降临。

《长干曲》的第二首,小伙子也憨厚地回答了姑娘的提问: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虽然我们同是长干人,可原来却并不认识。诗人崔颢并没有告诉人们这故事的结局。但是,能有如此浪漫的开篇,想来也应该是美丽的结局。不管最后能否经得住时间的大浪淘沙,每一段爱情的开始都艳若桃花,青春也在生活和生命的春天里绽放了无限的光华。

作家沈从文曾这样描绘自己与张兆和的爱情,“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实际上,在最好的岁月里,遇到心爱的人,能够相守固然是一生的幸福,但只要彼此拥有过动人也撩人的心跳,一切就已经足够。

席慕容说她愿意化成一棵开花的树,长在爱情必经的路旁。于是,那些正当年华的人,每当走过一树树的桃花,都深深地记得,要认真收获人生美艳的刹那!所谓“曾经拥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而这,也正是崔护的故事留给后人的浪漫启示。

柔而不弱,且能克刚

女人的世界,是一扇一扇闭合的窗,是一层一层抽丝的茧。倘若有人悄然打开那扇扇窗,拨开那层层茧,他会讶异于窗外尽是莺歌燕舞姹紫嫣红,而茧里尽是明珠琥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在一生最华美的年岁中,有多少女人可以像杜秋娘这般以芊芊玉手尽折花叶,以鸿鹄之志尽显风采,不甘落寞,不甘沉寂,沿途享受生命中最绝艳的风景,沿路寻找生命中最精彩的过客。文人多以凄凉孤清的笔调来写女人和她们的故事。因为他们笔下的女人,要么红颜薄命,要么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结局多半是不喜庆的。但若写杜秋娘这么个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女人,必定是眉飞色舞的。

如果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场景,妩媚俏丽的杜秋娘为年过半百的镇江节度使李锜表演取乐。为从美艳绝伦、长袖善舞的歌伎中脱颖而出,杜秋娘暗自思量,自写自谱“金缕衣”,婉转唱出,惊艳四座。论诗才,杜秋娘的诗偶有新意,算不了奇和绝,也并非美和艳。但论心机,她绝对称得上“高人”。她的心机之高明,并不在于老谋深算或是未雨绸缪,而是善于洞窥人心,提点人性。

“劝君莫惜”,“劝君须惜”——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金缕衣”,“少年时”——彼时此时,物欲与精神;“有花”,“无花”——喜和忧,福和祸;“直须折”,“空折枝”——果断勇敢,遗憾悔恨。这些显而易见,无处不在的强烈对比不仅令李锜恍然大悟,也点醒了这世上大多数人:

得到的未必值得珍惜,得不到的才最值得拥有。后两句诗则颇有几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金樽空对月”的意味,不仅暗指人生要及时行乐,还上升到了生命的深度与广度。

虽然这首《金缕衣》是杜秋娘的创作高峰,是她命途变更的契机,但因其目的性和功利性过重,削弱了诗本身的风骨与玩味。而为唐宪宗即兴而作的那首诗,把她不落俗套的诗才,竞争向上的志向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

秋风瑟瑟拂罗衣,长忆江南水暖时。

花谢花开缘底事?新梅重绽最高枝。

江南水暖时,杜秋娘还是依偎在李锜怀里千娇百媚的小妾。秋风瑟瑟时,她就沦落为乱臣贼子的戴罪家属。若单看前两句,悲悯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可“花谢花开缘底事”,何必感怀于匆匆而逝的凋零飘落呢,待到新梅纷繁时,便可重立高枝,重绽芬芳。宪宗李纯本就对能歌善舞的杜秋娘仰慕已久,当听到这首依照《金缕衣》原韵所赋,却更显风流的诗作时,龙心大悦,甘拜在这个女人的石榴裙下。

杜秋娘用心机推倒了青楼女子这堵墙,用才情推倒了卑微小妾这堵墙,而后的深闺妃嫔这堵墙,她也用智慧一并推倒。她并没有因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秋妃而有恃无恐,也没有因唐宪宗一句“我有一仲阳足矣”而高枕无忧,她以“臣而非妾”的姿态处处扶持宪宗,让他安心执政,比起杨玉环与唐玄宗的骄奢淫逸,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为大气。这是理智与情感的结合,小我与大我的平衡。

红颜薄命实堪悲,况是秋风瑟瑟时。

深夜孤灯怀往事,一腔心事付阿谁?

又是“秋风瑟瑟时”,但这时的杜秋娘年华已逝,容颜已老,再也没有“花开堪折直须折”的笃定自若,也没有了“新梅重绽最高枝”的超然洒脱。毕竟,一个女人独自在变幻莫测的宫闱中摸爬滚打,二十年间走马观灯似的送走四位皇帝,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在她把生命中最闪耀的资本耗尽后,也只能“深夜孤灯怀往事”,把一腔心事交付给才子杜牧了。

看到当年裙裾飘飘的绝色美女变成白发苍苍的孤苦老妪,杜牧感慨良多,赋赠一首《杜秋娘诗并序》以表哀切。在这首长达五百多言的古诗里,杜牧复原了一个江南女子跌宕起伏却又绚如繁花的一生,定位了一个女性诗人应有的历史坐标。“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当杜牧剥开杜秋娘层层蚕丝包裹的心茧,才发现里面晶莹通透,丝毫没有沾染尘世的污垢。可除了杜牧,又有谁知呢?而在才子与佳人间除了因缘际会,还可以像杜牧和秋娘这般惺惺相惜,成为心灵契合的知己,实属一段佳话。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如果这场令杜秋娘如痴如醉的美梦从此不会再醒来多好;如果在历尽沧桑后她仍是那个不屈于命运的掌舵者多好;如果她永远不懂得“红颜薄命实堪悲”多好……多年后重踏故土,她是否还会悠悠哼起那首改变了她一生,也陪伴了她一生的《金缕衣》?她是否依然不曾后悔当初飞蛾扑火般的执着?

美丽如秋娘,在于她历经世事后生命之感仍存于世人心中,摇曳的岁月在杜秋娘的笔下显得易逝而珍贵,花落无情在秋娘眼中更是要执着于生命的理由。

女人如水,水能涤荡万千尘埃,亦有崩云裂石之壮。柔而不弱,且能克刚,或许,这正是杜秋娘这般女子所具有的力量。

情书的意义

韩国电影《假如爱有天意》里曾经有一组非常优美的镜头:在一个灿烂的午后,女主人公因收拾旧物,发现了父母生前珍藏的盒子。她怀着好奇心打开,竟然是父母年轻时满满的一箱情书。风从窗口吹来,情书像纸片一样四散飞去,随之弥散在女儿生活中的就是醉人的爱情。因着这些情书的指引,她洞悉了父母的故事,也体会着当年的况味,因缘巧合还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在这部电影中,情书成了两代人精神交流的寄托,当然也是爱情的信物。其实,世界上任何角落里的情书,因情而生,都是爱的佐证。只是有时候,因为爱的初浅与深沉、矜持与放纵、炙热与冷艳,令情书显示出迥然的差异。